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轩说着话,还看了看吴秀珍。吴秀珍若是聪明,这会儿就该提出来也给她带一套的,上了初中了,哪怕是现在镇上没高中,但也该做个打算。不管是自己学,还是到时候上县城求学,总之,求学这条路,若是能走,越走越高才为好。

    没有说你读一半儿,中途而止的,那还不如干脆别去读。

    但吴秀珍别说是应声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三番两次的,金轩心里也有点儿气了,就算是使性子闹脾气,也该适可而止嘛,这总是僵硬着,闹什么呢?他干脆也不吭声了。

    吴建国看吴秀珍,见自家妹子找了凳子坐下,就知道啥意思了,忙弯腰去废纸堆里扒拉,他也是读过扫盲班的,初中这两个字还是认识的。

    这里面还有许多繁体字的书,吴建国看一眼就扔到一边去,他不太能认的出来。可吴秀珍认识,一些医学笔记,中医相关的,难怪要被扔到这里来。扫除封建残余,可不光是这繁体字的书,还包括中医呢。

    这种麻烦东西,她自然是不能要的。

    又瞧着几本别的,她就发现了一本自己感兴趣的——做点心的书。

    “这个也要。”她赶紧说道,吴建国就顺手放在旁边,再翻找下去就找不到什么有用东西了,兄妹俩就抱着找好的书,去前面算账。论重量称,一斤三分钱。

    十来本书,总共六毛钱。

    吴建国找了个绳子将书捆扎在一起,拎在手里和吴秀珍走着回家。金轩本来正怄气呢,一转头,人家兄妹俩自顾自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顿时更生气了。

    干脆将自己那一堆东西一收拢,也跟着去称重了。不过他没回知青点,他先去国营饭店了,知青点的饭菜太难吃,他出来一趟,总得去吃点儿好的。

    “你和那金轩认识啊?”吴建国问道,吴秀珍摇头,很坚决:“不认识,咱家要是能买个自行车就好了。”

    吴建国瞬间被转移注意力:“你想挺美啊,还买自行车呢,你知道自行车多少钱吗你就买。一百五!一百五,还得要票!先不说咱们有钱没有,就这票,咱们上哪儿弄?”

    吴秀珍就叹气:“先看看二哥东西能不能……要是能的话,还是得买个自行车。”

    吴建国就沉默了一下,也是,每天进出县城都得走五六个小时的话,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不过,可以坐牛车,镇上有去县城的牛车,就是吧,人太多,一辆车子十来个人,背篓里有点儿什么都藏不住。况且,你天天去,那赶车的能不怀疑吗?

    兄妹俩一边说着话一边回家,农闲嘛,何巧就先做了晚饭,也就用不着吴秀珍插手了。她干脆回自己房间,先将书本给整理整理,毕竟是废纸堆里面扒出来的,灰尘拍一拍,褶皱的地方压一压。

    正忙着,秀丽就过来了,一见面就亲热的很:“我都一天没见你了,上学好不好?你有没有交到朋友?”

    “我去上学了,又不是去交朋友了,再说了,我不有你这个好朋友了吗?”吴秀珍说道,秀丽立马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是,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了,谁都比不了。”

    “秀丽,我教你念书啊?”吴秀珍问到,正好她也需要巩固一下自己今儿学的东西。

    秀丽怔愣了一下,有些抗拒:“我又不能去上学……学了有什么用呢?”

    “你今天不能去,说不定明天能去,明天不能去,说不定后天能去,总有一天,你或许能说服你爸妈的。”吴秀珍说道,顿了顿:“再说了,学点儿东西总没错的,你总不能以后和我没话说吧?我说我今儿学了什么,你听不懂,那以后我还想和你玩儿吗?”

    秀丽大吃一惊:“还有这样的?”

    “是啊,你看人家知青点的人,愿意和咱们村子里不识字的人玩儿吗?”吴秀珍问到,秀丽顿时抿唇,那倒是真没有,就算是说话,也是那种很疏离的正经事儿。知青点的人,好像和村子里的年轻人,总隔着一层什么一样。

    吴秀珍语重心长:“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什么,总得是能说得上话才行的。”

    秀丽心里挣扎半天:“那行吧,我跟你学。”

    吴秀珍顿时笑,表扬秀丽:“这就对了嘛,来,先学识字。这是语文课本,我给你念一遍,你再跟着我念,等会儿你回家了,还得在心里默念,明天我得检查呢知道吗?”

    不等秀丽说什么,吴秀珍就已经开始了,秀丽顿时充满了压迫感,赶紧跟着低头去看书。又觉得那些字儿有些眼熟,毕竟在扫盲班和小学时候见过,又觉得那些字儿张牙舞爪,奇形怪状,十分陌生。

    何巧对吴石头撇撇嘴:“咱秀珍,就是心善。”

    吴石头没出声,何巧就指挥吴建国:“你也去跟着学,咱们掏学费了,一个人去念书,三个人跟着学,这学费才算是不白掏。”

    吴建国顿时苦了脸:“我就不去了吧,我这都要结婚的年纪了……”

    “结个屁,人家陶红梅家捎了话,没看中你。”何巧说道,吴建国脸色顿时变了变:“为啥?之前红梅还说我很好的。”

    “陶家说咱们家负担重,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没结婚,还有个妹妹要上学,她家闺女嫁过来会吃苦,我呸,还吃苦呢,我看就是因为陶红梅不能补贴娘家了才不愿意,他们就是想找个能帮衬他们陶家的,那干脆让陶红梅招赘算了,还结什么婚,真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什么好话都让他们陶家说了。”

    何巧很是不喜欢陶家,将大闺女当摇钱树,能干活儿的时候死守着不松开,拖的年龄大了,又要高彩礼,还不许男人家里有拖累,那是不是等他们两口子上年纪了,不能干活儿了,也成了拖累了?到时候陶红梅得劝着吴建国不孝敬父母的吧?

    “红梅不是那样的人,必然是他爸妈做主的。”吴建国就着急,何巧冷笑:“你就是个脑子糊涂的,你也不想想,那歹竹出好笋的事儿才有几个?这世上的人,大多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陶红梅的爹娘是那样的人,她自己在那样的家里长大,能学了什么好?怕不是满身心眼子。我可告诉你,你是做老大的,你的媳妇儿,那要按照古代……”

    吴石头使劲咳嗽一声,何巧话音顿了顿,过了片刻才又说道:“那是做长嫂的,必得性情好,人品好,那才行。陶红梅这样的,我看不上,你也趁早歇了心思。”

    吴建国不出声,秀丽在屋子里听的心痒痒,不住往外看,吴秀珍敲敲桌子:“让你到外面听去?”

    秀丽心里一喜,正要点头,瞧着吴秀珍眼神,赶紧收住,摇头:“不不不,我学习呢,对,学习,这一句怎么念来着?”吴秀珍轻哼一声,到底是给她重复了一遍儿。

    她觉得,陶红梅不愿意这婚事,大约是因着之前她说的上学的事儿。

    不过她不后悔,就像是何巧说的,那陶红梅进门是做长媳的,放大庆,那就是执掌中馈的人,若是个只想着娘家的糊涂人,那对整个吴家来说,可都是灾祸了。

    再者,年轻人嘛,相看认识的,能有几分感情?既然不是段好姻缘,趁早断了对谁都好。

    吴建国摔了门出去,何巧气的鼻子都要冒烟了:“你什么意思?我说你两句你还不爱听了?我可告诉你,你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我说的那可是句句良言……”

    吴石头这才开口:“算了,人都走了,你说给谁听呢?你放心吧,这事儿成不了,我瞧着陶家那小妮子,心里成算稳的很,人家既然没看上咱家这条件,那必然不会让这婚事成了,你儿子就是受磋磨太少,回头经过的事儿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他冲里面喊道:“秀珍,先吃饭。”

    吴红军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至于吴建国,饿一顿死不了人。

    秀丽就像是得了特赦令,赶紧跳起来:“那我先回去了,明天你放学了我再来找你玩儿。”

    不等吴秀珍说什么,她就飞一般窜出了屋子。

    吴秀珍跟着出来,她人影就已经消失在大门口了。何巧还奇怪呢:“这妮子跑那么快,被狗追啊?我本来还说留她吃饭呢,今儿做的饭多。”

    吴建国那一份儿正好能留出来。

    “她肚子饿,着急回去吃饭。”吴秀珍说道,坐在桌子旁边看一眼,心里就有些……不太想吃,又是榆钱拌面,头两天新鲜还能多吃几口,现在嘛,她问何巧:“能不能换一样啊?总吃这个,嘴里一股子蒜味。”

    “大蒜多好的东西。”何巧没好气,瞪一眼吴秀珍:“有的吃就不错了,这要是再早个五六年,饿死人的时候,你连这个都吃不上呢。”

    大约上了年纪就好讲古,何巧又唠唠叨叨的说起来往年饥荒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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