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生却丝毫未理会,自顾自道。

    “我此生最要感谢的还要数您,白公子,若非您当年出手相助,我早就不在这个世间了。”

    沈生言语真挚,又不经意流露出些许伤感,“此番大恩无以为报,若是前路无法相助,小生就此拜别。”

    话音刚落,沈生便一个箭步朝结界外冲了出去。一直在对面伺机等待的“妄念”宛如破笼之蜂,一窝蜂地朝他侵袭。

    顷刻间,沈生便被汹涌的“妄念”贯穿。

    白无双震惊中施法骤断、呕出鲜血,他欲捂着胸口冲出结界,却被衔珏阻拦。

    “一个,就够了。”

    “不,不可以!”

    白无双失声阻拦。

    看着眼前一寸寸消失的沈生,往事一幕幕在白无双的脑海里浮现。

    前世那般英勇无双,怎这一生将自己活得如此狼狈?

    破庙里,白无双第一次看到如乞儿般奄奄一息的沈生,内心便不由生出一种怜悯。

    他不该是这样。

    这世道太不公平,他前世爱国爱民,这一生好歹也该衣食无忧才对。

    那夜,他顺利将他“捡”回了回去,并给他一个家。

    可谁能想到,这一世,他竟是个“爱哭包”。

    吃饭的时候哭、睡觉的时候哭、穿衣服的时候哭、坐着不动也哭。

    还没见过这么没安全感的孩童,白无双有些手足无措。

    “我害怕。”

    小小的沈生怯生生的回答,“害怕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我就又回到那个破庙里,又冷又疼又饿。”

    白无双一怔,一些异样的感受在心底蔓延,他转而笑眯眯地摸着沈生的小脑袋安慰道,“不会的,有我在。”

    沈生怔怔地望着他,似有所思......接着,又哭了。

    但那晚,沈生睡了回家以来最安稳的觉。

    再后来他哭得越来越少、笑的越来越多,可再怎么高兴的时候,他都会保留一丝谨慎,时时刻刻都在观察着白无双,生怕他有丝毫不悦。

    还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小家伙,每每与之相处,白无双的心都柔软的不像样子,他觉得这样的孩子,值得拥有这世间美好的一切。

    他想要让他站在权利的巅峰、看遍这世间繁华。

    他们的最开始是白无双的执念,后来是习惯,再后来,白无双也不清楚对他掺杂着怎样的情感,也不敢深究。

    只觉与他相处的每一日都由衷快乐。

    可他们之间,本不该有这些。

    这些年他一直拿捏着引导者的分寸与之相处,默默固守着自己的执念。

    可一旦执念消散,分开似乎是对双方都好的方式。

    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沈生便被“妄念”吞没,他咧开嘴对着白无双笑了起来。

    憨憨傻傻、天真无邪。

    这个笨蛋!

    一时怒急,白无双调动全身所有灵力,纯阳的白色灵力随之冲天而出,在冲破衔珏结界的同时,一股脑地冲向眼前被“妄念”包裹着的沈生。

    “你不要命啦!”

    崔普等人被冲开,他朝着白无双怒吼,他能清晰地看到白无双两鬓的黑发在刹那间变白。

    这种程度爆发灵力的结果无异于玉石俱焚。

    许是沈生的血已经让“妄念”得到安息,它们不再聚集,反而被灵力冲开后四散开去。

    白无双飞跃至沈生的身边,一把搂住了血肉模糊的他,为他注入续命灵力的手抖个不停,嗓音沙哑,“为什么这样做?”

    这本该是他的天谴。

    “总算、总算能帮你一回了。”

    沈生喘着粗气,他的血染红了白无双雪白的衣襟,他推开为他传输灵力的手,“没用了…别白费灵力。”

    瞬间,白无双的心里防线溃堤,他再也无所顾忌地抱着沈生哭了起来。

    记忆里,那个默默努力契合他标准的男童、那个视线总是黏着自己的男子、那个无论何时都会在家里等他的身影、那个他已经习惯总是站在他身后支持他一切决定的人。

    终是,要离开了。

    “别难过呀,你我前缘已了,你可以再无负担地上路了,去做、去做你想做的事。”

    沈生安慰道,他想学着白无双的样子摸摸他的脑袋,却如何也抬不起手,这一世他终于要解脱了。

    可是他,好舍不得啊。

    他不爱这个世间,可他爱眼前这个男人。

    白无双也在顷刻间幡然醒悟、痛哭流涕。

    原来,这孩子,他什么都知道。

    他的执念、他的顾虑、他的犹疑与恐惧,他全都知道,却仍然选择陪他演完这场戏,完成他心底的执念。

    其实无论他们是何身份,他都不该逃避。

    那些朝夕相处的时光与深埋心底的爱意从来不会骗人。

    “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你明明是只玄鹿,可我老喜欢叫你小白吗?”

    沈生依在白无双的肩头,仰头望向了碧蓝的天空,此刻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分明是洛河镇难得的秋日好景,他却感觉自己的生命在飞速地流逝。

    白无双摇摇头。

    “因为、因为我曾在话本上看到一句话——初见乍惊欢、一眼、一眼延万年…”

    语毕,沈生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挂着满足的微笑。

    初见乍惊欢、一眼延万年。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他们最初相遇时的破庙,一位宛如神邸的白衣公子朝他伸出了手。

    “终于,找到你了。”

    沈生漂泊无依的心在刹那间入定,他笑着回握住他的手,说出了这么多年来他最想对他说出的话,“好,我们回家。”

    你,就是家。

    搂着沈生的尸首,白无双呕出一口黑血,他两鬓的白发扩展到额前,原本一头乌黑的秀发顷刻间变得灰白。

    他抱着沈生的尸体走到衔珏跟前,目光阴狠而冷厉。

    “你说求雨能起死回生,是真的吗?”

    衔珏微怔。

    — —

    一行人回到洛河镇的沈府时,已近中午,沈府的护卫已听命将亡者的尸首完好地在花厅依次排开。

    摆放整齐的尸首,死状惨烈、密密麻麻,很是震撼。

    三名跟来的无极宗弟子霎时变了脸色,长叹不已。首次下山历练的崔普甚至直接扶墙吐了出来。

    衔珏也不由颦眉。

    他从乾坤袋里唤出云灵珠,悬于众人之上,云灵珠散发的灵力能在短时间内确保尸首不腐。

    算上谷雨与沈生,共计一百三十二人。

    “领主!”

    脸上挂了花的沈府管家看到沈生的尸首,更是悲从中来、不由涕泗横流。

    “白公子,你的头发......”

    进院报告的护卫首领看到白无双的那刻,惊讶出声,一夜不见,他似老了十岁,再不见从前的矜贵风流,反而平添几分沧桑老厉。

    白无双没有理会,只略略掀眸道,“何事?”

    护卫拱手,“报告白公子,有镇民在西山山脚发现一负伤男子昏迷在地,看穿着,似是无极宗弟子。”

    衔珏回首,正好对上白无双看过来的目光,似是在等他发落。

    “把人带进来。”

    衔珏开嗓,眼神闪过一丝谨慎。

    祝楠石,还是纪长风?

    很快,昏迷中的纪长风便被两位镇民架着抬了进来,被安置在厢房的卧床上。

    衔珏凝眸,上前把脉。经探灵,确是被阴气所伤,手臂还有强行运用灵力留下的灼痕,看样子是像为了掩护众人强行突围所致。

    好在没有伤及根本,休息片刻、待灵力恢复应该就能醒来。

    衔珏吩咐看护的侍女,待他醒来,先行通知自己。

    离开纪长风的厢房,衔珏敲了敲单独安置沈生的厢房门,“白公子,我有一事相问。”

    “请进。”

    白无双敞开大门,并在茶案上为他斟了一杯茶。

    衔珏进门时注意到床榻上的沈生,不仅换了身干净衣物,还面色红润,宛若休眠,应是白无双与他用了灵力护体。

    “是七日后的求雨需我相助吗?”

    白无双自下山后的神情皆漠然,此刻是难得的恳切。

    “届时所需人手众多,自然需要白公子的帮忙,只是我今日所为是另外的事。”

    衔珏卖了个关子,转而道,“相传食六角玄鹿之心能得通识之力,敢问当真?”

    白无双凝眉,他认为衔珏想问的是另外的问题,却仍是如实作答。

    “只对了一半。确需我心头之血,但必须乃我心甘情愿。”

    “也就是说即便玄策强行剖心,他也无法得通识之力?”

    衔珏反问确认。

    “对,但从我身上得通识之力还有另外的方法,取我之血,运以灵力,可短暂通识。”

    衔珏恍然,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仿佛终于找到一个出口,他接着问道,“敢问白公子最近有被何人所伤?”

    白无双微怔,很快镇定答道,“在你们抵达洛河镇的头天,玄策曾来偷袭。”

    对上了。

    衔珏心下一沉,起身作别。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道冷厉的嗓音从身后袭来。

    “魔界皆传玉十三娘的通识之力,乃食吾心所得。道友,你难道就不好奇是真是假?”

    衔珏顿住脚步,却没回头,嗓音平静,似毫不在意,“各中因果、皆有缘由、是真是假、何必追究。”

    接着,他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

    白无双望了眼摆在衔珏面前分毫未动的茶盏,仰头将自己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愈发觉得衔珏这人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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