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启程?七弟早已出发离开青州了?!”

    萧恒正拉着秋露儿说着讲不完的话,便被匆匆告知皇帝病重,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又被神色凝重的应舒棠一把拽进了正厅议事。

    落脚的客栈顿时忙碌起来,上下都在准备动身。萧恒坐在主位上,愣愣地盯着桌面看了许久,几番欲开口,最后还是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如此看来,父皇心中最看重的人原来是七弟,平日里不曾表现,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应舒棠见他神情低落,以为他为此伤心,便安慰道:“殿下不必为此忧愁,若单凭圣上的喜爱就能万事无虞,圣上也不会绕这么一个大弯子来助萧岐,任他如何遮掩回避,房氏崩塌已是必然,萧岐绝不可能坐上皇位。”

    萧恒缓缓点了点头,而后又稍稍愣了愣,似在纠结,看了眼应舒棠又迅速低头,慢吞吞道:“舒棠妹妹,我......我并非是为了,不能当皇帝而担心,其实我......”

    仿佛是怕自己后悔一般,他急促地吸了一口气,快速道:“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当皇帝,即使是二皇兄死后到现在,哪怕心里想了无数次,如今父皇病重,皇位近在眼前,我仍是......不觉得那个位置是我的。”

    “离开纪京的一路,我体会到了之前从未感受到的东西,比如当做储君一般的尊重,比如玢州的繁华、青州的惨淡。”

    “我才真正明白了欲受皇冠必承其重,越靠近那个位置,越要肩负整个大雍的一切,要维持数十个像玢州这样的州府,更要拯救未来无数个像青州这样的灾地,我虽有心去承担,却更怕自己力不能支,辜负了大雍万千百姓,辜负了你和桢夷。”

    他见应舒棠神色有些着急,摆了摆手又说:“舒棠,你别误会我的意思,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若这时候我退却了,岂不是把你和顾家架在火上了?我只是有些感慨......跨出这一步,就真的要走上这条路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端正看向应舒棠,郑重道:“舒棠,有你和桢夷,还有秋露儿,无论有多艰难,我都会倾力以赴。”

    应舒棠悬着的心又落了下去,欣然道:“前路虽难,但殿下心怀天下,一定能达成心中愿景,我必尽我所能帮助殿下。”

    萧恒披上秋露儿递过来的披风,边匆匆往外走边问:“只是,七弟已经过了梁州,我们现在出发,便是再怎么赶路也追不上了吧?”

    “殿下不必着急,我......”

    “我已经传书沿途各州和纪京设卡拦住他,快船已经出发,三日就能追上。”

    应舒棠手上一暖,已经被走过来的顾桢夷拽进了氅衣的袖子里,力道虽轻,却不易挣脱。

    她看着顾桢夷认真的神色,几乎要把嘴里的话咽下去,可默了半晌,还是摇着头抽出了自己的手:“不行。”

    手指轻轻摩擦过顾桢夷还欲挽留的手掌,退出他的衣袖,手上的温度渐渐散去,她活动了下手指,道:“他狡猾地很,我们不一定能拦住他,若他加快了速度,那就也追不上了。”

    顾桢夷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看着她沉默着。

    萧恒来回看了这两人一眼,略显小心地问道:“那......舒棠你是想?”

    应舒棠避开了顾桢夷的眼神,干脆道:“我骑马,从巫岭过。”

    萧恒蓦地睁大了眼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立时发出了一声:“啊?”

    应舒棠点点头,解释道:“从巫岭翻过去,就一定能比萧岐先到纪京。”

    “我,我知道啊,可是......”萧恒看了眼顾桢夷,见他沉着脸不说话,又继续转向应舒棠:“我自然知道巫岭是一道捷径,可那山路十分难走,实在太危险了。”

    “殿下不必劝我,我已经决定了,若是让萧岐先到了纪京,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应舒棠盯着地上一处,语气有些执拗。

    “那......”萧恒有些发愁,拢了拢衣领,对顾桢夷说道:“我是肯定劝不动她的,你和她好好说说,这样太冒险了。”

    顾桢夷依旧是沉着脸,轻轻点了点头,待萧恒上了马车后,才慢慢看向了应舒棠。

    应舒棠却是先开了口:“你也不必劝我,明明有这样的捷径,要我在后面慢悠悠地追着萧岐,我实在做不到。”

    “而且啊,你别小看我的本事,再高再深的山我也去过,区区一个巫岭,我根本没放在心上,我......”

    她转头看向顾桢夷,看见这人的眼中竟不似刚才深沉到不起一丝波澜,此刻柔柔耷拉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神竟有一丝让人不忍的软和。

    应舒棠悻悻地闭了嘴,伸过手去晃他的手:“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这是眼下最可行的办法了。”

    顾桢夷顺势捏住了她的手,声音有些闷:“可以让别人去。”

    “咱们既然都选了巫岭这条路,那就应该选一个最快的人去。”

    “那我派一队人跟着你。”

    “可以是可以,”应舒棠点点头,诚实道:“但是没多大用,凭我的速度,他们应该看不见我。”

    “跟着总是好的,我放心。”顾桢夷伸手理着她的颊边兜帽上的狐狸毛。

    应舒棠笑嘻嘻地覆上他的手,道:“多谢顾公子放行。”

    顾桢夷半是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手指顺着柔软的狐狸毛慢慢往下,又开始系有些许松散的系带。

    应舒棠微微抬着头,看他微垂着眼,认真而又轻柔地系着带子,就连眼下睫毛的阴影似乎都透着一股温柔。

    她的心软了一片。

    轻轻踮了脚尖,应舒棠抬手抓住了顾桢夷肩后的兜帽。

    顾桢夷以为她是要有样学样地为自己整理,就略俯了身子方便她动作。

    谁知应舒棠手上一使劲,把他身后的兜帽忽地拉了起来,顾桢夷眼前一暗,被兜帽遮住了视线。

    下一瞬,清浅的呼吸声蓦然靠近,唇上的柔软触感紧接其后,他微微睁大了眼。

    呼吸交缠,唇上的温度仿佛蔓延进了心里,应舒棠紧闭的双眼与他不过一指之隔,被随风而动的狐狸毛时不时拂过,惑得他有些失神。

    他更低了头,慢慢闭上了眼,加深了这个青涩的吻。

    ******

    应舒棠与众人作别后跨上黑雨直朝巫岭而去,身后跟着她的人果然如她所言,不出片刻便被她甩在了身后,连她的马蹄尘都看不到。

    巫岭距离隧云不过两日的路程,她心里着急,不过一日半就到了巫岭旁的落脚处,等日出后出发,打算在日落前翻过巫岭,抵达祁州。

    再一次停歇已是巳时,远离了喧闹的城镇,到了巫岭脚下。冬日高悬,应舒棠停了马,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岭,下马检查黑雨的蹄铁。

    随手取出一些马草喂进了黑雨嘴里,应舒棠捧着水囊喝水,一人一马都在上山前进行着补给。

    黑雨吃完了马草,在原地转了转头,而后慢慢低了颈,连气息都轻了下来。

    应舒棠依旧是看似漫不经心地抬头喝着水,用眼神观察着四周。

    黑雨在告诉她,不对劲。

    可是这荒郊野岭的,能有什么不对劲。

    盗匪?

    盗匪行动杂乱,若是成群出行不可能做到毫无痕迹,但若是一个两个,她完全能应对。

    思及此,她又上了马,稍稍放缓了速度往山上走去。

    若是多作耽搁,她这一趟根本毫无意义,她身上暗器不少,这个速度也能让身后的人尽快跟上,索性就继续向前。

    她生了警觉,一路都小心注意着四周,行至山腰处,黑雨忽然打了个鼻响。

    应舒棠如往常一般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却倏然睁大了眼睛。

    “黑雨,往前跑!”

    黑雨抬头嘶鸣了一声,声音却透着一股沙哑,想抬起的马蹄又重重砸下,身体也向一边倒去。

    是迷药。

    应舒棠一纵身下了马,单手从身侧的药囊中摸出了两粒药丸,一粒塞进了黑雨嘴里,一粒扔进了自己口中。

    几乎是同时,地上升起数道麻绳,疾风一般向她袭来。

    麻绳......为什么是麻绳?

    盗匪为制服别人,陷阱大多伤人,眼前若是带倒刺的钢索倒说得通了,为什么会是麻绳......

    她这一晃神,那几根带着风声的麻绳已到了眼前。

    她咬咬牙,一把抓下外套,几乎贴着地面从麻绳下滑了过去,腿根处一阵火辣辣的痛。

    黑雨也挣扎着站了起来,应舒棠牵过缰绳,半拉半靠地往前走去。

    一阵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山雾渐渐散去,显出刚刚隐匿在树影后的一切。

    应舒棠愣了许久,心中骇浪滔天,拖着受伤的腿一步步走上前去,似乎不看个明白不罢休。

    待她看清,心中惊讶甚至盖过了腿上钻心的痛,眼前都发起暗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精致的轿帘下,萧岐慢条斯理地举着一个茶杯啜饮,闻言放下了茶杯,往前凑了凑,看着她笑着说

    “——当然是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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