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升腾，烟雾袅袅。
二人的视线因此朦胧不清。
向淮听着这句带了点视死如归意味的话语，唇角漾开微不可见的笑意。但他下一秒就变了脸色，狐狸眼中闪过暗红的光泽。
体内刚被压制住的那点妖性，几乎瞬间就冲上了脑海。
他下意识地反握住了游君十的手腕。
“师兄？”
游君十感觉到胳膊上传来极重的力道，瞬间蹙眉，吃痛地惊呼一声。
“出去。”
向淮立刻撒开手，别过头后退两步。他的眼底恢复了清明，嗓音莫名有些沙哑。
“坐着等，别进来帮倒忙。”
没问到想要的答案就算了……
凭什么喊我出去啊？
游君十面带愠色，狠狠地瞥了向淮一眼，脚步不曾挪动半分，仍然站得笔直。
难道她光是站在这里，也碍了师兄的眼吗？
向淮登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一只手背在身后掐诀，压制着体内的妖性，又若无其事地摸出了把菜刀来。他沉默着切菜，手上动作飞快。
游君十气鼓鼓地杵在一旁。
二人就这么僵持了近乎一炷香的时间。
向淮忙活完了，他余光瞟到游君十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么倔呢？
若是掌灯人见过师妹这幅样子，怕是他刚被封的“犟种”称号，都得让贤了。
“行了，我认输。”向淮下巴微扬道，“把菜端过去。吃完饭，我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游君十得了保证，轻轻哼了一声，这才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乖觉地端菜走人。她半只脚跨出厨房门时，还不忘转头提醒向淮。
“你说的，耍赖是小狗。”
“嗯，我说的。”
向淮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
直到游君十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的脸色骤然变冷。
他心里其实也有很多疑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比如游君十那时不正常的状态，还有那句听不懂的话。
什么“三重生”？
以及那股莫名弥漫的莲香……
他总感觉，像在什么地方闻过一般。
当时游君十神智不清，那双眼睛毫无感情，像是被什么非人生物夺舍了一般。但她却在这种状态下，调用了太清芝的灵气，还治好了自己的伤。
师妹的真实身份，说不定会比他更为离奇。
两个弟子乍一看是人，其实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向淮眸光流转，不知道这到底是福还是祸。他甚至有点拿不准，师尊出关后会对他们二人持什么样的态度。
“叮。”
向淮隔空取出腰间佩戴的听五方，里面传出游君十冷清的声音。
“师兄，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吃你做的饭。你再不来，我就走了。”
“我在。”
游君十收到回音时，向淮已经出现在她的身侧。
见人来了，游君十捏紧了手中的木筷，风卷残云一般扫完了桌上的佳肴。然后她用力地把碗一放，拍了拍桌子，直勾勾地看着向淮。
奇怪，她怎么觉得师兄长得越发精致了……就好像这张脸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一定是错觉！
游君十清了清嗓子道：“我吃完了，说吧。”
向淮朝后一倒，靠着椅背，指尖点着扶手，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看了回去。
“这么说没意思，我们不如换种方式？”
游君十狐疑地反问：“比如？”
“你猜我答。”向淮似笑非笑道，“猜对了我来补充，猜错了，我摇头。”
“这不公平！”
“嗯？”
“万一我全猜对了，还有你什么事儿？或者我全猜错了，你还不是一个字不肯告诉我啊！”游君十实在没忍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什么破规则啊？
他分明就是不肯告诉自己真相！
“来吧，师妹。”
向淮身子前倾，偏过头。他青丝半散，笑意盈盈地看着游君十，眸中似有星河流转。
游君十瞄到了他鼻尖上的那颗小痣，瞬间垂下眸，瘪了瘪嘴。
勾什么勾？
就你好看，就你了不起！
她虽然腹诽着，还是极想知道一切，于是迅速发问。
“师兄，是你用太清芝救了我吗？”
“是，也不是。”向淮回想着泉中的点点滴滴，顿了顿道，“当时确实情况危急，我只能炼化了它，将灵力渡给你。”
“你是不是自己也受伤了？”
游君十转了转眼珠，反应极快。
向淮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遵守承诺，不说假话。
他挑眉道：“小伤罢了。那个破幻境奈何不了我……你还信不过你师兄的本事吗？”
“我可真是信了。”游君十语气中带了丝挖苦的意味，斩钉截铁道，“师兄状态好得很，所以一回来就消失了，我到处都找不到……”
“师妹。”
“怎么？”
游君十语气生硬，一抬眼，却对上了那双狭长的狐狸眼。
“下次不会了。”
向淮语气坚定，却无端地让人感到温柔。他如此保证道。
没有下次了。
我会保护好你，也会尽快调整好状态……
不会再让你找不到我。
游君十见状，也没再开口。她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主动站起身来收拾碗筷。
右手好了，师兄也找到了……
他没有异常，此刻也就没什么想问的了。
“别动，我来。”
向淮从她纤长白皙的指间接过空碗，娴熟地垒成一摞。
“你不吃了吗，师兄？”
向淮悠悠地扫了一眼游君十，回道：“我吃过了。”
什么意思？
难不成，师兄背着她偷偷开了小灶吗？
游君十摸了摸脑袋，不解地看着向淮动作，又跟着去了厨房。她站在门口看着人洗碗，哗哗的水声和叮当的碰撞声传来。
她竟然从琐碎的日常杂事中，获得了片刻的宁静。
游君十双目放空，无端想起了游知枫买的那串莲花样式的风铃。
那东西小的可怜，被游知枫随手挂在她闺房的檐下。她本来对这些不感兴趣，甚至觉得吵得她耳朵疼。
但抗议无果。
从此以后，每当游君十开门、关门，或是清风拂过，那串带着平安结的风铃便会轻轻摇曳。清脆悦耳的声音，陪伴她度过在家中的所有时光。
游君十抿着唇，终于从脑海中翻出了那个不曾发觉的重大问题。
灭门那日，游知枫其实并不在家中。
游君十这位哥哥的修行速度并不差，早半个月，他就被游行椿和卿南一送去了南边叫莫归门的大宗门求学。
自此，游君十再也没收到过关于这位哥哥的任何信息。
甚至在前世今生都淡忘了他的存在。
就像是被人用力从脑海中抹去了一般……
为什么？
游君十捏着下巴，眯起凤眸。她的目光仍落在那双清洗完碗筷的修长双手上。而后眨了眨眼，神情变得严肃。
她试探地问道：“师兄，有没有什么，是可以让人淡忘某一段记忆的？”
向淮刚刚才把灶台周围打扫干净，猛然间听到这个问题，顿时转过身看向游君十。
竟然问一个失忆的人这种问题……
也对，师妹不知道他没有记忆。
他微微挑眉，反问道：“是很重要的人吗？”
“很重要。”游君十坦诚道，“是我哥哥。”
“我想搞清楚，为什么我会忘记他。”
向淮怔住了。
他指尖微动，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回答，也没想到游君十会坦率告知。
每位修者出门在外，很少会提及自己的家庭。多数是怕落下话柄，或者惹了麻烦，殃及家人。
师妹竟然如此信任自己吗？
“这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他的脑袋稍稍一偏，唇角轻扯道，“走吧，带你去见个人。”
游君十被向淮拉着传送时，熟悉的晕眩感传来，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一丝不对。
什么叫“我也想知道”……
师兄也失去什么重要的记忆了吗？
游君十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到了地方。她缓缓抬头。
面前的宝塔整体呈牙黄色，塔檐排列整齐，有棱有角，凹凸分明，一看就是能工巧匠雕凿而成的。塔身的浮雕为学院里成千上万个泉的分布点，与天上的星空遥相呼应，荧光幽幽。
这正是学院的藏书阁，名叫赴空川。
啊，真是好别致的名字！
真是好大一座塔！
游君十仰视着这巨大的建筑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上辈子可是除了修炼，天天窝在这里面看书。
以至于现在看到这玩意儿，都有点想吐。
“去哪层，师兄？”游君十转向旁边的向淮
向淮却面露难色，摇摇头，啧了一声。他去而复返，此刻也有些拿不准。
掌灯人是否还会安分地待在里面？
更主要的是，绝对不能让游君十发觉自己被囚禁时所留下的那些痕迹，还有封妖柱的存在。
“不好说。”向淮模棱两可地回道。
游君十启唇无言，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上前，叩击着大门。
她也猜出来师兄带自己来这是做什么了。
前世她便听说过，这赴空川里有一位掌灯人，却迟迟无缘面见。
此人无所不知，而且异常强大，堪称是三位院长之外的最高战力。但是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也不知道其来历。
只说他成天爱呆在最高层喝茶。
游君十转动赴空川的大门把手，回眸一看，见向淮果然抬脚跟了上来，心下了然。
这便是要去请掌灯人出山了。
二人的视线因此朦胧不清。
向淮听着这句带了点视死如归意味的话语，唇角漾开微不可见的笑意。但他下一秒就变了脸色，狐狸眼中闪过暗红的光泽。
体内刚被压制住的那点妖性，几乎瞬间就冲上了脑海。
他下意识地反握住了游君十的手腕。
“师兄？”
游君十感觉到胳膊上传来极重的力道，瞬间蹙眉，吃痛地惊呼一声。
“出去。”
向淮立刻撒开手，别过头后退两步。他的眼底恢复了清明，嗓音莫名有些沙哑。
“坐着等，别进来帮倒忙。”
没问到想要的答案就算了……
凭什么喊我出去啊？
游君十面带愠色，狠狠地瞥了向淮一眼，脚步不曾挪动半分，仍然站得笔直。
难道她光是站在这里，也碍了师兄的眼吗？
向淮登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一只手背在身后掐诀，压制着体内的妖性，又若无其事地摸出了把菜刀来。他沉默着切菜，手上动作飞快。
游君十气鼓鼓地杵在一旁。
二人就这么僵持了近乎一炷香的时间。
向淮忙活完了，他余光瞟到游君十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么倔呢？
若是掌灯人见过师妹这幅样子，怕是他刚被封的“犟种”称号，都得让贤了。
“行了，我认输。”向淮下巴微扬道，“把菜端过去。吃完饭，我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游君十得了保证，轻轻哼了一声，这才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乖觉地端菜走人。她半只脚跨出厨房门时，还不忘转头提醒向淮。
“你说的，耍赖是小狗。”
“嗯，我说的。”
向淮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
直到游君十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的脸色骤然变冷。
他心里其实也有很多疑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比如游君十那时不正常的状态，还有那句听不懂的话。
什么“三重生”？
以及那股莫名弥漫的莲香……
他总感觉，像在什么地方闻过一般。
当时游君十神智不清，那双眼睛毫无感情，像是被什么非人生物夺舍了一般。但她却在这种状态下，调用了太清芝的灵气，还治好了自己的伤。
师妹的真实身份，说不定会比他更为离奇。
两个弟子乍一看是人，其实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向淮眸光流转，不知道这到底是福还是祸。他甚至有点拿不准，师尊出关后会对他们二人持什么样的态度。
“叮。”
向淮隔空取出腰间佩戴的听五方，里面传出游君十冷清的声音。
“师兄，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吃你做的饭。你再不来，我就走了。”
“我在。”
游君十收到回音时，向淮已经出现在她的身侧。
见人来了，游君十捏紧了手中的木筷，风卷残云一般扫完了桌上的佳肴。然后她用力地把碗一放，拍了拍桌子，直勾勾地看着向淮。
奇怪，她怎么觉得师兄长得越发精致了……就好像这张脸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一定是错觉！
游君十清了清嗓子道：“我吃完了，说吧。”
向淮朝后一倒，靠着椅背，指尖点着扶手，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看了回去。
“这么说没意思，我们不如换种方式？”
游君十狐疑地反问：“比如？”
“你猜我答。”向淮似笑非笑道，“猜对了我来补充，猜错了，我摇头。”
“这不公平！”
“嗯？”
“万一我全猜对了，还有你什么事儿？或者我全猜错了，你还不是一个字不肯告诉我啊！”游君十实在没忍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什么破规则啊？
他分明就是不肯告诉自己真相！
“来吧，师妹。”
向淮身子前倾，偏过头。他青丝半散，笑意盈盈地看着游君十，眸中似有星河流转。
游君十瞄到了他鼻尖上的那颗小痣，瞬间垂下眸，瘪了瘪嘴。
勾什么勾？
就你好看，就你了不起！
她虽然腹诽着，还是极想知道一切，于是迅速发问。
“师兄，是你用太清芝救了我吗？”
“是，也不是。”向淮回想着泉中的点点滴滴，顿了顿道，“当时确实情况危急，我只能炼化了它，将灵力渡给你。”
“你是不是自己也受伤了？”
游君十转了转眼珠，反应极快。
向淮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遵守承诺，不说假话。
他挑眉道：“小伤罢了。那个破幻境奈何不了我……你还信不过你师兄的本事吗？”
“我可真是信了。”游君十语气中带了丝挖苦的意味，斩钉截铁道，“师兄状态好得很，所以一回来就消失了，我到处都找不到……”
“师妹。”
“怎么？”
游君十语气生硬，一抬眼，却对上了那双狭长的狐狸眼。
“下次不会了。”
向淮语气坚定，却无端地让人感到温柔。他如此保证道。
没有下次了。
我会保护好你，也会尽快调整好状态……
不会再让你找不到我。
游君十见状，也没再开口。她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主动站起身来收拾碗筷。
右手好了，师兄也找到了……
他没有异常，此刻也就没什么想问的了。
“别动，我来。”
向淮从她纤长白皙的指间接过空碗，娴熟地垒成一摞。
“你不吃了吗，师兄？”
向淮悠悠地扫了一眼游君十，回道：“我吃过了。”
什么意思？
难不成，师兄背着她偷偷开了小灶吗？
游君十摸了摸脑袋，不解地看着向淮动作，又跟着去了厨房。她站在门口看着人洗碗，哗哗的水声和叮当的碰撞声传来。
她竟然从琐碎的日常杂事中，获得了片刻的宁静。
游君十双目放空，无端想起了游知枫买的那串莲花样式的风铃。
那东西小的可怜，被游知枫随手挂在她闺房的檐下。她本来对这些不感兴趣，甚至觉得吵得她耳朵疼。
但抗议无果。
从此以后，每当游君十开门、关门，或是清风拂过，那串带着平安结的风铃便会轻轻摇曳。清脆悦耳的声音，陪伴她度过在家中的所有时光。
游君十抿着唇，终于从脑海中翻出了那个不曾发觉的重大问题。
灭门那日，游知枫其实并不在家中。
游君十这位哥哥的修行速度并不差，早半个月，他就被游行椿和卿南一送去了南边叫莫归门的大宗门求学。
自此，游君十再也没收到过关于这位哥哥的任何信息。
甚至在前世今生都淡忘了他的存在。
就像是被人用力从脑海中抹去了一般……
为什么？
游君十捏着下巴，眯起凤眸。她的目光仍落在那双清洗完碗筷的修长双手上。而后眨了眨眼，神情变得严肃。
她试探地问道：“师兄，有没有什么，是可以让人淡忘某一段记忆的？”
向淮刚刚才把灶台周围打扫干净，猛然间听到这个问题，顿时转过身看向游君十。
竟然问一个失忆的人这种问题……
也对，师妹不知道他没有记忆。
他微微挑眉，反问道：“是很重要的人吗？”
“很重要。”游君十坦诚道，“是我哥哥。”
“我想搞清楚，为什么我会忘记他。”
向淮怔住了。
他指尖微动，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回答，也没想到游君十会坦率告知。
每位修者出门在外，很少会提及自己的家庭。多数是怕落下话柄，或者惹了麻烦，殃及家人。
师妹竟然如此信任自己吗？
“这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他的脑袋稍稍一偏，唇角轻扯道，“走吧，带你去见个人。”
游君十被向淮拉着传送时，熟悉的晕眩感传来，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一丝不对。
什么叫“我也想知道”……
师兄也失去什么重要的记忆了吗？
游君十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到了地方。她缓缓抬头。
面前的宝塔整体呈牙黄色，塔檐排列整齐，有棱有角，凹凸分明，一看就是能工巧匠雕凿而成的。塔身的浮雕为学院里成千上万个泉的分布点，与天上的星空遥相呼应，荧光幽幽。
这正是学院的藏书阁，名叫赴空川。
啊，真是好别致的名字！
真是好大一座塔！
游君十仰视着这巨大的建筑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上辈子可是除了修炼，天天窝在这里面看书。
以至于现在看到这玩意儿，都有点想吐。
“去哪层，师兄？”游君十转向旁边的向淮
向淮却面露难色，摇摇头，啧了一声。他去而复返，此刻也有些拿不准。
掌灯人是否还会安分地待在里面？
更主要的是，绝对不能让游君十发觉自己被囚禁时所留下的那些痕迹，还有封妖柱的存在。
“不好说。”向淮模棱两可地回道。
游君十启唇无言，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上前，叩击着大门。
她也猜出来师兄带自己来这是做什么了。
前世她便听说过，这赴空川里有一位掌灯人，却迟迟无缘面见。
此人无所不知，而且异常强大，堪称是三位院长之外的最高战力。但是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也不知道其来历。
只说他成天爱呆在最高层喝茶。
游君十转动赴空川的大门把手，回眸一看，见向淮果然抬脚跟了上来，心下了然。
这便是要去请掌灯人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