应舒棠愣愣地看着张景书被刑部的人拖走,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舞弊!?”

    温简仪收拾好了东西,笑着站了起来,点头义愤道:“是啊,他居然是这种人!”

    应舒棠暗暗心惊,殿试舞弊绝不是小事,重则抄家问斩都有可能,且舞弊这种事必有牵连。

    可前世明明不曾出现舞弊案,为何如今......

    她的心重重一沉,果然有些事情和前世不一样了。想到今日正好和顾桢夷约好了去顾府,便匆匆和温简仪告辞作别。

    纪京顾府,在城中最金贵的铜雀巷。

    满是金红琉璃瓦的纪京,只有这一处是青砖白瓦,初看清隽素雅,细看才发现无一不精致,无一不讲究。把闹中取静,大隐于市的清贵做派发挥到了极致。

    应舒棠生怕黑雨一个脚重就把那暗雕着精细花纹的青砖踩坏了,旋身下了马,牵着马走过一尘不染的青砖地面和人工引就的清溪,看到了隐在绿植青蔓中的顾府大门。

    离约定的时间尚早,她靠着黑雨思索着舞弊案的事。

    这时不远处走来两个一青一粉的身影,见到黑雨,小声惊呼了声

    “呀!怎么这么大个马儿在这儿?门房又偷懒了,我说他们去。”

    应舒棠愣了愣,回想顾桢夷确实没说过马儿不能牵进来,一时也搞不清楚顾府是个什么规矩。

    “栀儿你又无礼了,这不是让人难堪吗?”那个粉衣女子轻斥了她一句,转眼两人已走至应舒棠身前,向她俯身行礼。

    “是将军府的应三小姐?”

    应舒棠点点头,见这二人似是顾府的侍女,便说了自己的来意:“是顾大公子邀我今日来府上谈事的。”

    粉衣侍女的笑容有片刻凝滞,而后又迅速恢复了得体笑容,年纪较小的那个则索性笑出了声。

    那粉衣侍女轻轻瞪了同伴一眼,转头笑着对应舒棠说:“应小姐有所不知,大公子他......见客只在城郊的挽风筑,府内从不待客。”

    青衣侍女憋着笑小声嘟囔:“怎么还有找到府上来的......还牵着这么大一匹马,吓死人了。”

    应舒棠听出她俩的意思,眼神一冷正要驳斥,就听远远的有喊声传来。

    “三小姐......三小姐,怎么来得这么早,该等久了吧,怎么站这不进来?”

    砚青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几人面前,眼神在那两个侍女身上一转,就看出些门道来。

    “砚青哥!”那小侍女俏生生地喊道。

    砚青冷冷勾了勾嘴角,说道:“你啊,多久了还是没长些脑子,若是以为在主子面前得了些脸,就自以为不同而忘了本分,那还是趁早另寻明处的好。”

    小侍女嘴巴扁了扁,委屈地闭上了嘴。

    砚青又转向粉衣侍女,笑着问:“霏儿姐姐,您说是吧?”

    那叫做霏儿的脸色白了白,强笑着点了点头。

    砚青又朝应舒棠看了过来,笑着伸手作了个“请”的动作,边吩咐身后的小厮:“三小姐跟我来......你把小姐的马带到马厩去。”

    应舒棠把马交给小厮,跟着砚青朝门内走去。

    砚青的嘴一路上就没停过:“咱家老爷夫人大公子二公子都是顶好顶和善的人,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下人也不怎么管束。这脑子里没根弦绷着,难免就有时候要出点岔子,三小姐别往心里去。”

    应舒棠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哟!”砚青突然回了头,笑得贼兮兮的:“刚刚这句说得倒是和我家公子有七分像。”

    应舒棠简直快习惯了砚青的说话方式,听着他一路插科打诨,不多时就到了一处院子前。

    那院子里铺的是汉白玉砖,雪色无瑕。院中并无花草,一眼望去就只有院中的一套黑檀桌椅和坐在其中的人,仿佛茫茫天地间也只此一物。

    应舒棠走近,桌上一个泥炉子上的紫砂壶正冒着丝丝热气,顾桢夷抬头看她,眉眼在雾气氤氲下分外柔和

    “坐吧。”

    她依言坐下,思忖着该如何开口,顾桢夷却已笑着先问:“舞弊一事,三小姐已经知晓了?”

    未等应舒棠细问,他已将一旁的小册子向着她缓缓翻开,展现出其中的内容。

    “泄题的是翰林学士徐巩,前太傅陈璇门生,娶房氏女为妻。”

    “房氏女?”应舒棠豁然抬头。

    她恍然有所悟,心跳渐渐加快,有激动,也有丝晦涩难言的情绪,不禁开口问道:“那......那被抓的那些人,他们,他们是真的......”

    她说着又暗骂自己不该心软时心软,争储夺位本就不是什么小孩过家家,权力倾轧下相互诬陷斗得你死我活皆属平常,何况如今遭殃的人里还有那个刻薄狠毒的张景书!

    “自然是真的先看了题了。”顾桢夷自然地接过了话头,眼中漾开一抹笑意。

    应舒棠听他这么说,猛地松了一口气,紧扣着的手指也松了开来。

    顾桢夷眼中的笑意更甚,稍稍低了头继续说:“徐巩是房氏的女婿,册子上未画红圈的名字都与房氏有往来,他给这些人泄题无可厚非,只是那画了红圈的,并非出身世家。”

    应舒棠自然注意到了红圈中的名字,张景书。

    顾桢夷清润的嗓音继续在耳边响起:“他是经商起家的柳州巨富之子,所以他的题该是买的,可是并未查到徐巩手里多出来一笔钱......究竟如何,还要等刑部问话的结果。”

    应舒棠盯着那名字,想起刚刚顾桢夷说的徐巩是陈璇的门生,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前世她就一直奇怪,张景书为何要帮着宋漪荷针对她,张景书又不像谢宇策那样爱着宋漪荷。如今将几个关键串联起来,答案简直呼之欲出了。

    “他是向安城长公主买的题!”她突然脱口而出。

    安城长公主既为陈璇遗孀,徐巩自然要给这师母一个面子。

    顾桢夷的眼神沉了沉,暗划过几分思绪,再抬眸时已明润如初:“我会让人往这一处查查。”

    应舒棠点点头,颇有如释重负之感,想到这些人一个个都要自食恶果,就忍不住想笑。

    顾桢夷将她的愉悦看在眼里,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房氏泄题、卖官多年,开了这个口子,牵出的事情只会更多,就算伤不了其根本,也足以加深皇上对房氏的忌惮。”

    很好很好!应舒棠的眼神因喜悦而变得亮晶晶的,房氏受挫就是萧岐受挫,萧岐遭殃她就放心了。

    正暗自开心着,眼前就多了一碗香气四溢的糖芋苗,晶莹软糯的十分诱人。

    砚青笑眯眯地看着她:“正事儿说完了,吃点填填肚子?”

    应舒棠看着眼前让人垂涎欲滴的甜品,慢慢拿起了汤匙......

    她在北疆长大,蓟北城也只是个边陲小城,城中商品大多便宜实用,所以就算是她也难尝到什么精致甜品。

    来纪京的那一年,也是京中各式各样的甜品,帮她度过了最初的不适应。

    只是后来的那些苦,吃再多甜的也缓解不了一点了......

    口腔中的甜味慢慢散开,一点点驱散了她心中的怅然。她欲想抬头道谢,恰好和正看着她的顾桢夷四目相对。

    两人都愣了一瞬,同时错开了眼神。

    应舒棠咽下口中的芋苗,局促道:“顾公子,这个味道很好。听说顾府有个甜品大厨,想来顾公子也是爱好甜品的,怎么......不一起吃点呢?”

    顾桢夷顿了顿,最终笑着点了点头。

    砚青把顾桢夷的那碗糖芋苗端上来的时候,脸上笑意盈盈的,仿佛遇上了什么好笑的事:“三小姐说的对呀,这费了好大的力气请来的甜品师傅,不是自己喜欢,难不成是为了别人喜欢?哈哈。”

    他说完,对上顾桢夷冷飕飕的眼神,耸了耸肩快速溜了。

    应舒棠心满意足地吃完糖芋苗,便提出了告辞。

    顾桢夷吃完最后一勺,立刻拿起手边的茶饮下,擦了擦嘴说道:“我让人送你。过几日,我会邀三殿下议事,派人去接你?”

    “好。”应舒棠利落应下。

    等到应舒棠带着同样吃饱喝足的紫堇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就见到了门口那辆低调古朴的马车。

    马车上的三喜满脸笑意地冲她挥着手:“三小姐!三小姐!”

    应舒棠懒得理他,翻身下马打算径直入府。

    不料一个身影挡在了她身前,她不耐抬头,冷冷和萧岐对视。

    “殿下如愿以偿,来将军府做什么?我可说不出什么恭维的话。”

    萧岐并未答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眼中微光闪烁,竟仿佛入了迷一般。

    “你到底......”应舒棠被他看得如芒在背,正想吼人,却见他忽的抬了手,将她鬓边一缕散发别到了耳后,唇边一丝缱绻笑意。

    “回来就好,棠儿。”

    应舒棠猛地挥开了他的手,越过他大步往府中走去:“关门!”

    萧岐笑看着她的背影,转头从三喜手中接过了那盒金露酥,递到了紫堇面前

    “麻烦紫堇将这个交给棠儿。”

    紫堇吓得把手背在了身后,连忙跟上应舒棠,边跑还边说:“小姐早就不爱吃这个了!”

    萧岐如被刺痛一般眯了眯眼,一点点收敛了笑意,看着那金露酥若有所思一般。

    “无妨,总会再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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