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百里教习与梅教习换了课,所以新生们整个早上的学程都在东院。

    游君十和商秋水去位于西院的步万端,还需要走一段路。

    并且不得不经过一条河。

    这条河发源于后山某处,流向前山,斜着贯穿了整个万泉学院,将内院分隔成东西两边。

    游君十跟着商秋水踏上拱起的石桥,右手搭着阑干,下巴微扬,探头朝脚底看去。

    宽广的水面宛如一面明镜,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奔流不息。

    “秋水。”游君十五指轻轻拂过桥上的龙纹,忽地心念一动,朱唇轻启,“你知道这条河叫什么名字吗?”

    “啊?噢噢!你等我,我想想啊……”走在前面的商秋水闻言回头驻足,挠了挠头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帮你问问。”

    她拿出听五方,屈指敲了敲。

    “边天渡,学校里那条很长很大的河叫什么名字啊?”

    商秋水只听到“叮”的一声,几乎是秒回,吓得差点把手里的东西甩出去。

    不是吧。

    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回复这么快了?

    “那叫淮方河。”

    听五方又闪了闪,传出边天渡清澈温润的嗓音:“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吗?我马上赶过去。”

    “我没事,随便问问,别瞎担心了。也别过来啊!我跟君十下山吃饭去了。”

    商秋水发完传音就把听五方丢回荷包里了,轻轻击掌,示意游君十听。

    “君十,我问到啦!这条叫淮方河。”

    “咦,怎么有个跟大师兄一样的淮字啊,该不会这也是他改过的名字吧?”

    站在旁边看远处风景的游君十也呆住了,同样想到了莫名升了一级的“听五方”,她面色古怪地又瞥了眼桥下。

    比起前世的知之甚少,她近些日子算是对师兄有个初步的了解了。

    什么高傲冷淡,什么只在乎学院事物和师尊……

    全是旁人的主观臆测罢了!

    自己这位师兄,分明就是个嘴巴厉害得很,又自恋的幼稚鬼。

    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离奇的较真。

    依照他的性子,改名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我们继续往前走吧。”游君十被这莫名的想法逗笑了,往前跨了一步,和商秋水并排而行。

    “好呢!等下了桥,很快就能到啦!”

    “嗯。”

    游君十心不在焉地蜷了蜷手指,忽然想现在就问个明白。她步履不停,转眼间却把听五方捏在了手中,写了好几句传文,又反复删除修改,这才敲定话语,准备发送。

    向淮此时正在自己院边的菜地里给蔬菜浇水。他听到屋里的响声,直起身来,并指使了个净尘诀,右手朝前虚虚一抓,将听五方牢牢握在掌心。

    “师兄,淮方河也是你起的名字吗?”

    他长眉一挑,摸索着玉质的听五方,有点拿不准游君十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也”?

    当年不过是修了修手里这玩意儿,还顺便改了个名称罢了。

    师妹很少给他发传文,难得主动一次,倒像是在指责他很不务正业似的。

    向淮冷笑一声,指尖动地飞快,不过几息,就发完了传文。

    “哪里的话?这河流了成上万千年,比师尊的年岁还大。”

    “你师兄我怕是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看上什么不顺眼的,给它的名字说换就换了。”

    游君十恍然地哦了一声,这便是说和他没什么关系的意思了。

    只是,为什么感觉师兄这段话的语气有些奇怪?

    她眨眨眼,又写道:“师兄,你心情不好吗?”

    “怎么不好?天天忙着回答某些毫无意义的问题,自然是好得很。”

    游君十:……

    这下是个人都听懂了。

    她不就问了一个小小的问题吗?

    发这么大火,简直莫名其妙!

    她嘴角那点微末笑意彻底没了,索性把听五方收了起来,不再看那条令人窝火的传文。待她走下桥,抬眸便望见了那凭空出现的新式建筑物。

    那是一个以扁平的黑石铺底的巨型空间,四面立体环绕的墙壁和顶盖,由大大小小数十万块苍木搭建而成。

    但奇特的是,整栋建筑物竟然是透视的,所以才能够一眼从外部看到里面的结构。

    游君十还注意到了房檐上隐约可见不停地流转着的暗金色符纹,异常玄妙。

    这正是开设在越关山不远处,独自占据一大块空地的步万端。

    按学院统一发送的传文内容来说,是修机关术的学子们搭建了它外部结构,起到稳固核心的作用,内部再辅以阵修们的法阵,两者结合,方可传送到指定地点。

    但刚刚那些符纹,明显就是达到了封礼境界的符修才能够做出来的手笔。

    真是有趣。

    这东西,恐怕远没有看起来没这么简单。

    游君十仰头捏着下巴,聚精会神地盯着步万端的主体,下意识地拆解起了这东西的构造。她猛地拍着脑袋,回过神来。

    不对,商秋水呢?

    怎么自己的身边安静了这么久?

    随后,她眼尖地在那木门旁边发现了一坐一站的两个人,于是抬脚走了过去。

    “孙师兄,真没想到步万端竟然是你主要负责搭建的。你看你熬了个通宵,难怪在百里教习的课上摔倒了……”

    “哈哈哈哈哈……不过真的有点过分,那可是两个泉点!”

    商秋水正在背对着游君十,跟人聊天。

    “是吧,我也这么认为……”

    孙景彦神色愤愤,拳头虚虚一握,却又打了个哈欠。

    “我今日本来就是要去刷点的。梅教习是我们机关一道的前辈,知道我们负责内院大小事物的修缮,平日对我们格外宽容……”

    “谁知道百里教习又换课啊?嗨,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孙师兄好。”

    孙景彦听到这话,掀起眼皮一看,见是文试第一的游君十,连连摆手,说了声“不必多礼”。

    “君十,你总算过来啦!”商秋水拍了拍桌边,给她让出位置,“你刚刚一看到步万端就入迷了,我刚刚喊你了好久噢……喊都喊不醒你。

    “又看到了孙师兄在这里,才想先跑过来聊聊天。”

    竟然是她自己太投入了,才没听到商秋水的声音吗?

    游君十瞬间收敛了视线,抿唇道:“抱歉,我以后会注意。”

    她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坏习惯。

    遇到感兴趣的东西就下意识钻研起来,全然不顾外界发生了什么……

    只是前世根本没有人会跟她同行,也不会有人喊她好多遍。

    “没事啦,我刚还给你发了听五方呢,你总能知道我在哪里的。再说了,你这不是过来了吗!”

    商秋水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又笑嘻嘻地转向孙景彦。

    “孙师兄,麻烦你开一下步万端,让我们体验一下啦!”

    “噢!行啊,走吧。”

    坐着在门口的孙景彦本来默默听着游君十和商秋水聊天,这下反应过来了,站起身来拍了拍院服,这才看到那滴明晃晃的墨汁痕迹。

    他去开步万端的门时,偏头轻戳那黑点,奇怪道:“这又是什么时候弄上的……”

    你上次给我们登记那天。

    游君十在心底接上了后半句话。

    怪不得这位孙师兄整日看起来没精打采的,原来是被抓来做苦力了。

    竟然还是主要负责人。

    这说明他至少在机关术方面造诣极高。

    她和商秋水同时跨入步万端,转过头来。身后的孙景彦还在调试手中那形似小木块的,散发着黑金色光泽的机关密钥。

    游君十突发奇想,问道:“孙师兄,为什么不能直接用法阵带人呢?”

    “嗯……”孙景彦又用手指刨了刨密钥,出乎意料地正经道,“师妹,你这个想法虽然是好的,但是你知道一个法阵最大的承载量是多少吗?”

    “我知道我知道!三个人吧!”商秋水举着手抢答,“阵修,再加其他两个被带着传送的人。”

    “不,不能这么算。”游君十若有所思地抬头,抢答道,“孙师兄,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为什么呀君十?”

    “先出去,我演示给你看。”

    二人重新退回到外面空旷的场地上。

    孙景彦也倒退几步,收起了指尖的密钥,抱着胳膊等在一旁。他心中也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位不修机关术的小师妹到底要怎么表达她所理解的东西。

    游君十站定后缓缓呼气,凝神后,反手甩出了三张木傀符。

    三道黄光接连闪过,商秋水揉了揉眼睛,再回神时,地上出现了三个木制的傀儡,歪歪扭扭地动了起来。

    “哇……这是什么!”

    傀儡的关节处皆系着银色的灵力丝线,另一头则缠绕在游君十白皙纤细的左手五指根部。

    “是符咒。”游君十神色凝重道:“我也是第一次尝试,你们离远些。”

    商秋水和孙景彦相互看了一眼,瞬间默契地往后倒退了十几步。

    “……”

    不是,你们倒也不用离得这么远?

    游君十无奈扶额,然后恢复了正色。

    她猛地张开五指,灵力丝线骤然绷直,傀儡们顿时如同人一般立正了,又缓缓调动体内的金丹,以此为媒介,为中间那个傀儡注入了足量灵力。

    束缚它的丝线瞬间变成了纯正的金色。

    她咬着牙,同时用右手摸出了不周剑,一剑向上,斜斜递出,挑飞了地上的傀儡们。

    尘土四溅。

    商秋水和孙景彦不顾四散的泥点子,随意朝空气中挥了两下手,一边咳嗽一边往前走。

    二人死死盯着面前的傀儡。

    只见被扫到了半空的那三个傀儡,关节处的丝线迅速交织、缠绕,而后晃晃悠悠地被迫收拢,抱作一团。

    下一秒,这团东西竟然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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