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开,又逐渐合上。

    时闻从2201内走出,趿拉上拖鞋步子极快,摁开电梯门后,里面却是对正在亲密依偎的小情侣,昨晚见到的那个明艳大小姐,压根没了半分踪影。

    “您有事吗?”男生侧过头,略微不耐说,“到底是要下,还是不下呐?”

    “没事,不下。”时闻低声说了句抱歉。

    电梯门缓缓关上。

    时闻正在原地,眼睑开合,展开了手掌里的那张爱心便利贴——

    我叫江唯一。

    你应该从你同事小蒋嘴里听说过我的名字了吧?

    听说了,没什么好的名声。

    我希望你能帮帮我。

    如果可以的话,能听我说上几分钟吗?

    时闻眼睑下垂,试着给她那边拨去通话。

    占线。

    再打。

    还是占线。

    ……

    回到房间,时闻拣起烟灰缸旁没抽完的半支烟,懒懒携进嘴里。

    顶灯刺眼的白色薄光透下,男人修长瘦削的指尖微松,纸条掉落进了烟灰缸里。

    猩红烟灰抖落,烫出不规则的痕迹。

    时闻掀开眼睑,望见外界一片繁华都市,微启唇,淡声道:“再见。”

    -

    从刑侦支队队长岳枫手里接到服装展会模特失窃案的消息时,已经是三天过后。

    刑侦支队办公室内,时闻穿着规整的墨绿色衬衫,手夹烟卷,抬眼凝眸,扬起眉问了对面男人一声:“你要吗?”

    男人坐在办公桌后,双手撑在下巴处托着愁云惨淡的脸。

    “那也没办法啊,江北市一年到头都出不了几件大案子,就去年,护城河沉尸一案是闹得人心惶惶,还有你刚来那两天,我们队配合禁毒支队,突击了一波‘天上天’,抓到了几个尤其是包括江家那大少在内的人,算立了个小功。”

    “我们队才没像退休老头子一样颐养天年。”

    “您要是对于这模特失窃案不满,专职跟我抬杠呢,还是趁早收拾行李——”

    男人无奈放下双手,抬眼看时闻:“跟你那小舅舅说说,让他把你调回江宁算了。”

    “……”

    时闻慢条斯理收起雪白纤长的烟,抱歉道:“不好意思。”

    “嗯?”男人蹙起眉头。

    时闻笑说:“不是对您不满——”

    “……”

    “也不是对这桩案件有任何不满。”

    时闻说:“只是队长您身上与物无忤的气质过重,让我一时感受到了——”

    他笑笑:“家的温暖。”

    “……”

    岳枫盯紧他手上的烟卷,思忖半晌,纳闷发问:“您一年要抽多少根?”

    “您字折煞我了,”时闻将烟收起,不轻不重抬眼,“也就是幼年时,糖果比别家孩子吃得要少,养成了如今替代性的习惯。”

    “……”岳枫招手,“行吧,在外面收敛着点。”

    “不用,”时闻说,“保持这股烟味,挺好的。”

    “嗯?”岳枫思忖,“我不都说过了吗,这江北市是太平盛世,没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案件,你不用像港片里特务接头那样,遮这遮那,以为演无间道呐?”

    时闻笑:“不是,是挡桃花。”

    “……”

    岳枫踌躇间,男人抬手推了门。

    “哎,”他连忙喊,“你有车吗?”

    时闻回头:“江北市暂时还没有购置车的打——”

    “行了行了,”岳枫不耐烦,“你说这有事也不直接说,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呐,是吧?”

    时闻低眸,眼带讶色:“所以队长你是——”

    “别想,”岳枫只觉得腰间挎钥匙的地方一紧,连忙坐直,端正神色,“我们队里的车是刚开去厂里返修了,你下午的话,就跟小蒋同志说上一声,让他顺带把你捎上一程。”

    “……”

    时闻笑笑,点头谢过,走出他们支队的办公室。

    一路来到审讯室。

    蒋方正在玻璃门后审问昨日“小猫失窃”案的嫌疑人。

    来来回回,得出结果,蒋方收起了所有收集得来的资料和审讯记录,和摆脱嫌疑的男人一道走出审讯室。

    时闻的目光停滞在男人的脸上半晌,待男人要擦肩而过时,阿秋——大大的一声,止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回事?”蒋方看男人走远,随口调笑,“前几天邀你去酒庄也不去,借口说是身体不好,现在随随便便,又打这么大一个喷嚏——是要向我证明?”

    “不是,”时闻笑着摇了下头,“我猫毛过敏。”

    “……”

    倏地,蒋方身体一僵。

    紧接着,他把腰间钥匙一取,朝时闻手里抛过去:“你自己去吧,我这边还忙…”

    “喔,好。”时闻点点头,抬起手,擤了擤鼻子。

    “真的,猫毛过敏。”

    -

    J.only

    这个服装展会主要设计师的名字,相当一目了然。

    时闻开车到了展会,了解了塑料模特失窃前的大小线索。

    在门外刮起强劲东南风吹往的商铺一侧胡同,找到了那具被小孩们剥光衣服用水彩笔胡乱绘画的模特。

    模特身高一米二左右,是展会上比较少见的童装模特。

    时闻抬起这具模特,对报案人说:“拿回去,用牙刷沾牙膏在污渍上反复刷洗,再用软布擦干,应该还能用。”

    “……”报案人说,“您连这都知道,真接地气。”

    “……”

    时闻笑笑,看着报案人压根没打算接模特,不再自讨没趣。

    “对了,”报案人看着他指腹摩挲在模特被彩绘的地方,好奇问起,“您是怎么断定是东南风刮起的这具模特呢?”

    时闻侧头:“不是风吹。”

    “……”

    “呃,”报案人一愣,“不是您先前一直说门外刮起了东南风……”

    “不是,”时闻摇头,“我就是感叹下凉快。”

    “模特身高一米二,肩宽三十,不会低于寻常塑料的密度,”时闻说着,用手比了比模特身体厚度,“质量更不会低于一个寻常三岁正常体重的孩子,又不是台风,怎么可能会被刮跑?”

    “……”报案人略无语。

    我也就是,看您说得起劲,怀疑怀疑您智商。

    “作案人有待下一步侦察,不过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大概也就是这附近调皮捣蛋的孩子,趁着你们展会中午吃饭时没人看管,从而……”

    时闻说着,忽然一愣。

    报案人是会展中心的负责经理,看到眼前这新来的警察说到正起劲时怔住,不由得纳闷发问:“从而什——”

    “你们的展会,是不是有个叫做江唯一的设计师?”

    经理一怔,旋即点头:“是啊,江大小姐的作品,一向都是委托在我们会展中心的。”

    “没事了,”时闻摆摆手,在经理愕然到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提起这具模特往停车场走,“等到结案时,会给你们展会寄回执单来的。”

    “……”

    经理一脸懵。

    停车场内,时闻将模特放进后备箱,深深看了几眼,指腹摩挲,不甚确定。

    “是口红么?还是……”

    色泽浓度过深的颜料?

    时闻掏出手机,短信的信箱里还停留着前几日他和江唯一的联系。

    时闻靠着车厢,试探性地将沾了模特身上彩绘的手指送到鼻翼下方,桃花眼睑开合间不经意一颤。

    是…

    血。

    被彩绘和口红覆住,色泽极其浅淡甚至于连味道都快要消失,已经是几天前所产生的…

    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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