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担心光吃糯米会伤了脾胃,秋露儿算计着余粮,将糯米块也加入了日常餐食之中。

    这当作守城粮的糯米块与美味毫不沾边,与石块的唯一区别就在于它可以食用。

    而秋露儿又在此时展现了她心灵手巧的一面,不知用了方法,竟是将那些灰扑扑的糯米块做成了喷香绵软的糯米糕,还做成了各种可人模样,让人看了食指大动。

    应舒棠手覆着肚子,坐在顾桢夷身边,看着咕噜冒泡的茶水发呆。

    顾桢夷侧头看了看她,无奈笑了笑,调了调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秋露儿光顾着担心那糯米块难以下咽没人会要吃,倒是没想到会有人吃那糯米糕吃到积食。”

    “别说了!不准说!”应舒棠立刻扯了扯顾桢夷的袖子,慌忙向四周看了看。

    “好,不说,把这个喝了。”顾桢夷将冒着热气的山楂茶递到了她面前。

    应舒棠接过浅浅啜了一口,酸甜的热流下肚,果然舒服了许多。

    她长长舒了口气,双手捧着茶杯微微向顾桢夷身上靠了靠。

    “你不觉得这些软软糯糯的东西很好吃吗?蓟北城少有这样的东西,我老求着大嫂给我做。”

    蒸腾的水汽轻轻拂过顾桢夷的眼睫,衬得他眼中的温柔仿佛在潺潺流动一般。

    “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吃这些。”

    应舒棠笑得眉眼弯弯,手上多了个糯米糕,说着就要往嘴里塞。

    而下一刻,她的手就被无情地抓住了,她苦着脸转头看去,对上了顾桢夷无可奈何的目光。

    “再吃下去,晚上就该难受了。”

    “再吃一块,我多动动,肯定没事。”

    顾桢夷摇了摇,手上的力道丝毫没小下去。

    两人靠得极近,各抓着对方的一只手,避无可避地看进了对方的眼睛。

    应舒棠看着那双含霜噙雪一般的眼睛,脑中一片空白,连糯米糕掉在了地上都浑然未觉。虽说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本质的不同,但是第一次凑得那么近,她难免有些无措。

    “棠儿,你看。”顾桢夷轻轻喊了她一声。

    “啊...”应舒棠微怔着应了。

    顾桢夷又靠近了一点,抓着她的手往下拉了拉,笑着将目光移到了她的手上。

    应舒棠顺着他的目光向自己手上看去,愣了一瞬。

    一道阳光,正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雨停了。

    ******

    停雨过后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将路挖通。

    应舒棠等人怕耽误事,打算和士兵一起搬泥块,没想到乡亲们的干劲出乎意料的高涨,拖着大大小小的工具就加入了清路的队伍。

    “舒棠,你把那个大些的铲给我,我赶紧还行,可以再加把劲。”容沁晚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指了指应舒棠身旁的大铲子。

    应舒棠把泥块拨进簸箕里,对她摇了摇头:“你就别逞强了,你发力的方式不对,时间久了该腰痛了。”

    “诶?还有这说法?那我换个姿势。”容沁晚弯下腰,学着应舒棠的方式开始搬泥,原本一尘不染的裙子又落进了泥水里。

    “容二小姐,来喝些水,累了就去歇息吧。”秋露儿递过来一杯水,她满头的汗,发髻也有些乱,却毫无邋遢粗鄙之感,反倒是有一股干练活力的精神气。

    容沁晚接过水杯一口饮尽,看着秋露儿赞叹道:“你好厉害啊秋露儿,搬了那么久的土块,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见累。”

    秋露儿捋了捋落在眼前的发丝,笑得温和大方:“做奴婢的,总该有些力气,能帮到殿下和百姓,再累也值得。”

    容沁晚似乎受到了激励,用力点点头,埋头苦干起来。

    她低头挖了一会,冷不丁自一旁伸出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她的两只手。

    她抬头看去,把谢宇策咬牙切齿的表情尽收眼底。

    “容沁晚?你做什么呢?”

    容沁晚使劲挣开了他的手,没好气道:“还能干什么?我看上去像在绣花嘛!?”

    “谁问你这个了?”谢宇策一把将手中的锄头杵在了地上,还把容沁晚的簸箕扯了过来,“你有多大力气?能顶多大事?绣花才是你该干的事,跟一帮大男人混在一起像话吗?”

    “怎么不像话了?真是岂有此理!”容沁晚一把将簸箕抢了回来,硬声道:“我力气再小,能帮上一点忙也是好的,我有手有脚,凭什么就只能绣花,不能和你一样做些实事?”

    “还有!”她见谢宇策欲开口,又提高了嗓门。

    “我和一大帮男人一起干活怎么了?与你何干?你管的也太多了!”

    谢宇策从未见过容沁晚这般态度,站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胸膛剧烈起伏着欲言又止,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略有些黯然地转过了头。

    应舒棠在一旁看戏看得不亦乐乎,就见谢宇策转了头,看见自己,狠狠瞪了一眼。

    她心下不爽,正想怼回去,就见谢宇策罕见地支吾了半晌,低头红着脸说。

    “晚晚,以前的事,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这次出来,也是想证明自己,我想......立一番功绩之后,那时候,我和你......”

    “那时候你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再来打扰我我就用铲子打人啦!”容沁晚怒吼道。

    谢宇策看着她的怒容愣了好一会,察觉周围一众好奇的目光,满脸通红地走开了。

    容沁晚冷哼了一声,拔起铲子锹着土,一下一下,力气大到连应舒棠都暗暗咋舌。

    众人热火朝天,本以为挖通道路需要几天,但没想到一个通宵之后,他们就见到了外面的人。

    那是一个已经虚脱的士兵,衣不蔽体、满身泥污地卧在土中,连气息都异常虚弱。

    萧恒的侍卫认出那是沈安楠的士兵,狂喜之余连忙把人拉了出来,招呼人去找医师。

    “兄弟,再撑一撑,路咱们已经挖通了,殿下和隧云都没事了!”

    那士兵微微喘着气看了看四周,扯出了一个惨白的笑容,缓缓点了点头。

    侍卫怕他睡过去,想吊着他一丝神志,打趣一般说道:“兄弟,青州的兵可以啊,我看这位置,你们挖得可比我们快多了!”

    那士兵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空洞,继而身躯一颤,摆了摆手,断断续续道:“可不是......从,从路被埋了的那天就、就开始挖了,边挖边塌......折了,好几个......好几个......”

    他说完,手便软软地垂了下去。

    周遭的人一时缄默,气氛陡然凝重。

    然而这一瞬的低沉立刻就被一个摇摇晃晃冲进来的身影打破——

    “殿下!殿下可安好!?殿下要是掉了一两肉,便是让下官粉身碎骨也死不足惜啊!”

    萧恒沉着脸垂眸看着身前抖做一团的沈安楠,料想自己被困隧云的事应该也惊动了沈氏,给这憨货吓得不轻。

    想到隧云百姓的惨状,他努力忍住狠狠踹上去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少在这哭丧,做好你的事,该干嘛干嘛,隧云要安定好,青州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明白了吗?”

    “是是是......”沈安楠忙不迭道。

    “我问你听明白了吗!?”萧恒蓦地抬高了声音。

    “听听听明白了!”沈安楠哆哆嗦嗦说道。

    通路之后,沈安楠的粮食被有序运进隧云,百姓排着队领粮,有不少已经抹起了眼泪。

    萧恒看着百姓领到粮食后的各种情态,心中感慨,瞥间身边体态臃肿的沈安楠,脸色又凝重几分。

    “殿下,大伯父吩咐了,咱们这次赈灾,定要功劳分明,决不能让七皇子那头得了好处去圣上面前卖乖,毕竟是咱......”

    沈安楠还想再说,猛地对上萧恒冒着寒气的目光,悻悻地住了嘴。

    应舒棠看着领到粮食的百姓,有的当下就径直朝城外走去,显然是决定要就此离开隧云,也有的小心翼翼地捧着米袋,神色激动地朝家中走去,似乎还不打算外迁。

    她低头发了会呆,出声问道:“代医师,人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我们是不是也该防备起来?”

    一旁的代婴微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思索片刻,道:“虽然早就知道应小姐找上小的不是为了生儿子,但若说是防疫......小的从未处理过瘟疫,远不及三殿下身边的几个太医,实在是万万不能胜任。”

    应舒棠笑了笑:“和代医师相处久了,早就看出您偏爱妄自菲薄。比起太医,您来自青州,又在民间行医多年,若真有什么,您不一定比他们差啊。”

    代婴沉默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我是妄自菲薄,您就是爱给人戴高帽。我不是推脱,防疫之事确实应该准备起来,但我也只是照着医书和旧法,并没有什么十全办法。”

    “辛苦代医师了。”应舒棠点点头,对他真诚道。

    代婴走后,她又回想确认了一遍前世那个登记在史册上的日子,心又提了起来。

    还有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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