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初,天还未亮,只有点着的灯笼发出黄光照着石板路,谦王府大门外站着一堆人。顾息野一身墨色直襟长袍,一条白祥云纹玉带系在腰间,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简单的白玉银冠,眉目深阔,俊逸矜贵。

    他高坐在健壮有力的赤马上,左边是一脸戒备的无生,右边是睡意惺忪的林归远,而沈时卿也倦意连连骑在一匹母马上,跟着三人后面矮了一大截,若从前往后看,几乎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三爷,都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无生回头轻点了人数,对着顾息野说道

    梁乐房站在一旁,满眼不舍:“王爷,这一路艰险,要小心自己的身子啊”,说话间还有些哽咽

    顾息野宽大的手握住缰绳,侧头看她放轻了语气:夫人回去休息吧”,随后他大腿一夹马腹,骏马哼哧了一声,朝城外跑去。

    宽阔的官道上,两边矗立的大树飞速朝几人移近,又被甩落在身后,迎面洒下的阳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赶了大半天的路,林归远有些发热口渴,出声叫住了他们

    “三哥,晌午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吧”,他脸被晒得通红,像猴屁股一样

    无生拿出舆图看了看:“三爷,前面三公里处有一处驿站,不如去那里休息吃过午饭再走吧”

    “是啊,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会儿,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要是跑死了马反而耽误了行程”,林归远赶紧接话,他身上的水囊都已经快见底了,身下的枣红色高马也呼呼出着热气

    顾息野拉住缰绳,余光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沈时卿,她两颊通红,额上生汗,不过半天路就已经有些灰头土脸了,可这一路一句话都没说过,不过瞧她那摇晃的水囊,想必也是见了底的。

    “那就赶去驿站休息吧”,他淡淡收回目光,放缓了速度前进

    午饭时,几人到了一家农家驿站,林归远先是咕咚咕咚喝下两大碗水,然后拉着沈时卿去另一边,他歪着身子悄悄问道:“我那事办的怎么样了?”

    沈时卿忍不住张开嘴打了一个绵长的哈欠,困的眼泪都出来了:“放心吧,只要一下雨,那门上就会显出血淋淋的几个大字,保管能吓到她们”

    昨晚她和冬生趁子时末的时候,在梁乐房的院门和白墙外轻轻刷上沾有石蕊粉的扫帚,写下了‘人不善,必自毙’几个打字,只要等到下雨天,遇到水就会变成红色,吓人得很

    林归远满意地舒胸,一副心情明媚的样子:“这事你别跟任何人说,我俩知道就行了,回头梁乐房就算问,我还可以站在你这边帮帮你”

    “什么叫帮我?”,沈时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本来就是你出的主意,石蕊粉也是你给的,我不过是嫉恶如仇,帮你出口气而已”

    “对对,是你帮我,是你帮我”,林归远见她脸色不好,怕惹怒她出卖自己,赶紧附和着。

    正在一边喝水的顾息野脸色黑的像发霉一般,他心里疑惑沈时卿何时攀上了林归远?看两人那有说有笑的模样,定是又用了什么计谋骗的林归远吧

    他想起之前沈时卿之前的种种‘手段’,不由得多了一丝轻蔑,半掩着脸问道:“皇后除了让她跟着,可还有其他说法?”

    无生放下手中的炊饼摇摇头:“没有,属下昨晚派人去宫里打听过好几次,说本是二夫人想随同,却被皇后娘娘以身子娇弱为理由拦下了,这才改派了三夫人来”

    顾息野面色冷峻,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什么冷冷道:“今晚留心着动静,只怕有人比七皇子他们更着急”

    “属下明白”,无生严肃地答应,手里的炊饼拿到嘴边又放下,犹豫了一番才试探问道:“三夫人这边究竟是护还是不护?若护她可就是得罪了二夫人和皇后,现在七皇子盯我们紧,若二夫人再插手,我们难免会更吃力些”

    顾息野深邃的瞳孔微微一缩,眼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今晚便能知道她有没有用了”。

    沈时卿实在饿极了,打断了林归远的喋喋不休,丢下他跑过去拿起炊饼就啃,狼吞虎咽后又喝了一大碗水才算饱。正当她打算抓紧时间小睡一会儿,却听见顾息野说道:“既然吃饱了那就走吧”

    沈时卿心里霎时一片悲愤,人还没躺下去就又起来了,强撑着眼皮上马疾驰,终于在夕阳沉下去时几人进了城

    到客栈时沈时卿累得走路都在发软,顾不上吃饭拿了几颗果子狼吞下就进房睡去了,林归远半个蜜枣还在手里,看着她健步如飞的样子有些咂舌:“三哥,你觉不觉得沈时卿像变了一个人?”

    顾息野眉毛一挑,手指划过茶杯,不漏声色地反问道:“嗯,此话怎讲?”

    林归远来了兴致,身体靠近了桌子:“以前的她见了你和我都是恭敬的很,连正眼也不敢瞧,可现在她对三哥你和我看似恭敬,但随意多了,尤其是对梁乐房,都敢冲进院子里打砸呵斥了,我真是高兴的很!”

    无生像是被呛到了,突然大声咳了几下,吓得周围用饭的人侧目而看,他连忙喝水扯开话题:“我瞧三夫人是开朗了许多”

    “那倒是挺开朗的,还挺有趣”,林归远摸摸自己的鼻子,想起那日她大战梁乐房的情景,忍不住笑出来

    顾息野讥汉地弯了弯唇,眸光深黑看不到情绪,他慢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懒散道:“你和沈时卿近日走的倒是很近,听说昨日下午是你送她回王府的?”

    林归远听出他声音不对,转头瞧见那一抹冷厉,纵然他平时再纨绔胆大,心里也是一惊,赶紧收起笑意解释道:“三哥别误会,我昨日刚好从宫里出来,见着三夫人落单,闲聊了几句后就顺便把她送回去了”

    他解释完后赶紧夹了几筷子菜在碗里吃着,或许是因为心虚的隐瞒,不敢和顾息野对视。

    “你若还想成家,就少和妇人来往,传出闲话谁家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你”,顾息野看他那紧张担忧的神色,知他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心里暗暗摇头。

    但林归远似乎没听懂他的深意,只是低着头吃饭。

    晚饭后几人都有些累,早早便去休息了,大约是丑时左右,整座城里都安静的很,而沈时卿的房门却被悄悄打开,来人是一个魁梧的黑衣汉子,进了屋子后直奔那张木床,瞧见床上女子后举刀就砍

    沈时卿睡的深,丝毫没发现危险来临,就在那刀朝着她纤细的脖子落下不到两公分的距离时,无生踢门而入,身形如电一折来到床前,扭着那黑衣杀手的左手往后一掰,硬生生拽着他退到了屋子中间。

    沈时卿被打斗的声音猛然惊醒,一看屋内多出两个男人打斗,吓得顿时心跳如鼓,脸色苍白,那杀手见她已醒,手上的招式更加凶狠凌厉,几个回合间就已经绕过无生的防守来到她面前

    身体发软,心头一片恐惧的沈时卿见无处可躲,慌忙高喊了几句失火了,但整座客栈却静的像鬼城,无人应答。

    眼看着那刀又要落在自己脸上,沈时卿不知从哪里突然生出一股力气和勇气,抄起手边的枕头朝杀手砸过去才得了一点空,随即她弯着腰快速移动到窗边,然后心一横咬着牙从窗边跳了下去

    落地的一瞬间她的右脚踝和左手腕传来钻心的痛意,无生眼看着这一幕有些心惊,故意又和这杀手纠缠了两次后才装作不敌放走他

    那杀手跟着跳下楼来,却见沈时卿脚步踉跄地跑出好几米远,他眼神坚决横提刀朝那个身影刺去。

    星月交辉中一股血腥味散开,沈时卿的左手臂被刀划开,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脸上的汗水沾染了泥土糊住她眼。几道鲜血汩汩流出,她筋疲力尽绝望地倒在地上,看着那杀手弯了弯唇,有些讥讽:“是梁乐房派你来杀我的吧”

    顾息野站定在远处冷眼瞧着,沈时卿狼狈的脸上露出倔强的神色让他心神一动,他从楼上跃出,手腕用劲将一颗红玉扳指弹出在他膝盖后面,那杀手脚下一晃,触不及防地跪倒在地上。

    “尘楼的杀手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杀不了,不过是一群废物罢了”,他快速瞟了一眼震惊的沈时卿,然后对着那杀手漫不经心地鄙夷道

    “是你们搞偷袭”,那杀手半条腿都失去力气,脸色涨红的气愤骂道

    “是梁乐房想杀我”,沈时卿身体开始失去温度,脑子也开始发昏,但还是很坚定地说道:“这是她派来的人,想现在杀了我然后说是意外”

    顾息野转头瞧她,笑意令人胆寒:“我知道”

    “你知道?”,沈时卿心里咯噔一声凉透了:“所以她也是知道你默许了,才会如此胆大”。

    “想让我救你吗?”,顾息野抱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做任何解释

    沈时卿沉思片刻,又看着一旁蠢蠢欲动的杀手,神色复杂底问:“条件是什么?”

    顾息野眼中闪过一丝称赞,心里感慨和聪明人说话的爽快,却余光瞥见那杀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正要朝沈时卿脖子刺去。他眼神一凌提身飞去,一只手紧紧攥住他脖子往后一扭,那人霎时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沈时卿被顾息野眼中的杀意和狠戾吓得不轻,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他,他就这么死了?”

    顾息野掀起自己的衣服擦干净手,看她像看傻子一般反问道:“那是让他睡会儿?”

    沈时卿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顾息野的可怖之处,杀死一个体形比自己还健壮的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眨眼间一条人命就没了

    “你救我,是想让我做什么?”,沈时卿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浸染了大半的衣裳,她见顾息野要走,心急之下想站起身追问,但猝不及防的再次倒在了发硬的泥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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