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疯了。

    萧恒在万寿节这一天毒杀宗室,消息自宫中传出,电火行空一般传遍纪京。

    应舒棠匆匆赶往宫中时,与奔驰城外的各家车马擦肩而过,一向华贵从容的纪京,也沾染了几分仓皇风霜。

    待行至宫门前,她见宫门氛围与平日大为不同,禁军数量多了一倍,个个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顾府的马车也在宫门前,她急忙纵马过去,见顾桢夷站在雉门前,正与身着素衣的顾成淑说着什么,后者低着头,似有抽泣。

    顾成淑见应舒棠走来,连忙眨了眨眼睛,散去眼中的酸涩,轻轻叫了声:“应姐姐。”

    “成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应舒棠哪里见过顾成淑如此萎靡的样子,心头狠狠一沉。

    顾成淑往宫内看了眼,神色木然地开口道:“外头传的都是真的,陛下在玩寿宴的酒中下了毒,太后......宗室,都没能躲过......”

    应舒棠骇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他疯了?他为什么......秋露儿?是为了秋露儿?”

    顾成淑垂敛了眼眸,并不说话。

    “他是皇帝啊,他是一国之君啊!他怎么能?”应舒棠脑中绷得紧紧的弦轰然断裂,胸口似爆发了一团熊熊烈火,呼号着往五脏六腑焚烧而去,抬脚就要往宫内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就被顾桢夷拽住了手臂,对她缓缓摇了摇头。

    “应姐姐!”顾成淑也拦在了她面前:“应姐姐,成淑在宫门口等你们,就是来阻止你们去找陛下的。陛下神志全无,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眼下,同京中大族一起,暂离纪京才是稳妥之举。”

    她的眼角还泛着红,素衣银簪地守在宫门前,气势不减分毫,眼中的坚定震人心神。

    应舒棠喉咙有些发紧,声音透着苦涩:“我是不明白,他这么做,又置你于何地呢?你是他的皇后啊,你要如何自处呢......”

    顾成淑的眼中划过一丝滞涩,随即摇头道:“成淑,受得起皇后的荣耀,也担得起国母的职责。只要大哥哥将顾氏带离纪京,成淑便无后顾之忧了。”

    “成淑,你不打算和顾氏一起走?”应舒棠立刻皱着眉问道。

    顾成淑点头,侧首看着朱红的宫壁,缓缓道:“国祚安稳,岂有皇后弃离国都的道理。陛下现在,也只能听进去我的话了,而且......”

    她看向了顾桢夷,眼神决然:“宋漪荷生产在即,陛下已经对她起了杀心,请大哥哥将她一并带走,若是个皇子,有我这个皇后在宫里,总归名正言顺。若不是......纵是各地亲王承祚,也都要敬本宫一声太后。”

    “应姐姐,”她的眼神又落到应舒棠身上,俯身一跪:“纪京的消息瞒不住,我只怕有人按捺不住,劳烦应姐姐回北疆一趟,请应将军护我大雍安宁。”

    应舒棠立刻将人扶了起来,郑重道:“我答应你,我今日就赶回北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顾成淑的眼睛红了几分,又有些许湿意。

    应舒棠与她对视片刻,轻轻说了句:“成淑,保护好自己。”说罢便拉着顾桢夷一道转身离去。

    顾成淑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一滴泪水终于慢慢落下。

    ******

    应舒棠与顾桢夷离开皇宫,一路上都低着头没说话,到了路口才后知后觉地看向了顾桢夷

    “你也要去处理顾氏离京的事,我......我要先去趟容府。”

    顾桢夷点点头,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一圈,问:“两个时辰后,我们城门口见?”

    应舒棠不假思索:“不必,我北上北疆,你该是南下去吴郡,我们不同路,若要想见只会耽误。”

    这话说完,两人皆是一愣。

    顾桢夷顿了顿,又说:“吴郡太远,我们会去渝州,他日回纪京也方便些,我们同路。等到了渝州,我继续陪你回北疆。”

    “好......”应舒棠沉默了半天才开口,末了,又犹豫道:“我......我只是,我......”

    “我知道,”顾桢夷轻柔地看着她,声音透着安抚:“你心里不好受,旁的就别想太多,等晚间,我们一起商量解决的法子。”

    应舒棠点点头,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两人片刻即分,各自转身离去。

    容府门前,容太傅容夫人和容沁晚齐齐站在门口,竟似在特意等着她一般。

    “容伯父?”应舒棠吃了一惊,连忙跳下马来:“您痊愈了?!”

    容太傅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强笑道:“是啊,是啊,痊愈了。”

    “那就好,去北疆的路颠簸,我还在担心您撑不住呢。”

    容太傅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最后微微摇了摇头,道:“舒棠啊,老夫就不去了,就待在纪京了。”

    应舒棠拿着缰绳的手一僵,把缰绳往黑雨身上一扔,转身问道:“为何?伯父你可知皇上他......”

    “我知道,我知道,”容太傅摆了摆手,示意应舒棠不必再说。

    “皇上,总归对我还是有几分尊敬的,老夫看着他,叫他不要再造杀戮了。”

    “可是......”

    “你刚刚从宫里回来,皇后也不愿走吧?她一个人,太累,老夫一把年纪了,就陪陪他们,你且安心,把晚晚带上,尽快去北疆吧。”

    “我不走!”一旁的容沁晚立刻大声说道。

    “你不走也要走!”应舒棠脱口而出,却不料同时还有一个声音响起,几人转头看去,正是驰马赶来的谢宇策。

    他下了马,大步朝容沁晚走来:“现在不是你任性胡闹的时候,陛下六亲不认杀人不眨眼,你不要命了?”

    “你住嘴!你凭什么说我任性!”容沁晚气得双眼通红,嚷道:“北疆危险,我姐姐也去了,如今纪京危险,我就要逃跑不成?”

    她冲谢宇策喊完,又看向了容太傅夫妇:“姐姐能镇守边疆护大雍边境安宁,我就能留守纪京护父母和纪京百姓周全,我要留下来!”

    容太傅被她的神情镇住,忍不住转头看向容夫人,只见容夫人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眼见容太傅夫妇似要妥协,谢宇策面露焦急,径直走到了容沁晚跟前:“现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你不知道纪京现在有多危险,乖乖和我走,好不好?”

    他此番伏低做小的神情,实属前所未见,容太傅夫妇面面相觑,连应舒棠都看了过来。

    只是向来温婉的容沁晚却丝毫不为所动:“我从来不想当什么英雄!我也是经历过生死,救百姓于水火过的,我只是不想只能等着别人来救!我父母都留在纪京,我更不会怕,更有信心去面对。”

    她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着谢宇策:“你是不是还是觉得,我只是个深闺小姐,除了绣花什么都不会?谢宇策,你真的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谢宇策眼神震惊,双唇翕动,呆呆看了她许久没说出话来,最后眉心一拧,下定决心道:“好,你不走,那我也不走,我帮......我陪着你,做你想成为的那种人。”

    应舒棠看容沁晚是铁了心要留在纪京,转头又问了容太傅:“伯父......真的不走吗?”

    容太傅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透出些悠远,道:“老夫,已然有负先帝所托,不能一错再错,让皇上再犯下祸事了。”

    应舒棠盯着容太傅不同于以往的表情,细品着他的话,突然灵光一现,有个猜想在脑中浮现。

    “......先帝所托?容伯父,您的意思是?”

    容太傅往看了眼街上齐齐逃往城门逃窜的人群,重重叹了口气,道:“先帝,曾留有遗诏。”

    应舒棠倒吸一口气,脑中如有千万道雷齐齐劈下,她怔愣了好一会,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问道:“先帝......属意的是七皇子萧岐,可既然有遗诏,那为何您?”

    容太傅面露愁苦,摇着头说:“七殿下生死未卜啊,老夫实在不知这一道遗诏,于我大雍是福是祸,也便犹豫了,况且那时......”

    他的话戛然而止,又一次摆了摆手。

    应舒棠突然回过神来,回京后容太傅一直称病避而不见,大抵也是因为这一道遗诏的原因,着急又问:“那时怎么了?”

    “此事关系重大,老夫不知其详,不敢妄加揣测,”容太傅微微皱起了眉头,面庞透出几分肃然:“你且先回北疆,这道遗诏,应兄也有一份,该如何做,听他的便是。”

    “我爹?”应舒棠心中疑惑又添一层,还欲再追问,却听前方有疾驰的马蹄声传来,一名禁军策马直朝他们而来,待到了跟前,猛地一拉缰绳。

    飞奔的马儿前蹄高擎,被勒得嘶嚎一声,与禁军急促的声音一同灌入应舒棠的耳中

    “应小姐,陛下宣了顾公子进宫,还调了全部的禁军,恐生大事。”

    应舒棠眼神一凛,颔首同容府道别,翻身上了马,朝皇宫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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