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沉沉,不时有徐徐微风拂面而过,树影婆娑间,几辆马车匆匆驶过街巷,落在一处院门外。

    守门的小厮早有接应,等人一到,立即上前,将人带回屋中。

    客堂中坐着的正是仇迟,上次在议政殿中,他和几位大人一起声讨谦王,哪知今日却反得了报应。

    几位大人到齐,个个愁容满面、低眉耷眼的,屋子里有些黑,还没来得及全点上油灯,有些暗淡,却也应景。

    “深夜邀几位大人前来,实在是被逼无奈,几位大人想必都收到了信吧”,仇大人开口问道

    底下有人拿出信相互看了一眼,露出些许的惶恐不安,

    “仇大人,你说这事该怎么办?要不要将那送信的人找出来.....”

    “有什么可找的,除了谦王的人,还能有谁?”,一位大人冷笑道。

    “废话,我能不知道是谦王的人?”

    几人说着就要呛起来,仇迟轻咳两声,面上有些不悦,不过也没发作,

    “几位大人别吵了,还是想想这事该怎么解决吧”

    他的话犹如一罐子面糊糊嘴,房间里顿时又安静下来,时不时能听见沉重的叹气声、摩拳擦掌声。

    过了好一会儿,有个坐在末尾的大人小声开口,他将信封撕掉,率先表明了态度,“我绝不会背叛七皇子,这几日上朝我还是要声讨谦王”

    他话一落,就遭到了其余几人的攻讦,“呵,你倒是殷勤,什么背叛不背叛,这顶帽子倒是先给我们扣上了”

    “旁人不知道你的心思,在座的可都明白,你不过是买了官,才来京两年,表忠心不过是害怕得罪七皇子,断送自己仕途”。

    年轻的大人被他们左右夹击,说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自知自己是占了下风,也不再顶嘴反驳,低着头听他们嘲讽

    仇迟敲敲桌面,示意几位安静,缓和气氛道,“何必说的这般难堪,不过是为自己谋条生路而已,也能理解”。

    一位大人有些绝望,急促说道,“仇大人,我们现在哪里还有生路可寻?若帮谦王说话,七皇子会饶过我们?可若是不帮,谦王的人又岂会善罢甘休?”

    其余几位大人听的那叫一个心如死灰,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办法,只能望着仇迟,盼着能从他身上能找到一些生的希望。

    “那倒不如,你我直接去找七皇子,将这事说给他听,总归他是这背后主谋,总不可能眼看着我们被揭发吧”,一个大人沉思片刻后说道

    仇迟立即止住他的话,环伺一圈众人,语气冷了几分,“万万不可,正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牵扯众多,七皇子就算有心帮,也无力出手”

    “此话怎讲?”

    底下几位奇怪地盯着仇大人,不知他有何高见?

    “我倒是有一办法,不过还需要各位先表个态,想生的就留下来,不想背叛七皇子的,也可以现在就走”,仇迟慢吞吞说道,急坏了底下的人。

    “那自然是生啊,仇大人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快说吧”

    他却不急着说下去,而是默默看着角落的一个人影,见他犹豫着想站起来往外走,又开口道,

    “欺君之罪的后果,各位可要想好了”

    他话说完,那人影愣住,片刻后还是坐了下去,仇迟这才满意地说道,

    “各位与我都是受过七皇子恩惠的人,也自然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不过这几年大家该还的情也都还清了,反而更受制于人了,各位可甘心?”

    他的面上露出一丝愤恶,继续道,“各位的把柄不在这送信人手中,反倒是在七皇子手里,何不趁现在反将他一军,摆脱掣肘”。

    他的话让底下的人逐渐清醒了一些,可还是有些犹豫心惊,“可七皇子的手段,大家都是见过的,若是背叛了他,说不准哪天就被绑走了,尸首分离啊”

    “是啊,谦王虽也无情,可至少还守点规矩,得罪了他我倒是不怕走夜路,可得罪七皇子,我是白日的路也不敢走了”。

    几人纷纷摇头,觉得此事太过危险,不愿答应去办

    仇迟不慌,早就有所准备,继续道, “怕什么,你我人多势众,七皇子杀得了一个,还能将我们都杀了不成?我们也有他的把柄在手”

    “什么把柄?”,有人似乎被说动了,出声询问

    “这画就是把柄!”,仇迟有些激动站起来,走到下方,看着几位大人的眼睛解释,

    “想必七皇子也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见不得人的买卖,这宫中有多少画是经过他手进去的?又有多少钱落入他手中的?他敢让圣上知道吗!”

    这番话确实戳中了几位大人的痛处,有人站起来附和道,“说的对,我们也可借此机会摆脱他的掌控,还能救自己和家人一命,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啊!”

    众人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番,最后终于都答应下来,仇迟走到那角落的年轻大人身边,按着他肩膀,半带威胁地说道,

    “买官的罪名是连累一家老小,只要你从此以后听我的话,我保证你还可以安安稳稳的当官”

    那大人面露惊慌,一想到家人,也不敢在犹豫半分,拼命点头答应下来。

    仇迟这才放开他,眼里划过一丝精光,转身走向众人中间,“那这几日各位大人可要齐心协力一些,有一人退缩或犹豫,我们都得跟着死”

    “仇大人你放心,绝不犹豫”,众人热血沸腾,一想到自己再也不用受到七皇子的牵制,还能拿捏他的把柄,就觉得兴奋。

    仇迟送走他们,回到房中狠狠舒了一口气,这些年他受七皇子牵制太久,若没有七皇子的从中作梗,他兴许早就升官了

    那日议政殿中,卓刚毅将军的事情,也让他明白过来,七皇子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与其在他脚边讨饭,不如放手一搏,自立为“王”!

    晨光透过红墙青瓦,宫人低头匆匆穿过青石板路,不敢在外多停留,今日宫中气氛格外严肃,刚上朝不久,就听殿内争吵声不绝于耳

    说来也不是新鲜事,自从谦王回京后,宫中每一日都能听到这样的热闹,只是今日听起来,似乎比往日更激烈一些。

    “圣上,既有了新任袁主帅的奏疏为证,也请尽快处置谦王才好,免得夜长梦多,生出祸事来”

    说话的正是周濡,他连着三天所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文帝都听腻了。

    阎老见文帝并未有任何波澜,也出来禀奏,“圣上,老臣不日即将还乡,这立太子一事,还请圣上万万放在心里,否则老臣死不瞑目啊!”

    一听这事,文帝倒是有了反应,不过是有着深深的厌恶和无奈,换了个姿势不看他罢了。

    陈奇双目怒睁,恶狠狠盯着他们两人,站出来讽刺道,

    “阎老果真是糊涂了,今日只议谦王之事,不论其它,我看你还是退朝回去休息休息,等脑子清明了再来吧!”

    文帝像是得了一个台阶,他立即抬起头,看着阎魁,一脸关心道:“瞧朕这几日都被你们搞糊涂了,竟忘了阎老年事已高,不能劳累一事,那既然如此你就先行退朝吧”。

    阎魁自然是不愿意的,还想再说两句,就已经被几步赶来的王公公半推半攘地带出去了。

    七皇子站在人群中,始终沉默,一言不发,不过他一个眼神,就能让周濡冲出禀奏。

    “圣上,今日已是第五日了,谦王一事,不能再拖了,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呀!”

    陈奇冷笑一声,立即回怼,“周大人还想怎么处置谦王?让圣上下旨砍了谦王的头?还是游街示众扒皮抽经啊。那袁彪的奏疏还有不合理之处,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追究一下这漏洞才是”

    文帝鼻子里哼出一声沉重浑浊的叹息,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陈大人你也别逮着他人不放,前几日是你和吴大人力求留谦王性命,我也给了你这些天时间找证据,可如今什么都没有啊?”

    陈奇和吴明英心里一惊,两人赶紧并肩站好:“圣上,谦王一事不可马虎,还请圣上派人助我们查案!再过三日,定能出个结果!”

    周濡鄙夷笑笑,挺直了腰,抢在圣上面前开口,步步紧逼:“圣上,如今证据齐全,不用再浪费时间了,还请圣上按照我朝律法,秉公处置谦王,不让我等做臣子的寒心才是!”

    陈奇听完,更是焦急,他每日上朝都是心力交瘁,脑子里的弦紧紧绷住,生怕一个疏忽就钻进了他们的圈套中,脑子也自然转的不太快。

    在几人的唇枪舌战中,顾裔微微侧身,见仇迟几人这几日都迟迟不曾开口,已经十分不悦了

    面对顾裔的压力,跟在身后队伍中站着的仇迟几人,互相递了眼神,几人心照不宣开始了行动

    “圣上,臣有话想说”,仇迟站出来,深呼吸一口气后弯腰鞠躬道

    吴明英嘴角一扯,高声截断他的话:“仇大人就别说了,天天都是请处置,请处置这番话,换点新鲜花样再说吧”

    周濡见自己人被拦住,自然是不甘心的,站到吴明英身边,挤着他往一旁回去:

    “吴大人还真是霸道,这朝堂上竟然不让同僚说话,难道这金銮殿是你修的?”

    站在后面的仇迟有些尴尬,见两人说话间的缝隙,赶紧插嘴道:“圣上,臣觉得谦王无罪!”

    他此话一出,殿中所有人都震惊了,脸色各异。

    吴明英和陈奇早都准备好了还击的说辞,但被这么一闹,一时间竟然愣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若按照往日的争辩节奏,你一言我一语最为合适,可今日这一下,倒是搞得他们两人浑身不得劲。

    文帝缓缓抬起眼皮,黑沉沉的眼神看向他,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袭来,他毫无波澜的声音从上传来:“仇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但最为震惊的还是顾裔,他有些失态地看着仇迟,可瞬间随之而来的便是怒火中烧

    不过瞬息,他微垂眼睫,掩去那抹明显的杀意,面上依旧透着克制的冷淡和无谓。

章节目录

金鸾薄幸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白鹤初夏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白鹤初夏并收藏金鸾薄幸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