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有征兆的。

    首先是穆迪的黑魔法防御术课。疯眼汉胆大包天,甚至不满足于自己展示禁咒的程度。他在课上给每个人施加夺魂咒,要求大家尽力抵抗——这个疯子!

    德拉科几乎被他耍得团团转,在桌子间手舞足蹈,直到穆迪下令让他“攻击菲妮克丝”,他举起的手抬起好久又颤抖着放下,才算勉强通了关。

    菲妮火冒三丈:这无疑是种挑衅。她憋闷地等待着穆迪向她施咒。当穆迪的杖尖立在她眼前时,菲妮一阵恍惚,仿佛被猛然推入无底的深渊,在即将跃起、摔碎时,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看向那头金色的头发,你会想拔光它的……不……你会的,你想攻击他……你在开玩笑吗?

    “啪!”整个教室都静止了。

    因为剧烈的喘息,菲妮的胸膛起起伏伏,眼神定定地盯着前方。赫敏堪称惊恐地看着穆迪——准确地说,是穆迪本就狰狞的脸上,凭空多出的五道清晰的指印。

    “我的上帝……”西莫震惊地喃喃,连麻瓜的用语都不自觉秃噜了出来。

    “嗝、嗝——”看着穆迪的脸色,纳威吓得直打嗝。

    没人能想到,课堂上会发生这样的事。菲妮仿佛才从咒语中回神,慌乱地向穆迪行礼。

    “抱歉教授,我、我努力想抵抗咒语,但似乎过了头……您还好吗?”

    别说哈利,就连高尔,此时也开始意识到两人暗藏的针锋相对。菲妮还是真诚又内疚地看着穆迪,好像刚刚的一切当真只是场意外。同学们不由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穆迪的回答。

    穆迪那只正常的眼睛里有怒火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平静了下来。

    “很不错,相当惊人。”他说,“我还没想过,还有这个年纪就立刻挣脱我夺魂咒的小巫师。你接受过魔咒抵抗的训练吗?”

    “这是第一次,教授。”

    “很好,看来你的意志力和魔法抵抗性都很出众。我会记住的。”穆迪深深地看着菲妮克丝,“别放松警惕,你很适合当傲罗。”

    菲妮敢保证,她清楚看见穆迪眼中藏得极深的警惕——那和神经质的警觉心不同,是针对菲妮一人的敌意。

    要不是菲妮曾无数次在噩梦中仰视这样的眼神,她一定不能察觉出来。

    出乎意料,以扫除黑巫师为己任的疯眼汉居然会和穷途末路的拉巴斯坦如此相似——可这似乎并不该令人惊讶。菲妮想,这就像是一个回环,极端的正义与极端的邪恶听着相距甚远,实际却只有一线之差。

    不同的是,拉巴斯坦是担心自己不成为那个人的容器,就会阻碍“伟大的视野”;而穆迪早就在心里把马尔福定罪了,于是她越出类拔萃,这位老人就越忧心又一个强大黑巫师的诞生。

    “既然如此,你干嘛还要得罪他呢?”德拉科对此不理解。

    “就算我小心翼翼讨好他,对他逆来顺受,难道就能和他和睦相处吗?”菲妮斜靠在沙发上,手里还把玩着一份麻瓜研究学推荐阅读的书目。今年菲妮克丝依然选修了这门连西奥多都放弃了的课程,德拉科不得不佩服她的执着。

    “邓布利多启用那个疯子,显然是为了神秘人。”德拉科说,“一旦他真的回来了,爸爸不可能不回去……”

    “所以邓布利多绝不会向他解释。”菲妮说,“那我们关系恶化又有什么坏处呢?”

    “他把聚学会当作又一个食死徒的前身。正因如此,我越是气势汹汹,他才越要疑神疑鬼——何况我根基未稳,随意退让反而有损威望……”

    “你不累吗?”德拉科突然问道。

    “换作是你,会觉得累吗?”菲妮微微一笑,“的确,我现在要考虑到的事很多,但那是因为我掌握了更大的权力。德拉科,如果你坐到我的位置上,你就会理解——我的确不能再随心所欲,但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自由。”

    “但你明明害怕穆迪,”德拉科说,“我希望你别太勉强自己。”

    “要不是他,我恐怕还没有勇气逼迫自己克服呢。”菲妮说,“托疯眼汉的福,我现在觉得那些噩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知道吗,我越来越少梦见他了。”

    德拉科愣了一下:“……这倒是好事。”

    看着菲妮得意的微笑,德拉科不由挫败地抓了抓头发。“该死,你在往前走,我却在原地踏步。”

    “不要着急,德拉科。”

    “我知道,我知道。”德拉科烦躁道,“谁也没法跟你比,但我甚至跟不上你的脚步!我承诺过要保护你,现在却连当跟班都让人觉得不够格——”

    “谁敢这么说?”菲妮竖起眉毛,一派怒气冲冲。“我的魔药学都是你和西弗勒斯教的,你当我半个老师都足够,谁敢对你不尊敬?”

    “没人对我说这样的话,但我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德拉科说,“从来都是这样,所以我以前才讨厌跟你待在一起,以至于让你遭遇那样的危险……”

    “为什么要提起这些?”菲妮的眼眶湿润了,“明明都过去了,德拉科。”

    两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菲妮确信德拉科是受了刺激,才提起多年来他们心照不宣避而不谈的话题。为什么?是自己身边人越来越多,让他感到失落了吗?就像克拉布那样……她身边尽是些敏感的家伙。但即便如此,他也不用勉强自己去思考那件事。

    当年,即使有菲妮的信任,拉巴斯坦能从马尔福庄园绑走一个备受重视的小孩也并非易事。除却遍地的防御魔法和禁止幻影移形咒,城堡近千年来死去的族人在各处走廊间穿梭,充当着活人的眼睛。要是拉巴斯坦在城堡里有任何异动,都会被察觉。

    但那天不仅卢修斯和纳西莎不在,德拉科还大发脾气,把菲妮克丝赶到了城堡外的庭院——原因只是菲妮用出了他没能成功的魔法。

    拉巴斯坦就这样以散心为名,带走了哭泣着不想待在这里的菲妮克丝。而德拉科逃过一劫,看着斯内普抱回一个遍体鳞伤的妹妹。

    那本来只是小孩之间的争强好胜。如果没发生那场不幸的意外,他们会争吵着长大,谁也不肯让谁一头,渐渐关系越发恶劣,直到头发花白、看淡生死外一切事,才能平和地对面相坐,看着各自的子孙争吵,聊起他们同样不甚愉快的童年。

    拉巴斯坦的存在毁灭了这样复杂而平凡的兄妹关系。菲妮克丝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自己的样子,以及之后自己的状态吓到了德拉科。一夜之间,那些并不能算是过错的嫉妒、不满通通被他扼杀在心里。

    谁家哥哥成天和妹妹待在一起呢?谁家哥哥会因为害怕妹妹不在自己眼前时出事,把卧室搬到原本讨厌的妹妹隔壁,还要用密门连通呢?又有哪个哥哥甘心被天才妹妹的光芒掩盖了,还要跟随她的脚步,做她想做的事呢?

    德拉科就这样。

    “那从来不是你的错。你还要自责多久呢?”菲妮轻轻地说。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烛油滴落在烛台上、又融进蜡烛里的声音。墨绿色的窗帘与深蓝的湖水几乎要融为一体,好像被包裹在一个偌大的水球里,以至于空气完全没有流动,令人感到沉闷。

    “你以为我是为愧疚才这样做吗?”德拉科被冒犯一样瞪着菲妮克丝,“一开始或许是,但现在——”

    “现在?”

    “我因此而前进,菲妮。现在我害怕的是你们不再需要我。”

    “不会有那天的。”菲妮回答得不假思索。

    德拉科苦笑了一声,“谁能说得好呢,我已经跟不上你了。”

    “但你已经是离我最近的一个了。”菲妮说,“不要勉强自己,我会带你们走的。”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德拉科干巴巴地笑,“自恋狂。”

    “就像你说的,因为我是天才。”

    “你一如既往擅长惹人生气。”

    “我以为这是在逗你开心?你明明笑了。”

    “那是被你气笑的。”

    德拉科没好气地说,顿了一下,半边脸沉进阴影里。一旦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有不想说却重要到不得不说的事了。菲妮不由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

    即使菲妮主动询问,声音还是隔了很久很久,才在会议室里响起。

    “小心诺特。”

    “……你是说西奥多?”

    “我不想这样揣测。但诺特和我们以前一样。”

    德拉科和西奥多一向关系亲密,甚至是德拉科找西奥多玩更多。菲妮心里有些异样:“你在担心什么呢?克拉布和高尔同样……”

    “那不一样。”德拉科一字一句地说,说得越来越快,就像是恨不得立刻把话从嘴里倒完。“文森特和格雷戈里是单纯的傻瓜,他们对你心悦诚服。但西奥多,他是个普通的聪明人,很有主见不说,还是总以你为目标的聪明人。”

    “就像你一样?”菲妮尖刻地说。

    “就像以前的我。”德拉科面色平静。

    “你认为他也会被我——灼伤,是吗?”

    “只是以防万一。最近他总是心不在焉,刚刚在课上也露出不赞同你的表情……总之,不要把太重要的事交给他,我也会安排人监视他的。”

    菲妮感到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你还说我变了,以前的你可不会说这话。”

    德拉科笑了笑,似乎对着评价还算满意。“是你自己要走这么危险的路。我当然要帮你警戒可能的危险。”

    “好了,好了。我会暂时让西奥多边缘化的,但不要刻意监视,他会察觉的。”

    “说的也是。”德拉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万一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德拉科出人意料的提醒像一记重锤,菲妮刚感受到权力带来的快‘感,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直到三强争霸赛正式报名,她都仍分了点心关注西奥多。

    怎么说呢,他还是老样子。一副除了学习万事不上心的样子,即便菲妮没有刻意冷落他,他在聚学会里做事也不算积极。好像菲妮和学院的变化跟他没多大关系似的。

    这不是愿意和她一个阵营的信号——但只要他不站在对立面,就已经足够了。菲妮很快放平了心态,但很快,新的变故产生了。

    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代表到达了学校,紧跟着不久,邓布利多宣布了当选的勇士——出乎意料的,哈利赫然是第四位入选者。

    “立刻退出。”待脚步声停在身后,菲妮转头,严肃地冲着来人说。“告诉邓布利多,你改变主意了,你要退出。”

    “……你叫我半夜到黑湖来,就为了这个?”哈利愣了愣,“邓布利多没法允许,他们说这受到魔法契约的约束。”

    “只要他愿意,一定能有方法。”菲妮烦躁地说,“等比赛正式开始就来不及了,这明显是阴谋!”

    “你什么时候和穆迪一样的思考方式了?”

    “这是事实,有人想借此害死你。”

    “因为我肯定没法应付,是吗?”隐身衣从他肩头滑落至脚前,露出哈利受伤的表情。“菲妮克丝,你认定我做不到。”

    菲妮眉头紧皱,这人怎么回事?她冒着煽动起来的谣言转换风向的可能,私下说服他退出。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这个情况的严重性?

    “别在这种时候逞强,哈利。从没有一个十四岁的小巫师能应付争霸赛的项目……”

    “你就能做到。”

    “什么?”

    “大家没少这样说,可惜你不能报名,否则冠军一定是你。没有人怀疑你能做到,我知道,从昨天宣布名单开始,很多人都在可惜作弊报名的人不是你。如果第四位勇士是你,我想他们会更激烈地要求重新选拔吧。”

    “……”

    月光下,哈利定定地看着菲妮,良久,他苦笑一声。

    “可是菲妮,偏偏你也认定我会丢了性命。”

    “邓布利多会严查比赛流程,确保没人能做手脚。小天狼星也会帮我,我不会蠢得丢掉性命。”

    “这跟愚蠢聪明没有关系……”菲妮干巴巴地说。哈利转过视线,打断了菲妮的话。

    “罗恩认定我作弊,已经不跟我说话了。我没想到连你也不支持我……但就算这样,我也没法退,更不想退。”他把隐身衣捡起来,披在肩上,转头看了菲妮一眼。

    “我会拿到冠军证明给你看……比起担心,我希望你能祝我好运。”

    菲妮沉默了很久,她想起德拉科的话。

    原来他也和德拉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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