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阳光明媚,街边人来人往。

    安梨坐在桌前,看着坐在对面的相亲对象,心里只觉得无力。那种无力能够掩埋住她所有的灵魂。想到此,她苦笑着看着窗外,瞪大了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滴落下来。

    “你已经三十岁了,哪家姑娘到了三十岁没有结婚的?更何况你连对象都没有。妈也不求你马上结婚生子,至少你要有个对象处处吧!”

    “对啊对啊,去认识一下也没什么……”

    “三十岁没结婚,这像话么!”

    这些年,这些话,在她的耳边萦绕过无数次。每一次听见,都在一点一点掩埋着她。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就像是溺海者被深海一点一点吞没。

    她很生气,又很无力。无力在于她已经三十岁了,可是她还忘不了他;在于出现的每一个人,她都在暗自和他进行比较。但是三十岁的这一年,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他们说:“这一次,我去。之后,我该过自己的生活了。”她静静地看向他们,语气顿挫有力。

    在他们听来,便是她完全妥协的意思。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她是一个不成熟的成年人,她有着不完美的工作,不完美到让她心力交瘁可是又无可奈何,她有着不完美的外表,岁月的蹉跎,早已改变了太多,她还有着不完美的内心,有一个人停留在她的内心深处太久了。

    她想,她该过新的日子了。

    相亲对象是个很儒雅的人,长相谈不上英俊,但也算清秀。男人很有礼貌地与她交谈,全程都能让她感受得到他对她的尊重。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谢谢你。”她在最后离开的时候说。

    如果说岁月赠予她最大的礼物是什么,那就是让她越来越懂得感激了。

    男人点了点头,心里了然,虽然欣赏,但也没有做过多挽留。

    “再见。”

    “再见。”

    那天晚上,她订好了机票,去欧洲。

    她的人生不应该为了一个人而转,也不应该是之前的模样,她累了。

    第二天,她照常上班,只是在午休的时候,将一年前早已准备好的辞职信递交到了上司的桌上。上司对她进行了挽留,见她态度坚定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切顺利。”

    听见这句话,她的心跳错了一拍。随后,她微笑着说:“谢谢。”

    离开前,她去了一趟卫生间。看着自己原本明亮的双眸不知何时已变得暗淡,有些感慨,有些遗憾。

    她将许多东西扔在了楼下的垃圾桶处,一身轻松地走到了街角的咖啡店。咖啡店开了很多年,她每天下午都会走过来买一杯咖啡,早已习惯了。

    她走到柜台前,看着手机里群里小姐妹的聊天,随口点了一杯喝惯了的拿铁。

    当她将屏幕调到付款处的时候,带有磁性的男声在她身后忽然开口道:“再来一杯一样的,现金,谢谢。”

    她怔在了原地。

    时间好像静止了,秒钟慢慢转过。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是的,她反应一直都很慢。

    就在他伸出手递交一百元现钞的时候,她快速伸过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而后,她缓缓侧过身,直直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她慢慢歪过头,眼尾红了一圈。

    她的手轻轻抬了起来,转身对收营员低声说了句:“谢谢。”

    说完,她径直走到了窗边的座位,理了理衣服,坐了下来。而他无声地跟在她的身后,坐在了她的旁边。

    “回来多久了?”她的喉咙间有些苦涩。

    “前天半夜刚到。”他的双手紧张的摩挲着。

    “谢谢你请我喝咖啡。”说完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过头看向窗外。

    闻言,他哑然地望向她。如果说见她之前,他是紧张、害怕、期待,那么在此刻好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之前的想法。

    “嗯。”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些不可置信。

    安梨在脑海里脑补过很多次很他再次遇见的场景,她以为她会向他倾诉所有的委屈和思念,或是冷漠地径直擦身而过。从来没有一次,想过,他们会相对无言。

    大概,真的是人如其名。

    安梨,安离。

    店员送上了咖啡,她快速拿过杯子喝了一口,便起身,转过头,准备离开。

    “梨梨,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看着她的身影,他立刻站起来,无措地出了声,下意识地问了他最关心的事情。

    “还行。”说完,她便走了出去。他赶忙追了上去,伸出手想要拽住她的衣角。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霍眉,我想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已经解决好了所有的事情和问题。”

    他们在这一刻同时出声。

    她想说,她该往前走了。她也不是没想过,他会不会也在等着她。但她已经长大了,不再会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他想问,他还有没有机会再参与进她的人生里。他想过,万一她已经有了男朋友,甚至是结婚了。他没有变,还是怯懦地只说了前半句话。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带着些无奈、委屈和好笑。老天爷总是在不断给她开玩笑。

    “走吧,我想我们需要聊一聊。”她妥协地说。

    “好。”他琥珀色的双眸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闪着光亮。

    他们并排向前走着,谁都没有出声。

    直到走到了她家门口。

    “我家没有男士拖鞋,你穿塑料鞋套。”她淡淡开口。

    “嗯。”他回应着,竟让她觉得有些乖巧。这种想法让她微微勾起嘴角。

    “坐吧,就不给你倒水了。”

    “好。”

    她坐在沙发边上,整个人显得有些疏离、冷淡。他看着她的侧脸,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他偶尔回国看着她的背影,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好好再看过她的脸。想到此,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都有各自的新生活了。这么多年,之前没说出口的,我想现在也应该讲明白。”

    “这些年,我一直在整顿酒庄,重新开展新业务和客户关系。梨梨,对不起。之前,给不了你承诺。”他的睫毛带着些湿意。

    “我明白。我也不需要,我也不想勉强你什么。”

    “你能不能……”男人带着祈求地语气开口道。

    “我准备出国了。”

    她落下的一句话,让他的心颤了颤。

    只是这一次,他想都没有想地说:“我在想要给你承诺的时候给不起你,现在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追你的机会。”

    闻言,她呼吸一滞,只是随后语调淡淡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出国了。”

    女人余光瞥见了八年前在伦敦买的情侣戒指。

    “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他哽咽着,眉毛拧在了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他的眼眸盛满了苦涩的爱还有虔诚。

    她抬起带泪的眸看向他,强压住心里的酸楚。“你这是何必呢?”

    “八年,两千八百四十天,每一天,我都在想念你的一切,想我们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想我如果能够勇敢一点。我到现在都在后悔,在机场看着你离开的背影,没有追上前抱住你,恳求你给我一点时间,向你承诺。梨梨真是后悔……”说着,他蹲在了她的身前。

    “太久了,我等了太久了,霍眉。”

    她笑着,眼中含着泪。他也笑了,眼里含着愧疚、后悔。他们相视着,一起哭着笑,带着深入骨髓的苦和涩,这是这些年里的他们所经历的漫漫长夜。

    他的泪一滴一滴打在她的手上。

    她慢慢抬起手缓缓擦去他的眼泪,皱着眉,认真地看着他的模样,他的眼角有了皱纹,也变黑了,甚至都有了些白发。

    她的眼里带着不觉的心疼,“我没怪过你,真的。”她的嘴角控制不住地轻颤着。

    她的话落下,他微垂的眼眸向上望进她的深潭中。他伸出手一点一点覆上她的脸,小心翼翼地触摸着。

    她死死拽住他的后领,脸紧紧贴着他的脖颈。

    他嚎啕地哭着。

    她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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