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战事打响,整个京城仿佛都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下。

    虽说有曲嫣然在那儿不断地做着新闻日报,努力鼓舞着周朝百姓的信心,然而平阳窝在房里,将脸都皱成了包子,却始终看不进去什么。

    可她这人又像是倔强得厉害。

    越是看不进去,便越是要费劲的看进去。

    如此这般,竟耗了快一个上午的时间了。

    她夫君成康伯世子苏长运进来瞧见了,乐乐呵呵的扔了一颗花生米进嘴里,抬手顺走了她手里那份新闻,便懒洋洋的躺去了一旁的贵妃榻。

    “你看不进去就算了,何苦要勉强自个儿?”

    苏长运笑起来整个人跟没有骨头一样,“你原先不是爱看那些什么……哦!霸道王爷爱上我吗?继续看去呗!何苦看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

    说完,他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点头道:“哦,我记起来了,那也是昭阳郡主一手创办的。”

    听他这么一说,平阳便气不打一处来,蹙起眉头竟抄起书桌上那话本子朝他砸了过去。

    “你当真是个不知所谓的懒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这样一副懒骨头的样子!当真是那什么——”

    平阳磨着牙瞪他:“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哦?”苏长运便扬眉,故意逗弄他,“我是什么?”

    平阳愤愤的:“你是□□花!”

    苏长运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你但凡说我是个商女呢!”

    平阳仿佛是这才发觉这一切不对劲来,气得小脸通红,张扬舞爪地要冲上前揍他,却不想人刚扑过去,还没动手打着他呢,就被这人一把抓住手腕,直接拖进了怀中——

    “娘子,我当真是不知道你在为难自个儿个什么劲儿。”

    “当年你我二人成婚之时,京中其实有好多人都不看好。可我在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咱俩努努力,必定能将这日子过好。”

    “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长运拥着平阳,从胸口闷笑出了两声。

    平阳便被他笑得恼火,抬起手在他胸口邦邦锤了两拳,但还是忍不住气闷地问他:“为什么?”

    “因为啊,咱们都是同类人。”

    “我担着个白马少将军的名头,好像是威风凛凛,一副要上场杀敌所向披靡的样子,实际上遇到事比谁跑得都快。平阳,我也是个人,我也会怕死的。”

    平阳趴在他胸口,小脸上的神色渐渐淡了。却听这人拥着她的肩又说:“平阳,你也是一样的。你当年表面上说着,你爱齐珩煜得要命,可要你当真给出性命时,你愿意吗?你舍得吗?”

    “你当然也不。你还是懦弱的。”

    “不过我觉得,懦弱也是人之常情。人性本就是经不起重压的玩意儿。曲嫣然也好,齐珩煜也罢,他们都是极其勇敢的人。可我们呢,我们无非只是一些普通人。”

    “普通人遇到危难就是会害怕,就是会想后退啊。这又有什么问题呢?”

    苏长运叹息着,神思却仿佛游走到了许多年前。

    他花了许多年的时间,终于接受了他的平庸与无能,懦弱与胆怯。

    便是今日这一场战役,也仿佛唤不醒当年的热血了。

    待苏长运再度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胸口早已潮湿一片。

    竟是平阳这丫头趴在他胸口,呜呜地哭成了个泪人。

    苏长运好笑地捞她起来,一面帮她擦着眼泪,一面问她:“丫头,这是怎么了?”

    平阳只红着眼,抽抽搭搭的跟他说:“可是,普通人也会愧疚啊。愧疚……我是这样一个,懦弱又胆怯的人。”

    她又吸了吸鼻子,问他:“苏长运,你不会吗?”

    苏长运面上戏谑的笑容,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而也便在这时,有人进来通报。

    “世子,世子妃,前线传来消息,嘉和夫人……殒了。”

    ……

    军营上下气氛肃杀而冷峻。

    分明早已立了夏,然而一阵又一阵的严寒却仍就是拼命往人骨头里钻,叫人丝毫感觉不到什么暖意。

    相反,只叫人感到烦闷冰冷。无穷无尽,无边无涯。

    “诶,将军在里头,还是不肯吃饭吗?”

    军帐外,两个小兵端着热菜热饭交头接耳,朝那营帐中探去脑袋,然而在看到里头那张庄严而凝重的脸时,二人又齐刷刷的将脖子缩了回来。

    “可将军,已经快三天没吃饭了……”

    其中一个小兵说着,怯生生的把那食盒又往前送了送,“这下一场战还不知何时开始,不养好身子,这怎么能行?”

    “可军令如山,将军说了不得进入叨扰他,更不准擅作主张自作聪明。咱们这要送进去,待会小心军法处置!”

    另一个人说着,缩了缩脖子,忙不迭将那食盒给推了过去,“再说了,将军是个铁打的人,几顿饭不吃不会饿死的。”

    二人正推搡着,一道沉稳又含着笑意的嗓音却陡然传来——

    “我倒是好奇,这世上皆是血肉之躯,是哪一个这么厉害,竟练就一身铜皮铁骨的,连一日三餐都能省下来了。”

    那嗓音轻轻柔柔,却莫名带着一股压迫感,叫得人心头一沉,不敢回复。

    二人齐刷刷地回头,却见眼前这人穿着一身利落的军装,打扮上虽仿佛与他们别无二致,然而那一张小巧又平整的脸,却精致得有些过分好看了。

    彼时微风轻拂而过,吹得这人面上那两条细眉仿佛柳叶一般,而细眉下那一双眼睛,更是宛如一泓秋水,被风吹得波光潋滟的。

    二人不由得看傻了去。

    好半天,矮的那个才压低了嗓音说:“大哥,咱们军营里混进来一个女扮男装的,要不要去告诉将军?”

    高的那个也压低嗓音回他:“不确定,再看看。”

    曲嫣然:“……”

    微挑细眉,“你们看出我是个女人了?”

    二人便齐齐看向她。

    “你以为你装得很像?”

    又瞪圆了眼睛惊讶:“你听着我们说话了?!”

    曲嫣然稍抿红唇笑起来:“你以为你们说的声音很小?”

    二人:“……”

    唔,很大声吗?

    也没有啊!

    曲嫣然却懒得跟他们多说,从他们手中拿过食盒后,便步步朝营帐内走了过去。

    曲嫣然撩开营帐的帘子,方走进去,就见得齐珩煜正紧拧着眉头,面容阴沉的坐在位子上翻阅着兵书。

    不知是他神情太严肃,还是因为他坐得太板正了。

    在那一瞬间,曲嫣然恍惚还以为自个儿见着了一座石像。

    “不是说过了,没我的命令不准擅自进来!怎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齐珩煜仿佛是听着动静了,拧着眉瞬即沉闷下一张脸,头也不抬的就怒喝道:“滚出去!”

    曲嫣然倒也不恼,稍一挑眉悠然道:“嘉和夫人从小便教导你,说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怎么,你不也将她的话当耳旁风了?”

    提到嘉和夫人,齐珩煜原本就沉闷的脸仿佛要开裂开了一般,攥着兵书的手也骤然一紧。

    他猛然抬起头,“你放肆!”

    然而话音未落,他就蓦地看到曲嫣然那张明艳得不可方物的脸!

    是她来了。

    大手不自觉的再度收紧。

    然而下一瞬,齐珩煜不可置信的眯起眼睛,“你来做什么?曲嫣然,你知不知道擅闯军营,按军法处置你甚至可以是死罪!”

    “那你便处死我好了啊,将军。”

    曲嫣然倒也不怕他,甚至拿着食盒往前一步,扬起脖颈看着他。

    简直是公然挑衅!

    齐珩煜攥紧了拳头,一时间瞪着这女人眼眶猩红,仿佛是被激得狠了,然而又拿她一副毫无办法的形容。

    曲嫣然瞧着他,红唇一勾倒是忍不住冷笑出了声:“堂堂一个大将军,放着战事不理,自个儿身子也不管,只揪着谁删闯军营了小题大做。”

    “拘小节而亡大义,说的就是将军这样的吧?”

    这话一出,齐珩煜那本就阴沉沉的脸,仿佛在一瞬间要裂开来一般!

    瞪圆了眼睛,近乎不可思议的瞪向曲嫣然,仿佛是在无声的呵斥她:你放肆!

    只是他攥了攥拳头,仍旧是忍住了!

    “曲嫣然,你以为你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个话?论关系,你我早已和离!今后桥归桥路归路,本就该各不相干!论情分……

    齐珩煜仿佛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出来。他咬着后槽牙定定地盯着曲嫣然,盯着这张无比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论情分,你一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异世女子!”

    “我与你几乎是毫无情分,我的事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说罢,齐珩煜深吸一口气拽着曲嫣然的手腕便往外走去,“出去!”

    却不想他越是用力将人往外拽去,曲嫣然便越是奋力不愿走,只听得啪的一声,曲嫣然一巴掌打在了齐珩煜脸上——

    “临行前我与姐姐义结金兰,论情分你和该叫我一声小姨!”曲嫣然拽回自个儿的手腕,一双柳眉倒竖铿锵有力的回怼他,“你自我姐姐走后,便闷在军营中苦读兵书,近日来的几场战役都是穷追猛打,几乎殊死一搏!”

    “大侄子,你是想随我姐姐一同去了吗!”

    营帐中骤然死寂下来。

    齐珩煜阴沉的脸仍紧紧绷着,大半张脸上也渐渐红热起来,眼眶因为连日来都未能休息,变得猩红而暗沉。

    他只死死地瞪着曲嫣然,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敢打他。

    也是平生第一次,有人在打完他后,长叹出一口气,将桌上的食盒放进了他手里。

    “齐珩煜,姐姐拼死一战,是想保家国平安,也是希望你平安。”

    “好好活下去,才算是完成了姐姐的遗志,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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