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着她写下的文字,看着她隽秀的字体,他仿佛看到了一位明明满腹诗书风采斐然的女子,却被埋没了才华被困于这醉生梦死的肮脏牢笼。

    她面容憔悴地坐在梳妆镜前,一字一句地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情愫跃然纸上,遥望这华丽的亭台楼阁,尽是无人晓她心底事的悲哀。

    “如今这结局也只能怪她命数如此。”

    嫲嫲说起来眼里不由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疼惜。

    “我还记得她刚被卖来这里的样子,小小的眼神倔强得很。”

    她自小便是傲气的女孩,似乎是早已认清了自己的命运,只有站在最耀眼的地方受万众瞩目,才能为自己手握谈判的筹码。

    炽觞抛弃了这些年得来的荣华富贵与地位,如信中为她描绘的那样,亲自为她驾着马车,带她来到遥远的城市,寻一处僻静而幽美的田园。

    他们远离了她前半生厌弃的一切和繁荣的喧嚣,他挑水耕田、她缝衣做饭,在最后的时日仿若得以重生。

    “你说我们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她总在夜半时分躺在他的臂弯里满脸柔情地憧憬着,她也只是个普通女孩,只是向往寻常生活。

    “你现在身子还很弱,孩子舍不得让你受苦。”

    炽觞用手指一圈一圈卷着她的碎发,轻轻吻在她的侧颊。

    “她会挑一个好时机降临的。”

    可惜她没能等来一个孕育的生命,便随着伴了她大半生的舞曲倒在油菜花田里悄然睡去。

    于是,他选择用此生与来生怀念她、渴盼她。

    但每每都只是那个熟悉的背影,她正欲转过身来对自己回眸一笑,可那旭旭烈日却好巧不巧映照在她的脸上,令炽觞睁不开眼。

    他努力适应着光照强度,想要把她看得清楚,却只是模模糊糊看到了少煊容颜的轮廓。

    “醒醒。”

    炽觞最终也没能将那张脸与少煊的脸重合,便被耳边的声音吵醒。

    睁开眼他依旧身处鹤梦潭,而在一旁说话的,竟是律玦。

    “你,你对我做什么了?”

    炽觞茫然——鬼是无法做梦的,他已经数年没能再看到哪怕她的一个背影。

    可他刚刚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女孩,虽然不甚清楚,但他十分确信。

    “只是叫醒你,”律玦的脸上捕捉不到任何的情绪,“入夜了,回去吧。”

    说罢,律玦便抱着琴往林间深处走,全然不顾身后满腹怀疑的炽觞。

    炽觞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直接冲进少煊的房间,把刚刚的梦境一五一十告知于他,末了还跺着脚义愤填膺道。

    “他绝对有问题!亏我还觉得冤枉了他有些抱歉,他居然趁我吃饭的时候暗算我!”

    少煊的双眸暗沉,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提起剑就往林间走去。

    *

    深林之中音律清冷而忧伤,在此时的少煊听来,尤为刺耳。

    她一剑抵在接近律玦喉咙毫厘之间的位置,律玦却神色如常,慢悠悠地抬眼望她,眼神犹如他的琴声一般忧伤。

    “拿剑!”

    律玦大概能猜到少煊的意图,便乖乖听话,让她将怒火全然释放。

    在他触及剑柄的同时,一道凛厉的剑锋横扫而来,律玦迅速仰身避开,只有几缕随风扬起的发丝被此等肃杀之气削断.

    与此同时,律玦也挥起了握在手中的剑,不慌不忙地格挡在身前,其力道已经不同当年瘦弱的少年。

    借着少煊打击而来的力道,他又将其推至回去,情绪激动的少煊上了当,不由向后踉跄几步。

    可少煊却无需任何喘息的空隙,直直向律玦再度刺来,眼眸深邃,令律玦窥探不得其中情感。

    他被动地接受着少煊的怒火,实际上却主动反击着她的冲动,精准挑起少煊的胜负欲。

    只是她看上去凶残狠厉,却招招不致命,而律玦也凭着少煊所教习的那般,完美地格挡、出其不意地攻击。

    两把剑锋交错着,摩擦出刺耳又陌生的瑞响,火星微溅,风过花落,飘至少煊的发髻。

    “你有心事。”

    律玦将剑收回剑鞘,平静地望向她,一字一句道。

    “云绘宗失火那晚,我寸步未离鹤梦潭。”

    少煊被律玦直截了当地戳穿了她的心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而无端的沉默也变相承认了她对律玦的怀疑。

    “不管你信与否,这是我对你的交代。”

    律玦突然蹲下身,为她掸了掸衣角下摆的灰尘。

    “天冷了,早点回去吧。”

    少煊见他坦诚的模样,心里沉重的大石头突然放下了。

    她实在不愿意去怀疑她想要信任又信任了许久的人。

    疙瘩解开了,她的心情自然也就豁然开朗。

    她不习惯处理相互猜忌的关系,反而这样直白又明了的表达更能让她心安。

    于是,律玦便肉眼可见地洞察到她瞬间明朗的神情,情绪也不由随之轻快许多。

    “你这副表情,是相信我了?”

    律玦不由被她的神情逗笑,也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少煊,我突然担心你会遇人不淑。”

    “我知道你不屑说谎。”

    少煊自信满满的样子,笑起来就像一只灵动又自由的鸟儿。

    “如果实在不愿意开口,你宁可保持沉默也不会多说一句假话。”

    “嗯。”

    律玦下意识伸手将她有些凌乱的长发捋好,望着她入了神,反应过来时,一枚轻吻已然隔着偶然飘落至此的花瓣落在了她的额头。

    两人皆怔在原地,甚至不知后来是如何撇开有些尴尬的气氛各自回到了鹤梦潭。

    “存在秘密的关系,似乎更长久。”

    他在心里默念。

    *

    少煊和律玦是一前一后回来的,炽觞琢磨着他俩那副避嫌的表情,似乎是聊得很不愉快!

    趁着律玦回房的间隙,炽觞可算逮到机会把自己满腹的疑问吐露个干净。

    “他说什么你就信,你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吗?”

    炽觞压低声音对着少煊无奈至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相信我的判断。”

    少煊靠着床边昏昏欲睡,可炽觞却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她微微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洋洋地却不容置疑。

    “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没说谎。”

    夜里,炽觞在对昏昏欲睡的少煊倾吐苦水,殊不知少煊的思绪早已飘到九霄云外的梦乡之中,只是微弱的烛火仍堪堪点亮着房间。

    律玦透过窗户望见那个还未离去的男人的身影,又想起少煊方才在林中冷酷无情的试探,心里顿时觉得不是滋味。

    五年的相处,原是抵不过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她还是可以因为他三言两语的怀疑和猜测,对自己刀剑相向,百般试探。

    在少煊心中,自己不过是个可怜又无家可归的小孩,若不是能做点苦力,省去她诸多琐碎的麻烦,自己大概早就被赶出去了吧。

    他越想让自己清醒,便越难抽离,悲伤的情绪堵在胸口烦闷地难以呼吸。

    只是第二天清早,他还是当作无事发生一般神色如常。

    少煊平时大大咧咧惯了,以为律玦跟自己一样,消极的情绪不会挨过第二天,再加之昨晚那场比剑试探,两人的隔阂该是打消了才对。

    于是,两人正和和睦睦吃早膳的时候,少煊突然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过两天打算动身去趟封阳镖局。”

    律玦动筷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他们家二小姐和我关系甚好,封阳镖局百年庆典,我必然亲自到场。”

    少煊见律玦没吭声,便自顾自地说着。

    “你不是一直奇怪为什么我精通武艺又总能凭空变戏法吗,跟你直说了吧——因为湛珩的缘故,我曾经在封阳镖局待过一阵子,走镖嘛仇人颇多,我躲个清闲,不想惹事。”

    律玦嚼了几口将嘴巴里的尽数吞下后,才缓缓抬了抬眼,放下筷子认真听她继续讲。

    “最近小报的消息你肯定也看到了,这件事瞒不过去,我也不想瞒你——”

    “那两具焦尸,就是当年绑走你的人,但我没伤其性命,更不存在焚尸,所以事有蹊跷,又起因在我,我不能躲在封阳镖局的名声后面避风头……”

    “所以,也是借着封阳镖局百年庆典的机会,我得去调查清楚。”

    少煊话毕,也将筷子放下注视着他,仿佛是想取得他的信任。

    “所以,武功是湛珩教的,马也是他们养的,那些上古神器的仿制品——算是湛珩曾经相赠讨你欢心的礼物,根本不是什么祖传的宝贝。”

    少煊觉得什么美名都归给湛珩有些便宜他,但又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让律玦起疑,便拼命点头,表示对律玦反应之快又能理解自己的肯定。

    “你这么了解战神的故事,自然应该清楚她和封阳镖局的渊源。”

    少煊放松地夹了块肉,言语含含糊糊。

    “虽然我认为那些兵器大概率肯定是赝品啦,不过战神和封阳镖局的关系那么好,就算是真品,暂存此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的也是。”

    律玦没再多话,似乎是有他自己的思考,沉默良久后,才继续道:“是我拖累你了。”

    少煊一愣,意识到他指的是救他连累封阳镖局的事情。

    她瞬间表现出不在乎的模样,笑着道:“姐姐没那么容易被打趴下……放心好了,你就在家等着姐姐凯旋。”

    律玦却没有像少煊那般轻松,顿了顿,突然神色认真地望着她道:“少煊,带我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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