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长公主府,阁楼之上——

    冬日午后静谧的日光,透过窗灵上的玻璃照耀在室内,恍若为一对璧人披上了一层金色纱衣,而丽人光洁如玉的额头以及渐渐雍美、丰丽的玉容,更好似蒙上一层圣洁和母性的光辉。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依偎着说话,不觉时间飞快。

    见着丽人抿唇,贾珩起得身来,从小几上提起一个茶壶斟了两杯茶,递将过去。

    晋阳长公主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柳叶细眉之下,凤眸莹莹地看向那少年,嗔怪道:“你在南边儿一个又一个,你家里那位也该有着孩子了。”

    仔细想想那秦氏也有些……可怜,自家夫君在外间孩子都有了三个,自己懵然不知不说,膝下还。

    杜鼎却将眉头微微皱起,心底不由涌起一股狐疑,问道:“子野,你说这锦衣府是不是早早派了府卫,在此严阵以待?”

    而方旷一时未明其意,而就在这时,下方又起了新的变化,只见不远处的街口处来了一顶四人抬的青呢小轿,轿身倾斜,帘子抬起。

    从轿中走出一个气度俨然,面容儒雅的中年官员。

    正是前国子监祭酒方尧春。

    王过脸上萦着一抹喜色,说道:“子野,世伯来了。”

    方旷也没有再去看杜鼎面上笼起的凝重之色,而是来到窗户之前,循着王过所指方向,瞧见那落轿而下的方尧春。

    只见方尧春在长随的陪同下来到人群之前,本就形象极佳的面容上见着“师长”般的慈祥,高声说道:“诸位同学,稍安勿躁,老夫方尧春,诸位同学为何在此聚集?”

    因为方尧春曾为南京国子监祭酒,在国子监举行的各种典礼和考试中早就为监生认识。

    因为是前不久被处置,余泽尚在,现在出来,自是让原本吵吵闹闹的士子停下了喧闹之声。

    “祭酒来了。”其中一个监生高声说道。

    有一个面皮黝黑的士人,问道:“方祭酒,江南分省,朝廷对科举是怎么个说法?这朝廷主持的分省,是不是要打压我们南方士人?”

    七嘴八舌之声在四周次第而起。

    方尧春连忙道:“诸位同学之忧切心情,老夫可以理解,这次分省是朝廷念及多衙至江南一地,叠床架屋,政令多出,这才新划一省,并不是为了打压南方士人?不知道这位同学是从何听来的这些传闻?”

    “方祭酒,政令多出,也未必要新划一省啊。”一个身穿锦衫的士子说道。

    一个士子又道:“是啊,朝廷撤销一些衙司,厘定权责,这也能解决弊病。”

    杨舟身边的邵象先,开口说道:“是啊,原本我等都是江南人氏,现在却分为安徽、江苏,原本的同乡、宗族之情因名分有别而亲情澹薄,这是什么道理?”

    “我看这就是朝廷见我江南士人抱团,这才想出这种分化的手段。”一个士子冷幽幽,试图挑起人群的情绪。

    杨舟拱手说道:“方祭酒,你是天下名士,可向朝廷上疏,江南不再分省,我等江南之人故土难分。”

    “是啊,不再分省。”

    一时间,群起响应,渐渐有形成舆论喧哗之势。

    方尧春见着眼前情况有些失控,心头隐隐有些生惧,连忙道:“诸位同学,江南分省是朝廷国策,这是圣上和内阁的阁臣定下的经国大计,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为我江南考虑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江南分疆划省的圣旨中,是韩癀亲自操刀写的文辞,细数合省之弊,广列分省之利,以其浙党魁首、南方士人的身份,无疑更切中时弊,更能平息京中科道暗流涌动的舆论之势。

    而就在这时,两江总督沉邡在大批衙役、兵丁的护卫下,坐着一顶深蓝色的轿子来到街口,挑开帘子,看向聚集一团的士子,原本正要吩咐着落轿。

    忽而看见方尧春的轿子以及正在理论的几人,面色“刷”的阴沉了下来。

    这个方尧春是怎么回事儿?这是过来鼓动士子闹事的吗?

    简直岂有此理!

    白思行在轿子外快步跟着,见着那在人群中“康慨陈词”的方尧春,道:“东翁,是国子监前祭酒方尧春,方大人。”

    沉邡冷声道:“先落轿。”

    轿子随之落下。

    而随着两江总督衙门的兵丁,以及打着王命旗牌的衙役,陆陆续续进入众人的视线,正在闹事的监生,纷纷投以打量目光。

    “沉大人来了,让沉大人给我们做主。”士子面上见着喜色,纷纷说道。

    也不是其中一个是不是沉邡的仰慕者,道:“制台大人来了,青天就有了。”

    随着士子纷纷喊着,两江总督沉邡在一众幕僚和衙役的陪同下,来到众人面前,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一众士子都看向杨舟以及方尧春。

    杨舟先郑重拱手一礼,旋即,朗声说道:“制台大人来的正好,我安徽省的士子,这一分出去,在整个江南省的科考之试,如之奈何?”

    “是啊,沉大人,这分省百害无一利,能不能不分。”一个士子高声喊道。

    刹那间,就有六七个国子监监生高声附和着。

    其实,这些国子监监生的担忧不无道理,如果分开之后,江南分而治之为两省,不管是钱粮还是科举名额,都要有所变动,谁知这变动是好是坏?

    沉邡面容严肃,不怒自威,相比方尧春的“亲和”,周身一股封疆大吏的气度和威严无声散逸出去,道:“江南分省为国策大计,朝廷诸位公卿决定的事儿,岂可改易?”

    说着,转眸看向一旁的国子监祭酒方尧春,沉喝道:“方大人缘何在此?难道也要与这些士子裹挟一起闹事?”

    方尧春:“……”

    他过来是劝着士子顾全大局,怎么到了沉邡嘴里,就成了他要裹挟士子想要闹事?

    这简直是污蔑!

    方尧春争辩说道:“沉大人,下官……”

    但不等方尧春多言,就被沉邡强硬地截断了话头,沉声道:“方大人为国子监祭酒,也是饱读圣贤之书之辈,不想着约束在场士子,却在此扇动监生的情绪,试图冲击钦差行辕所在,置朝廷体面于何地?”

    几乎不用贾珩出来训斥,作为自导自演的沉邡,对半路杀出来“抢戏”的方尧春,已经狠狠训斥了起来。

    “沉大人,我,我……”方尧春脸色变幻,目中见着一抹惊恐,对上那一双冰冷的眼神,张嘴结舌,有些无言以对。

    杨舟接过话头,拱手说道:“制台大人,且听杨某一言?”

    “你又是何人?在此扇动此地士子,妄议中枢大政,冲击钦差行辕,背后是何人指使于你?”沉邡呵斥说着,对着随从说道:“左右,打下他的青衿,给我拿下此獠,押送至衙门。”

    杨舟闻言,面色倏变,道:“大人,我江南士子原为一体……”

    然后不由杨舟分说,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已经近前,将杨舟头上的青衿打落,反剪着胳膊。

    杨舟口中怒骂不止。

    而此举自然激发了轩然大波,让一些士子开始闹腾起来。

    有一些士子说道:“沉大人,为何要拿下杨兄?”

    而其他的士子也纷纷附和质问着。

    沉邡作为两江总督,在衙门向来说一不二,冷声道:“尔等为国家,受国家禄米供养,朝政自有圣上和阁部共议,如此不识大体,妄议中枢大政,冲击钦差行辕,本官为两江总督,又为江南士人,自要为两江的士人正名,以免有人玷辱江南士人风骨!”

    这番回答之语可谓义正言辞,但却无法服众,故而一众士子当中就反对之音响起,躁动之势不减反增。

    这些士子有不少都是江南官场,乃至南京六部的官宦子弟,自然比寻常百姓少了几分敬畏感。

    “沉大人,你要邀媚于上,不进忠谏之言也就罢了,还在此弹压我等,究竟是谁玷辱江南士子的风骨?”这时,一个青年士子义愤填膺说道。

    沉邡没有控得住场,反而引起了一众国子监监生的激烈反弹。

    而另外一个士子却讥笑道:“沉大人先前因江南大营水师大败,为朝廷革职留用,此刻胆战心惊,早已一心侍上,不敢直言犯谏。”

    此言一出,在场监生脸色就古怪了起来,虽然大多数人不敢附和此言,但这么多人群总有一两个胆大的,发出几声窃笑。

    而这笑声却是如此的刺耳。

    沉邡一张儒雅面容几是青红交错,显然一下子被戳中了痛脚,勃然大怒道:“混账,放肆!”

    纵然是宫里的至尊,在大汉这么多官吏当中,士林当中都不乏阴阳人说怪话,何况是两江总督?

    要不说城里面反贼多?

    其实这就是威信受损之后,一些怪音自然就会出现。

    白思行脸色也不好看,目光如鹰隼,寻找着人群中究竟是何人刚刚在说话,但急切之间哪里寻得到?

    好在沉邡养气功夫不错,并未气的发疯,当场下令拿人。

    但心头对这些士子,心头暗暗打定主意,回头定要严厉处置几个,除去功名,以儆效尤!

    而就在气氛不尴不尬的对峙之时,远处的青石板路之上传来急促而细碎的马蹄声,大队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缇骑如潮水一般簇拥着黑红行蟒蟒服的少年武勋,不疾不徐地快马而来。

    众人不由循声望去,就连沉邡也转眸看向那一身玄色披风,腰按天子剑,马鞍端坐的少年武侯。

    永宁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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