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寻坐在屋内壁炉旁,头顶巾帕,享受着小孩子为她擦拭头发,一边烤火一边喝着热茶。

    宗门的青色法衣在离开特殊的掣肘后重新流转起闪着暗光的符纹阵法,恢复了不染纤尘的出世风姿;身上的灵力早在进入院落里时就恢复自如,只是在一接触那个小孩子时就会再次涩滞消失,这让夏寻很是惊奇。她虽然知道小孩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可这一接触就会使灵力消失的人物她还是第一次见。

    可能这就是她常年蜷缩在宗门里不问世事所导致的孤陋寡闻了吧。

    至于为什么明知道一接触这个小孩子她的灵力就会消失,而她现在居然还同意让对方帮她擦拭明明用灵力就可以蒸腾变干的发丝,还让对方接触自己看似不设防备的头部与脖颈,怎么说呢,在这一点上,她和小孩子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试探对方。

    院墙内与外边截然不同的看似平和的景色,充斥整个空间的轻盈充沛的灵气,堆积在角落里数不清的天材地宝,看似羸弱的幼年独居宅主……

    夏寻冰冷的手指贴上冒着热气的茶杯,却无法从中汲取一丝一毫的温度,暖红色的火光跃动着顺着衣角攀爬上脸庞,为这各自暗藏心事的交锋增添一点似是错觉的温情。

    “诶,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夏寻仰头看向站在桌椅上仿佛在认真帮她擦拭头发的小孩,忽略他遮掩不住打量她灵力运转脉络的目光,眯眼笑着问道。

    头顶上的动作顿了顿,小孩子沉默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接着帮她擦拭已经半干的发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道:“我没有名字,姐姐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是这座宝塔的意志化身,是这座宝塔的守塔人,而守塔人不需要名字。”

    明明就是很在意嘛,在意到都不愿意和她互相试探而是直接挑明了自己的身份也要堵住她继续向下说的可能。

    不过,他既然已经猜到自己想要做什么,就吐出这点情报可是不太够呢。纵然见识过人心的诡谲,可当真正经历时还是会难以反应过来。今天,就让她来教教对方何为塔外仙界的险恶之处。

    “那你在塔里遇到的其他人呢,没人给你起个名字吗?像我,我的名字叫做‘夏寻’,是师父和掌门帮我取得呢。”夏寻闭眼任由对方在自己头顶动作,仍不死心地追问道。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灵力运转已经有些不太稳定了。

    “没有人,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前几任倒是遇到过不少,不过还没说上话对方就死在塔里的浓雾里了,你是第一个待在浓雾里能坚持到我来接你的人,看来你没做什么坏事嘛。”

    没做什么坏事那你还想杀我,夏寻撇撇嘴在心底不爽到。

    “既然如此,你没有给自己起个名字吗,我不能一直叫你守塔人吧。”夏寻暂且先忽略他口中一看就富含信息的‘前任’字眼,装作没注意到他那半晌的停顿,绕过他言语里的拒绝,揪出他小心笨拙想要藏起的惦念,将手中茶杯放在桌边,抬起一只手撑起脑袋,懒懒发问道。

    许是没见过这么没眼色非要故意撞向别人痛处的人,小孩子气闷半晌终于还是开口:“没有,你可以就称呼我为‘守塔人’。”

    诶,这么不高兴还是开口回答了啊。

    “可仙界的宝塔有那么多,万一每个塔里都有一个‘守塔人’怎么办,我都叫你们守塔人岂不是一点分别也没有?”夏寻撑起的脑袋随着小孩子的动作一点一点,颇有几分滑稽的色彩。

    她伸出另一只手,一边掰手指一边说:“而且你活了这么久,怎么连个名字都不给自己取呢。像是我隔壁师门的一个药修,他养的一株药草开灵智化形后都要嚷嚷着先给自己取个名字的……”

    话音未落,夏寻就感觉头皮传来一阵疼痛的拉扯。

    “嘶~轻点轻点,我的头都要秃了。”夏寻连忙从走神的小孩手中拯救出自己的头发,心疼的摸摸。要知道,自己连肝双修课程,平日里既要跟随掌门习剑,又要在半夜无人之时偷偷修习炼丹,这头发至今还能保留不少在自己头顶实属不易啊。

    至于为何非要在半夜无人之时修习丹术,那当然是为了防止别人发现自己居然又炸了丹炉这一丢人的事情了!她那一出门就两百年之久的师父在修习丹术上可谓是天才,像是她在炼丹上遇到的一些灵力回路问题对方都从未听闻,她简直就像是为了像对方验证不同人在天赋上有多少差距的存在。

    简直回想一下就是对自己智商的痛击。

    “啊,对不起对不起,你的头发还好吧。”耳边传来小孩子慌慌张张的轻言问询。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一时之间也忘记了听到夏寻问话时产生的一瞬气郁,连忙丢开手中紧握着的巾帕,一副紧张至极的模样。

    对方在夏寻不做声的打量中变得更加不知所措,绯红的羞窘浸出面颊,乘着眼睫扑扇出的微小气流攀爬上耳垂,蒸腾起眼底的一丝雾气。

    啧,这小孩子装的真好。

    要是她在来的路上没看错,路旁随意堆砌的可是覆土都遮不住的累累白骨,森然血气在雨水冲刷下几近不可闻,但沿路浸透的艳红可让人难以忽略,就连递给她的热茶都是在里边加了分量不少的迷药,屋内角落里燃起的可不是熏香,而是摧心残肺的剧毒药草。

    感谢周然,感谢他临走前塞给她的独家药囊,能够保她小命。

    虽然在刚刚擦拭头发中,她和对方都各怀心思互相动手试探,将对方埋在明面行动下的隐蔽动作一一抵挡回去。但,她可没有搞哭小孩子的癖好,哪怕这只是一个外表上看上去是个孩子的‘伪幼童’。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根新的发绳,离开小孩子的接触后全身灵力自动恢复,原本就半干的发丝也在灵力的作用下恢复干爽,夏寻放任新发绳在她脑后对于发型的肆意梳妆,摊开手掌用灵力在掌心凝聚了两个字出来。

    “洛一?”盯着夏寻手心上空浮起的灿金色字体,小孩子不解地看向夏寻。

    “对,这是我送给你的名字。你要是不喜欢我们还可以一起想个别的名字。”夏寻半蹲下身,双手捧起流动着的灿金色灵光,向眼前的小小少年递去。她笑着开口道:“有了自己的名字,就能和你的几位‘前任’塔主区别开来,这样以后你就不用担心别人叫错你啦,也不用担心和别的守塔人一样难以分别,至少在我这里,你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独一无二?”幼童模样的守塔人在一瞬褪去了所有情绪,他站在火光无法照耀到的地方,垂下的发丝遮挡住辨不清神色的脸庞,他终于在被触及心灵深处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隐秘渴望时恢复了自己身为守塔人的威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戴罪之人?”不带感情的冰冷字句从小孩口中吐出,原本稚嫩的声调也在刻意的铺平拉直中变得有些不近人情,只是夏寻没有错过他轻微浮动的发丝与蜷缩握紧后也止不住颤抖的十指。

    不会错的,这就是他将自己拉入这座看似平和温情实则处处暗藏杀机的院落屋内的起始原因;而这看似紧绷实则状若惊弓之鸟的样子,就是他被触及神魂后的最真实模样。

    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一般,想要吸引旁人的注意,想要获得别人的认同,想要得到真正的陪伴……只是高塔多年孤冷,除了像她一般误入之人,大多都是身负万千罪孽等待审判的不会悔改的罪犯,在他们之间真正见面之前犯人就会被高塔连带他的存在与罪孽一同清洗洗刷。他只能高居塔顶,看着一批又一批的生灵涌入,在尚未接触前又再次消逝。这种不与他人接触的看客模式将他对生命的认知高高架与浮梯之上,稳固成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宝塔。

    代代轮回,周而复始,未有变化。

    真的没有变化吗?

    或许每次周转迭代中都有一丝不甘被框架束缚的情感逃逸,缠绕侵蚀上被重新塑造出的魂灵,在尚且混沌不知世事的懵懂中接受日复一日的大胆洗礼,终于在不断挣扎中裂变诞生了一个跳脱出恒定守则的存在。

    这滚烫的炽热魂灵,好不容易才挣扎出的自由意志,她要如何狠心绝情才能将其断灭,换来自己得以独存的一线生机?

    夏寻不知,她也不愿意知晓。若她终将亲手断送这段生命,那她将会更为珍惜与其相处的短暂时光,以期将他的炙热存在纵情铭记。

    她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她还知道她要做什么,可能会做什么。

    她很清楚。

    可就是清楚,所以才无法放纵刚诞生的柔软幼兽直面带有倒刺的荆棘,她想试试,看暂时的陪伴是否能将其内心寒冰融化,看真心呈现的完整心灵能否唤回对方不自觉走偏的道路。

    她想带他,走上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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