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还是没有吗?”应舒棠看着空荡荡的记册,眉头紧锁。距离她记忆中第一个患者出现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日,可依旧没任何人上报发热起红疹的情况。

    “查看的人还没回来,若今日没有,那就是没有了。”伍长回答道。

    “这几日出城的人,都有好好看过吧?”

    “都记着您的吩咐,发热起红疹的一律不准出城。”

    “好,辛苦你了,只是这几日仍要仔细着些,万不可松懈。”

    “应小姐哪里的话,这是事关百姓安危的大事,再累都值当。”

    正当此时,一个急切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听得人心头一颤。

    “伍长!有人发热起疹了!有人发热起疹了!”

    应舒和伍长对视一眼,立刻转头对那人喊道:“让他千万不要出门,我现在就带着医师过去。”

    “不是,不是,”来传话的人喘着大气摆着手,声音有些许嘶哑:“有,有好多。”

    ......

    不多时,一行人带着斗笠,行色匆匆地走在去往江头坝一块。

    “李大姐昨日还好好的,今早起来突然发起了热,后又起了疹子,是咱们的人上门问询的时候才知道的。”

    “继续说。”应舒棠快步走着,面色比乌云密布的天色还要阴沉上几分。

    那衙差点点头:“我们照您吩咐的,问了她这几日都去了哪里,接着又去了她说的那些人家,就,就发现......”他没有再说下去,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发现李大姐并不是第一个发热起红疹的人,江头坝一带早就有了很多发热的人,只是一直没有上报。”应舒棠冷冷接话道。

    衙差脚步一顿,立刻要跪地磕头:“是小的做事不力,坏了大事,请应小姐责罚。”

    “跪什么,起来。”应舒棠一口喝住了他。

    衙差僵在了原地,低着头显出几分局促。

    应舒棠看着他惶恐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们这几日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事出了纰漏,若要论责,所有人都有责任。我只问你,询问百姓身体状况时可有说什么让他们误会惊慌的话,以至于他们都不肯说实话?”

    那衙差愣了愣,连忙摇头:“兄弟们都记着各位大人吩咐的话,绝对没有说那样的话,我可以对天发誓的!”

    “那就好,接下来是一场硬仗,咱们得撑住。”应舒棠落下这一句,继续向前走去。

    那衙差有些回不过神似的看着她的背影,握了握拳头,小跑着跟上。

    患者聚集的江头坝一带,围了几个衙差,看见应舒棠等人过来,立刻跑上前来。

    “诸位大人,江头坝已有发烧起疹三十五人,最早的应该是钱力一家。”

    “请带路吧,我去看看。”随行最年长的秦太医站了出来看着他说道。

    “这......”衙差看了看他,为难地看向了应舒棠。

    “我跟您一起。”应舒棠抬脚就想跟上,却被代婴一把拦了回去。

    “看病又不是赶集,那么多人做什么,我们去就行了。”

    秦医师跟着衙差甩袖而去,代婴与另一名太医紧跟了上去。

    “代医师!”应舒棠看着代婴渐渐走远的背影,忍不住叫住了他。

    代婴停了脚步,回过身来,等着应舒棠说话。

    “你......”应舒棠的话咽了又咽,再三斟酌,最终只说出一句:“代医师,情况凶险,请务必保重自身。”

    隔着斗笠,看不见代婴的神情,只见他愣了半晌,似乎轻笑了一声,说道:“誓愿普救含灵之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跟着你进隧云的那一天,我就做好准备了。”

    他说完转身跟了上去,硕大的药箱挂在精瘦的人影上仿佛又沉重了几分。

    应舒棠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手指又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不要紧,不要紧。她这样安慰自己,虽然有了些小意外,但他可是代婴啊,前世治好了青州的这场疬气,被称作当世医圣的代婴,会没事的,百姓会没事的。

    “棠儿,棠儿?”

    耳边的呼喊逐渐明晰,她顿时回了神,带些茫然地看向握着她的手的顾桢夷。

    “我们之前的准备很充分,粮食药品和人力都不缺,你别怕,别怕。”顾桢夷轻声安慰着她,将她紧攥着的手一点点松开。

    “顾桢夷!”应舒棠猛地回神一般,反抓住了顾桢夷的手,焦急道:“顾桢夷,你先走吧!带着晚晚和秋露儿......还有紫堇青葙!你们一起先走吧。”

    “棠儿!棠儿!你先冷静一点,”顾桢夷按住了她的肩膀,镇定道:“我们不走,一个都不会走,你在哪我就在哪。”

    他看着应舒棠的眼睛,呼出一口气,又说:“而且你想想,如果隧云真的出事了,我们今日匆忙离去,难道不叫旁人惶恐?棠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应舒棠看着那双静水流深的眼睛,一直飘忽着的心终于触到了实地一般,理智也渐渐回笼,她缓缓点着头,思索片刻,说:“顾桢夷,这里现在和我预想的有些不一样,这不是普通的瘟疫,是......”

    话未说尽,便被耳边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打断。

    她转头看去,只见代婴已脱下了刚才的罩衣和斗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是疬气!立刻让人把江头坝一带封住!”

    他身后,升起了几股浓烟,衙差正在焚烧着什么。

    即使早有准备,听到疬气二字,应舒棠的心还是颤了颤,她深吸几口气,咬牙定了定神:“江头坝一带即刻起封禁,非经许可不得进出!”

    “是!”伍长领命而去,恰好与一另队顾氏的人匆匆而过,直奔顾桢夷身前。

    “公子!在别处也发现了发热起疹的人。”

    应舒棠宛如受了当头一棒,惊愣了片刻,猛地转过头,失声道:“什么?”

    顾桢夷的脸沉了下来,凝重道:“发热的村民的瞒了那么久,肯定不止接触了江头坝一带的人,现下的情形,只封江头坝,或许不够。”

    应舒棠立刻反应过来。

    “封城!”

    身边的士官愣了愣,正想点头听命,却堪堪止住了动作,为难道:“可,可是应小姐,眼下隧云城中,还、还有位贵人呢......”

    贵人......应舒棠迟疑数息才反应过来,萧岐还没走呢。

    她摆了摆手,和顾桢夷异口同声道:“不用管他,封就是了。”

    “这、这......”士官眼神躲闪,依旧嚅嗫着不肯接话。

    应舒棠叹了口气,一翻身上了马:“我去同他说便是了。”

    ......

    “封城?”萧岐挑了挑眉,颇有兴致地看着应舒棠:“你忙活了这么久,还是避不了瘟疫么?”

    应舒棠只当没听见他的话,又低着头重复了一遍:“隧云情形已十分凶险,请殿下立刻下令封城。”

    萧岐换了个坐姿,眼神依旧没从应舒棠身上挪开:“棠儿是活了两次的人,听你的必定没错,只是......”

    他拖了个音调,应舒棠狐疑抬头,两人正好对视。

    对上了她的眼睛,萧岐满意一笑,继续说:“只是你,从现在起立刻离开隧云,隧云什么时候封城,就看你什么时候离开。”

    “凭什么!”应舒棠立时怒了:“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总之我不会走,我一定要看着隧云没事!”

    “你离开隧云也可以看着隧云没事。”萧岐静静地看着她:“你大老远从玢州带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医师过来,就是为了今天吧,放心,他会好好发挥作用的。”

    应舒棠微微睁大了眼,胸膛剧烈起伏着,声音裹着一贯的倔强:“你不封我就自己带人守着城门,我就不信我守不住一个隧云,告辞。”

    末了,她瞪着萧岐,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萧岐,你一点都没变。”

    萧岐眼神一黯,看了她良久,最后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一歪头吩咐身边的人:“封吧封吧,都听应小姐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吱嘎”一声弹开了,宋漪荷怯怯地看着他,慌张道:“殿下且慢!殿下,我这几日身子不爽,这些天都没去过江头一带,等我们都出去了再封城不迟啊,否则就太危险了!殿下三思!”

    应舒棠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萧岐肯封城已是不易,要想他把宋漪荷留在城内,未免太异想天开。

    果然,她听萧岐点了点头道:“对啊,特别是我们的人当中,也有不少没靠近过江头坝一带的。”

    宋漪荷攥着帕子,连连点头。

    “传我口令,即刻起隧云封城。”

    宋漪荷正想转身去收拾东西先从这鬼地方抽身,听到这一句蓦地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听萧岐冰冷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回响:

    “任何人,任何理由,不得出城,有违抗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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