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蒋婉没有助理呈丞自发的担任起了蒋婉助理的角色,他们拍摄完民宿场景内的尽头后,又开车前完山下的寨子里,准备录制一些民宿周边的游玩攻略,回到民宿时已是傍晚。

    她依靠着房间里的窗台上,窗外的太阳已经从远处的群山里退下,只剩下了几片暗淡的云彩,热烈退去后终将归隐于夜色。

    她终究还是错过了今晚的落日。天色慢慢变暗,山风里也多了丝寒意,蒋婉裹紧了风衣,关上了窗。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林朔刚下手术台,忙了一天他的脖颈愈发的酸胀。

    他打开手机,一连串的红色未接来电提醒格外的醒目。点开后发现号码属地是他很久没有看到却难以忘记的地名——他的老家渝林。

    自从他十八岁他离开离开那个地方,他曾发誓再也不要回去。关于那里的一切曾被他封锁压缩在内心的某一个角落,习惯性的不在提起。

    可是那些回忆,他愈发的封锁,越是无法控制的在一个个夜晚来临时爆发。后来这些封锁的一切最后也变成了他心疾源头。

    他解锁手机看着这一串号码,心跳不觉的加速,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喘不过气来。她们或者说是她很少会联系他,更不会不识趣一联串播好几个电话。

    他看着手机屏幕,仿佛时间已经静止,最终在屏幕变黑后,点开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是林朔吗?”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音色发紧,语气中带着试探。

    “是的。”他已经猜到了是曾小棠,他同母异父的妹妹。

    “我是小棠。是这样的,我想问问你现在有空吗,我听妈前段时间说你已经回来了。没有想过要打扰你,只是你如果现在方便的话。”她有些语无伦次,听起来是有什么急事。

    “怎么了你慢慢说。”林朔直接打断她。

    “你能不能去看看妈妈,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前几天和她和她打电话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了,今天才知道她原来是前几天摔了一跤,说是要到仁和才能开刀,今天她个人做救护车去的,我有点担心她。”

    “她老公呢?”林朔问。

    “王叔他身体也不好,在镇上医院住着。你帮我去看一眼就好,我这边明天才能飞过来。”

    “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去看看。”

    “在第二附属医院。”

    “好。”

    他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到达林红凤病房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

    林朔在房间门口驻足,只是有一瞬的错愕。他和林红凤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具体有多久他无从算起,早在他大学时期他们就很少见面了。

    病房里有三个床位,即使多年没见,他还是第一眼认出了躺在中间床位的林红凤。

    林红凤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并没有什么表情。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这么多年了她似乎和大多数中年女性一样身材逐渐开始走样,在时间与重心引力面前人人平等。

    从他记事起,林红凤就精心打理的卷发,如今已经剪短。可能是病中不便洗头,头发有些打绺,一绺一绺散落在枕头上。

    流海撩起漏出了有些发青的半永久韩式纹眉,突兀地倔强地挂在她突出的眉骨上,与她逐渐模糊趋于下行势态的面容格格不入。

    遥远的记忆里她总是精致的,即使是十几年前物质匮乏,她却总是能维持好得体的外在。现在林朔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林红凤,他莫名的竟有些心酸之感。

    坐在床边的是一位面色红润的中年女性,似乎是刚吃完饭,嘴角还泛着些许油光,手机声音外放着,心情愉悦的在刷短视频。

    他掐了一下发麻的手指,轻咳了一下,走进病房。

    林红凤侧过头,眼神从天花板转移到了他脸上,她愣了两秒钟,看着林朔慢慢从门口走近,林红凤视线逐渐模糊,在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前移开了视线。

    她拍了拍坐在左手边的依然沉浸在直播里大姐:“王姐,扶我起来点。”声音颤抖。

    她咬住嘴唇,控制住抽搐的嘴角,在王姐的帮助下痛苦的调整身姿。也趁机擦去了脸颊上的眼泪。

    林朔走近,这病房里没有可以坐下的位置,他有些无措的站在床尾,手搭在床尾的铁栏杆上,眼神落在林红凤被固定住的伤腿上,视线并不相交。

    直到走进这病房里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准备好如何和她自然的相处,十几年青春期的他和现在他并没有什么差别。林红凤亦然,无措的也不只有他。

    他们都没有开口,没有寒暄,也不知如何寒暄。

    打破这一份沉默的是王大姐,她在母子两人身上穿梭,反复确认林朔并没有走错病房后,对着林朔说:“小伙子你坐,来大姐这边坐。”便起身要出去。

    “不用了。”林朔又低下了头。“我去医生办公室一趟。”

    他说完抬起头看了林红凤一眼又补了一句“等会儿过来。”

    她们目视林朔走出病房后,直到林朔的背影从门口消失,林红凤却依然望着门口,迟迟没有移开视线。王大姐看着失神的林红凤,碰了喷她的手,迫不及待地开始打听“那是你儿子吧,妹子。”

    林红凤回过神,手背上一阵刺痛,是王大姐不小心碰到了她正在输液的手。

    王大姐看到她痛苦的抽了一口冷气,立马不好意思的道歉。

    “没事,没事”林红凤宽慰她。

    “没事就好,刚那帅小伙是你的儿子吧。”她又忍不住开始打听。

    林红凤点了点头,“你先出去吧。”

    王大姐意识到可能说错了什么话,立马搬出了自己的专业素养,关心道:“好嘞,我就坐在外面,您有事叫我。”

    王大姐是一位护工,或许有亲人在医院里,她长期穿梭在医院的各个病房里,先是与人攀谈家长里短,遇到有需要的护工的便开始自荐,被人拒绝也从不难堪,乐此不疲。

    两个小时前,她逛到了林红凤的病房,顺利的成为了她的护工。

    王大姐坐在病房外,听着病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抽泣声,感叹道:“哎,又是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 然后立马又沉浸在了短视频软件里,直播间男主播一句句亲切的“姐姐”声中她便迷失了自己。

    等林朔再次回到病房前,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重新拾起了她的体面和风度。

    林朔回到病房,林红凤招呼他坐下。

    “明天第一台手术。”林朔开口。

    “嗯”林红凤低着头,将视线放在被子上交叠的双手。

    “注意事项护士已经说过了吧。”

    “嗯”

    “给你另外请了一个护工,刚刚哪位您自己看着办,我医院还有事,明天会过来的。”

    林红凤终于抬起了头,刚压下去的酸楚又冒了上来,眼睛干涩的有些发痛。“工作要紧。”

    “嗯。”林朔站起身,双手插兜,向门外走去。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景,在她眼里渐渐模糊,酸意终于找到了出口,一颗颗从眼里冒出来,那一刻她想要说些什么,就在那句“林朔”马上要脱口而出时,林朔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

    今天是跨年夜,这两天她一直在家剪片子,晚上十点在呈丞那边审核通过后,终于发出去了。今年跨年她没有约会,但她还是决定出门买些酒,一是为了庆祝刚忙完的探店视频,二是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年。

    楼下便利店,蒋婉正在纠结买什么酒时,身后的玻璃门被推开了。

    林朔推门而入,随之灌入的是无孔不入的冷风。

    便利店的音响里刚好唱到:

    那马路上天天都在塞

    而每个人天天在忍耐

    没有你日子很黑白

    原来这样就是恋爱

    林朔看到了正在货架旁的蒋婉,向她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她朝他礼貌的笑了笑,转身快速度挑好酒,先一步到了结账区。这时林朔只是拿了一包烟走到了她背后。

    她挑的东西有点多,售货员正在一一扫码,扫码枪发出“滴滴滴”的声音,他们谁都没有开口,音响里的情歌依旧唱着,婉转缠绵,而他们被一种奇怪的氛围所笼罩。

    “女士103.5,请扫码哦。”这时售货员提醒蒋婉付款。

    她转身,付完款走出了便利店,一头扎进了冷风呼啸的夜里。这时身后的玻璃门发出响声,林朔出来了,身后传来了他的脚步声。

    蒋婉低头,看到了他的影子,就在自己的脚下,她进一步,影子也进一步,不紧不慢。她不会回头的,她警告自己。

    “蒋婉。”

    “那天我看到你了。”

    身后传来了林朔的声音。蒋婉一股怒意涌上心头。

    “不好意思哈,不是故意要窥探你的隐私。”她回头。

    他上前几步,与她并肩而行。“我如果说我是单身的话,会不会像渣男的狡辩。”

    “确实。”林婉被他逗笑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去外地了。”她反问他。

    “看到了你的朋友。”

    “原来你看到了。”原来他看到了,她心想。

    这时林朔往她这边凑过来,看着她的脸说:“你是在偷笑吗。”

    “没有啊。”她别过头,却笑的越发坦荡了。

    “那算不算打平了。”

    她笑出了声,没有再接话。

    路灯下两个影子,一高一低,并肩而行,肩膀马上要靠近时又分开。

    终于他们走到了岔路口,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各自向这各自的方向。谁都没有告别。

    蒋婉看着石子路上她脚下破碎的被拉长影子,慢慢理她远去,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林朔。”

    “嗯”他回头,灯光从他的身后照下,他的隐秘在黑夜里,只有轮廓是清晰的。

    “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她扬了扬手里的购物袋。

    黑夜里林朔的表情晦暗不明,他顿了顿,并没有马上回应她。

    话说出口后蒋婉立马开始后悔,冷风呼啸,直往她脖子里钻,她无法控制的神经紧绷,在寒风里颤粟。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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