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乔等人跟在了白长老后面,去了中游.

    俗话说,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水蓝则广。

    一般的水流,都是上游湍急,下游水深。但到了涴水,一切都不成立。

    因为,涴水中游也好不到哪里去。

    涴水中游,湖面开阔,湖水清澈,水流又急又猛。

    谢乔同随行弟子站在了一处白沙渚上,此处三面邻水,中心白浪翻涌。

    河沿菖蒲青青,微风掠过,河底水草轻颤,泛起了圈圈涟漪。

    比起其余地方,中游要正常的多,半天也没有什么奇怪动静。

    白长老挑了四五名弟子守在了白沙渚边,他又画了十余道涤灵大符,除去水面的浊气。

    其余人,则去往沿河的林中巡逻。

    谢乔提着剑,环视周围。或许是彭城山迷阵的缘故,他们偶尔才能碰上一两只野兔,林中的鸟雀啼叫了一路。

    谢乔百无聊赖,突然听到几名弟子窃窃私语,“清窈师妹不是让她代替照顾小冷脸吗?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乔竖起了耳朵,又听其余弟子低声道,“谢师姐半路上可曾对小冷脸说过一句话?”

    “原来她只是敷衍清窈师妹?怎么能这样?”一名弟子打抱不平。

    谢乔听了他们的话,才意识到,刚刚只顾着巡视,压根忘记了身边的凌昭钰。

    “传闻,谢师姐陷害过清窈师妹。所以,小冷脸对于她很不待见。”

    一名弟子煞有介事道,“你没看他们俩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吗?很明显,两人谁也不想搭理对方。”

    谢乔一愣,原来,她被人看穿了?

    她是不想搭理凌昭钰,但也没有打算不管他啊。

    距离远?

    谢乔更疑惑了,她和凌昭钰隔得远吗?

    谢乔侧目一望,也被惊到。

    两人之间的距离,足足□□尺!

    好吧,谢乔叹了一口气,是她的疏忽。

    “谢师姐是不是听见我们的话了?她怎么主动靠近小冷脸了?”

    “我们声音这么小,怎么可能?”一名清秀弟子摇头。

    谢乔险些笑出声,这群师弟师妹们,还真是生性活泼呢。

    “谢师姐难道不怕冷吗?一靠近小冷脸,我就冻得直哆嗦。”

    “我也觉得,他整个人冷飕飕的。”

    这群小弟子们没有自知之明,这哪里是背后说人坏话?只差指着鼻子骂了。

    若说的是她,谢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们讨论的对象是凌昭钰。

    谢乔咬了下嘴唇,害怕凌昭钰听到了生气,她偏了偏脑袋,想看看少年此刻的表情。

    哪知,少年觉察到了她的视线,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怎么又被他发现了?

    谢乔脸皮一烫,轻咳了一声,“林中危险,大家注意安全。”

    她当然是胡说的,弟子们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连小型妖兽也没碰上几只。

    但弟子们很识相,见两人气氛尴尬,便不再低声私语。

    然而,谢乔的嘴好像是开过光一样,他们果然碰到了一只妖兽。

    “救命,救命啊!”远远地,谢乔就听见了一道凄厉的呼喊声。

    一位老妇人牵着一个年轻姑娘的手,她们肩上背着箩筐,似是在采草药。

    谢乔认出了是丁香和她的奶奶,急忙眼疾手快拉过了她,关切道,“丁香,你有没有受伤?”

    丁香面色煞白,见是谢乔,才稍微缓和了几分。

    她跑得太急,抱着一旁的老妇人大哭,“谢……乔姑娘,我奶奶……”老妇人身体不支,似乎快要晕过去。

    谢乔画了一道清心的药符,她握住了丁香的手,柔声细语道,“不要担心,丁奶奶马上就会醒过来的。”

    果不其然,老妇人缓缓睁开了眼。

    丁香喜极而泣,抱着老妇人不肯松手,对谢乔道谢,“谢谢……谢谢姑娘。”

    两人相安无恙,现下当务之急,便是尽快除掉那只妖怪。

    棣花村民靠山为生,若再发生向今日这般的事情,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妖兽头顶竖着青色长刺,獠牙尖利,凶神恶煞地瞪着一众弟子。

    谢乔主动忽视弟子们复杂的目光,挑剑凌空一跃,紫色流光劈向了青色妖兽。

    弟子们扬剑,数道冷厉剑光砍向了它。

    青色妖兽寡不敌众,瘸了一条腿。

    它浑身鲜血淋漓,林中密不透风,腥臭之气充斥在狭隘昏暗的空间里,众弟子被熏得眼晕。

    冷面少年一手挽剑,锋利的剑刃末端沾了一丝妖血,他对着青色妖兽勾起了一个淡漠的笑,眨眼间,剑刃上又多了一抹血痕。

    妖兽浑身伤口,痛得不敢轻举妄动。

    眼前的人类少年面色虚白,身形清瘦,似乎不是怎么厉害。

    可他挥起剑来,一道接着一道,丝毫不留情面,就像是一个满手血腥的修罗。

    青色妖兽竟从少年的神情中看出了隐隐的兴奋,意识到这一点,它淡黄色的眸中被极度恐惧所淹没。

    它可能会死在这个人类少年的手里!

    出于求生本能,它一声嘶吼,震得弟子们跌倒在地,而趁着这个机会,青色妖兽颤颤巍巍地逃跑了。

    野兽嘶吼太大,不少弟子面色呆滞,耳朵嗡鸣。过了一会儿,弟子们捂着心口,撑剑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只妖兽撑不了多久,但谢乔担心它会伤到山中砍柴的村民,便和弟子们一起追了上去。

    其余弟子还没恢复过来,很快便落在了后面。谢乔注意到的时候,她的身边只剩下了凌昭钰。

    谢乔循着妖血的痕迹,一直紧追不舍。

    妖兽不见了踪迹,但林中还残存妖兽的气息,显然,它与这里相距没多远。

    旁边的草叶上还沾有泛着隐隐的腥气,谢乔掩鼻,她收集了草叶上的一滴妖血,混了七化水画了一道定位符。

    这种符咒,谢乔也不是很精通,只能维持半炷香的时间。所以,他和凌昭钰必须要在半炷香之内找到青色妖兽。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人沿途加急,在一处偏僻靠山的水洼旁找到了青色妖兽。

    四周林木掩映,入口是一个狭仄的拱形青岩。光线晦暗,洞口仅容一人。

    这个地方极其隐蔽,若两人稍不留意,怕是要被它骗了过去。

    地上满是黑血,青色妖兽苟延残喘,正趴在涴水边舔舐伤口。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待到青色妖兽发现动静之时,一道冷色剑光直冲它的命门。

    青色妖兽的血肉化为一滩血水,融入了湖边的淤泥里。

    此地阴凉潮冷,谢乔呆得久了,手指冰凉麻木,忍不住搓了搓手。

    谢乔环视岩洞四周,虽然洞口狭窄,但内里别有洞天,迎面一片水泽,光线也逐渐明朗。

    河边一丛丛菖蒲,翠叶黄花,两人脚步不停,将一切尽收眼底。

    谢乔眸光一冷,此处河水深绿,水流潺潺,泥沙堆积,浅滩随处可见。

    明显是下游!

    她和凌昭钰追着妖兽,竟到了下游吗?

    河中心白浪滚滚,数不清的嬴鱼被白浪送至河边,谢乔看到的时候,嬴鱼已翻了白肚,没了气息。

    谢乔画了一道平水符,既然要平息白浪,那么肯定要看清河心到底藏着什么。

    平水符,可以暂时开拓一道水上小道,待他们走到河心,一切便揭晓了。

    待她施符之时,凌昭钰攥住了她的手腕,少年冷冷道,“不行,河心古怪,定然藏有什么东西,你这样非但达不到效果,反而会遭到反噬。”

    凌昭钰的术法远高于她,谢乔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听他这么一说,谢乔就像被人泼了冷水,顿时萎靡不振,“那怎么办?”

    难道就这般放任不管?

    白浪牵起河泥,河面愈发浑浊,甚至,谢乔还能嗅到一丝土腥气。

    “再等一等。”凌昭钰也在望着河心,他抿了抿唇,神情淡淡,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两人沉默无言,等了两刻钟功夫。谢乔没了耐心,正想问凌昭钰“要不要继续等”的时候,倏地,河心冒出了一道黑气。

    冷剑出鞘,剑刃折射凛然寒光,砍向了不断扩散的黑气。

    黑气又聚作一团,再次扑来。它才出湖,就被少年所伤,心中仇怨颇深,黑气犹如罗网,将少年尽数包围。

    谢乔赶忙助阵,淡紫色剑光一闪而过,黑气退了几分。

    “凌师弟,你怎么了?”谢乔不想再拖延,趁机将凌昭钰从黑气之中拽了出来。

    她猛地发现,少年的手,似乎比自己还要冰凉。

    少年敛下眸子,神情恍惚,谢乔愣了一下,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凌昭钰心底闪过一丝慌张,他捏了捏袖中的手,手心还攥着一张符纸。

    从他进入棣花村开始,他便陷入了一种困境。体内的灵力时而澎湃,下一秒似要冲破灵府;时而枯竭,掌心汇聚不了一丝灵力?

    凌昭钰下颌紧绷,内心无比烦躁。

    幼年修炼之时,偶尔也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他只当是自己根基不稳。后来,他发现并非如此。即便他修炼得再好,这种情况却有增无减。

    年岁稍长,他同其余弟子去折竹峰修习课业,课上学官讲授修真大忌,他才知道那似乎是自己的心魔。

    从最开始的一年一次,然后是半年一次,到现在的一月一次。发作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快。

    太平镇幻境,是凌昭钰第一次失控。他透过水镜,发现自己竟生出了淡红色的妖眸。

    当时,凌昭钰从头到脚一阵寒意,脸色惨白如纸。

    那一次,谢乔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少女双眸澄澈如水,目光柔和明净,温热的指尖猝不及防使他身形一颤。

    凌昭钰避之不及,甩开了少女柔软的手。

    少年眉心渗出了一丝冷汗,他只希望,这一次,谢乔不要发现端倪。

    灵虚门对魔族,可谓嫉恶如仇。

    一旦有弟子修习邪术或是走火入魔,灵虚门一律抽去根骨,将其逐出师门,任由自生自灭。

    凌昭钰害怕自己也会被抽去根骨,变成了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废物。

    从他十一岁开始,为了压制心魔,他偷用灵虚门禁法,自制了降阴箓。

    这种符箓反噬极大,每月十五需放一盅血。近几个月,因为心魔发作频繁,符箓用得过多,盏内的血已经隐隐发黑了。

    凌昭钰知道这是降阴箓的警告,但压制心魔,除此之外,没有他法。

    进入了棣花村,凌昭钰体内仿佛有什么在躁动,他已用了两张符箓,为何……为何还会无端生起杀意?

    两人终究不是黑气的对手,交手了三番之后,黑气“嗖”地一声蔓延,谢乔只觉两眼一晕,随即,她便没有了知觉。

    身后的灌木丛中,飘过了一抹高大修长的黑影,正是谢乔一直追寻着的黑影。

    然而,两人昏迷了,永远也不会知道。

    夭宿现在身体很虚弱,修得百年妖力,如今只剩十分之一。若不是还有心魄强撑一口残气,只怕它已经成了飞灰。

    少年少女都已闭上眼睛,不省人事。

    黑气溶于水,渐渐化成了透明色,河心白浪消弭,只留一团触摸不到的雾气。

    河边白沙渚上躺着两名修士模样的少年人,夭宿拖着透明色的尾巴,在两人头顶晃来晃去。

    百年大妖,与修士交过了无数次手,它早已清楚了如何辨别修士的等级。

    譬如,眼前两位昏迷了的小弟子,显然是金丹以上修为。如果真的交手,以它现在的虚弱实力,不一定能顺利脱身。

    它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风头不再,被各大宗门修士围杀,可真是狼狈。

    夭宿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漂亮少女。少女面容明媚,体内灵力滂沱,内丹纯粹。

    不对。

    那名少年则不同,他的灵力虽强,却混沌复杂,并不像少女那般纯净。

    可真是奇怪!

    但夭宿不想替陌生人操心,况且,少年的躯体马上就要属于它了。

    它拖着无色的形魄,俯身打量闭眼的少年,低低喟叹了一声,这具身体不错,用来当新的器皿再合适不过。

    可惜,他的身上似乎有符咒,灵力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牵制住了。

    夭宿未被修士捉住之前,已在修真界存活了数百年。百年来相安无事,绝不仅仅是深厚妖力,更是因为它的聪敏狡诈。

    修真界绝大多数妖怪,愚笨或是聪明的都有。论力气,它排不上号;论修为,它并不是最强的;论领地,它一直沉眠于陵羊泽,偶尔吞食一两个误入此地的山民。

    它能在众妖中杀出重围,成为修真界闻风丧胆的凶兽,只因它会利用人心,这个天底下最脆弱的东西。

    世间万物,攻心为上。

    心魄离开了原本的妖身,妖力衰微,撑不了多久。倘若随手抓一个活人充当妖身,未免过于随便。

    可是,心魄渐渐枯竭,寻躯迫在眉睫。

    这具身体,百年难遇其二。夭宿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一个满意的,它并不想轻易放弃。

    如今,虽然失去了大部分妖力,但它并不担心。只要解开了少年的心结,那么,这具身体,它便唾手可得了。

    夭宿不想耽误,立马化为一缕无色妖力,闯入少年的灵府。它也很好奇,这个一身煞气的修士,灵府是肮脏的还是纯洁的?

    少年的灵府缥缈脆弱,夭宿走得格外艰难,生怕灵府下一刻便会破碎。以往十六载的人与物,通通在灵府留下了不同的痕迹。

    夭宿郁闷了,少年的灵府如此脆弱,不出意外,少年应该活不到弱冠之年。

    灵府内昏暗阴晦,崎岖狭仄,充斥谎言与欺骗。

    相由心生,夭宿总算知道了,为何少年长了一张极好的皮囊,眉梢却也充斥着淡淡的阴郁。

    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夭宿,也被惊到了。

    比这还要肮脏下贱的灵府,它不是没有见过。它惊讶的是,如此阴暗的灵府,竟会出自一位十六岁的少年修士。

    这怎么可能是一名修真弟子的灵府?

    少年在宗门内过得并不好,同门冷眼讥讽,栽赃凌辱,数不胜数。夭宿幽幽叹了一口气,这名少年,十六载,似乎都是在无端黑暗中度过的。

    它听到了灵府深处幽暗的呜咽,不禁好奇,难道,他的灵府只有杀戮和仇恨吗?

    夭宿没有灰心,它在寻找修士口中的“七情六欲”,少年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它不信,这个极年轻的修士会没有藏于心底的肮脏欲念?

    在它快要放弃之时,它见到了灵府内的唯一一抹光亮。

    一位漂亮灵俏的少女眉眼弯弯,笑得明媚又张扬。

    但不知为何,她与少年隔着永远也触摸不到的距离。那分疏离,身为局外人的夭宿,甚至也能感受得到。

    少女容貌乖巧漂亮,却总是与他针锋相对。

    少女伶牙俐齿,少年处于下风,他面色冰冷,显然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然而,每当少女靠近的时候,夭宿却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心跳快了几分。

    夭宿轻笑,原来,他是一位傲娇别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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