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觞一脸调侃的表情,等着看少煊不好意思的模样。

    谁想,少煊却笑着环着臂,理所当然道:“这都让你猜到了。”

    炽觞愣在那里,湛瑛想问些什么却不敢吭声。

    而少煊刚刚的表情也稍纵即逝,仅剩落寞,小心翼翼地将赤翎攥在手里,良久无言。

    炽觞见她这副神情,便向湛瑛招了招手,示意两人给她留一些空间,在外等候。

    赤翎的金光奄奄一息,在微弱到快失去光泽之时,少煊攥着它的手突然用了气力,神力便投入其中,再次熠熠生辉。

    而她,也在这遍体鳞伤的赤翎之中,看到这么多年,湛珩藏匿其中的记忆素。

    *

    少煊与湛珩相识时,他还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甚至还没正式成为封阳镖局的镖师,拥有自己的令牌,两人互不知晓对方的身份,只是单纯又迅速地坠入爱河。

    那段时间少煊早已抛开人间闲散事,在鹤梦潭乐得悠闲。

    炽觞见她平日里无所事事,简直虚度时光,索性劝她到城中找些感兴趣又有意义的事情做,找回些做人的价值。

    虽然少煊嘴巴上不饶他,实际却很受用,她也觉得自己过度的悲伤与刻意的潇洒掩埋了她许多真实的情绪和理想的足迹。

    某天,她正装扮漂亮、兴致冲冲地想进城,却被炽觞拦住了。

    “你打扮得花枝招展,是怕自己还不够招摇吗?”

    炽觞的眼神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将她打量了几个来回,在少煊质疑和冒火的神情中给出结论。

    “我知道你对自己的容貌仪态颇为自信,但如此美妙的女子出现在大街上,很难不引人注目,到时候惹上没必要的人或事,岂不毁了你的心情?”

    “那你什么意思,到底想不想我进城了?”

    少煊被他盯得不舒服,环着臂一脸不快地瞅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出拳。

    “我的想法是,不如你女扮男装?”

    少煊还在疑惑之余,炽觞已经拍了拍手,命小鬼们奉上一套英姿飒爽的男装。

    “你早有准备啊。”

    少煊抓下那件衣服打量,倒是用心。

    “我就盼着你改变主意愿意进城转转,活跃下你沉闷的生活,当然也会考虑到其他因素……我只是觉得扮成男子,你在城中行事会更自由方便一些。”

    少煊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进屋速速换了装扮,再次出现在炽觞面前时,已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

    少煊走时特意拉过炽觞交代着:“小鬼们白天好不容易有机会陪陪心爱之人,你就别拆散了人家,非安排他们跟着我到处乱转,倒真像了孤魂野鬼。”

    “我什么时候安排小鬼们跟着你了……”

    炽觞撇撇嘴不认账,少煊也懒得和他斗嘴,反正她的交代到位了,若是他又干了什么多余事扰了她的心情,挨了打她才不心疼。

    看似上街闲逛的少煊其实心里早有盘算。

    ——多年前诸神尚在时,她还是个顽皮孩童,梦神晏初为打磨她毛躁的个性,专门请了画师教她画画。

    起初她还表现出逆反的心理不愿意动笔,可当看到画师将正在弹琴的晏初画得如此惟妙惟肖,仿佛跃然纸上,便动了心。

    只是后来她没学出个什么成绩,耐着性子画了几笔,没过多久,便出了天地大劫那档子事。

    于是此次她前往中都城内,实则是寻到了一位德高望重又技艺精湛的画师,想听听他的课受教一番。

    而她与少年湛珩便是在画室相遇的——湛珩随父亲走镖至中都却犯了大错,被父亲勒令留在此处待其归来,湛珩愤懑不平,想找点事做疏解心情,便溜进了画室。

    这随意的举动,便让他一眼瞅见了女相男装的少煊。

    ——这便是湛珩当时的说辞。

    这根赤翎是后来少煊赠与他的定情信物。

    赋予神力的赤翎可借由湛珩的意念,化作画笔描绘下其所想所见,并储存在赤翎可展现的幻境之中,唯有少煊的神力可察看他的记忆素。

    *

    “我倒是不知道你哥和少煊相识的场面竟是如此,我以为他们一早就互相亮明了身份。”

    庭院内的石桌上,炽觞和湛瑛相对而坐,湛瑛也在回忆着多年前的往事。

    “听爹爹说,当时战神受舆论影响归隐山林,即便是镖局内的继任仪式也不曾露面,所以压根就不知道哥哥的存在,更别说认得他的容貌。”

    湛瑛摘了朵花摆弄着,最后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哥哥自然也不会知晓眼前美若天仙的女子,竟是与我们封阳镖局交情甚深的战神。”

    “等等,你哥哥一早便识出少煊是女子?”

    湛瑛却只是笑道:“你以为凭嫂嫂的容颜,仅是换了身男装打扮就遮掩得过去吗?”

    还没等尚未回过味的炽觞开口,湛瑛又补充道:“哥哥当时犯错起因就是前一日在大街上见到嫂嫂失了神,爹爹交代他的事情便给搞砸了……”

    “后来明明被禁了足的哥哥,偷跑出客栈想去寻嫂嫂的踪迹,没成想还真让他在画室的小窗里瞧见了。”

    提起这件事时,湛瑛扁了扁嘴,颇为不满。

    “他搭讪的话居然是什么,觉得公子相貌品行绝佳,想为家里的妹妹谋个夫婿——我当时才几岁啊!”

    湛瑛想到哥哥当时的模样,调侃道:“哪里有什么偶遇,根本就是处心积虑……只是嫂嫂不知道罢了。”

    “这都是湛珩之前跟你说的?”

    湛瑛点点头:“嫂嫂离开封阳那天,他在府里醉了酒,拉着我从头开始回忆他们的往事……不过现在在屋内以神力识赤翎的嫂嫂,应该也都明白了,哥哥他当年所有的心意和笨拙。”

    “你哥哥,他可不像是这么主动的人……”

    炽觞撇撇嘴,他并不喜欢湛珩,说不出来是什么感情,两人的交情还比不上他和湛瑛的。

    “我还以为是你哥哥对少煊见色起意,靠不正当手段让少煊倒追又始乱终弃。”

    “都是哥哥的继任仪式闹的——当时爹爹病重,哥哥年纪也不大,爹爹怕哥哥无法胜任掌门人,特意写信请战神出面主持,嫂嫂自然是应下了……”

    湛瑛撑着个脑袋,满脸无奈。

    “但另一边,哥哥又想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将嫂嫂介绍给大家,便请她那日腾出时间随他回家,两人因此产生分歧闹了不快,却没成想,火气尚未消,竟在封阳镖局继任大典上碰了头……”

    炽觞听了却扑哧一笑,乐道:“湛珩当时肯定极为屈辱吧,他以为少煊在戏弄他,所以之后便对少煊冷冰冰的是不是?”

    讲到后半句,想象着少煊当时在封阳极为不快乐的日子,他的声音就冷到了极点。

    “哥哥跪拜的那个人可是他朝夕相处、心心念念想要娶进门的妻子啊。”

    湛瑛皱着眉看他,语气中也有些许不快。

    “我可以理解哥哥的心情,但我也明白嫂嫂的难处,只是身为当事人的他们,当局者迷。”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神情严肃的少煊从房内走出来,却并没有理睬二人,而是在庭院内响亮地打了个响指,同时翻身而起。

    落下之时,便稳稳地跨在了太阳神鸟的身上,不知飞去了哪里。

    “嫂嫂你去哪儿啊——”

    “肯定是在赤翎里发现了什么你哥哥留下的线索,我们也跟去!”

    于是炽觞便拉着湛瑛的手臂,化成鬼影,寻着太阳神鸟的气息而去。

    *

    封阳镖局掌门人湛珩神秘死亡,其年幼的妹妹稳操大局随之继任,战神、鬼君、云绘宗皆牵扯其中。

    ——这一涉及多方势力的重磅消息终于随着人们的口口相传,传进了西州众人的耳朵里。

    平日里无所事事的盛钧儒听到这些八卦消息,可把他兴奋坏了。

    西州城本就独立于这些纷扰之外,西州人不信神,也不修仙,独独爱财,代代经商。

    于是,中都和封阳的世代纠葛,便成了西州茶后饭余的谈资。

    “大柯,你说这云绘宗和封阳镖局维持着表面关系已久,怎会突然撕掉伪装开始当面捅刀子了?”

    正吃着午饭呢,盛钧儒八卦的小火苗却丝毫抑制不住,刚喝了口汤,便着急和大柯讨论。

    “肯定是一方先触及到了对方的利益底线吧。”

    大柯将饭菜一一摆好,不紧不慢道。

    “少爷,这是醉宴阁新研制的菜品,特地送来让您先品尝的。”

    “好说好说,看这菜色就差不了!”

    盛钧儒笑着将盘子推向晚到的律玦,满脸殷勤。

    “玦哥,你先吃——醉宴阁的新菜!”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律玦端坐下来,象征性地夹了一小块放到自己碗里。

    虽然他刚刚人在门外,但盛钧儒的大嗓门已经足够让他听清“云绘宗”和“封阳镖局”几个字了。

    “封阳镖局和云绘宗打起来了,玦哥你还不知道?”

    盛钧儒听罢更是兴致冲冲,摆出一副八卦的架势冲着律玦,津津有味。

    “这封阳镖局和云绘宗的渊源你可知晓?”

    “少爷,也还不算打起来……”

    大柯在一旁为盛钧儒夹菜,有些汗颜,他家这个小主子总有些夸大其词的口才。

    “律玦公子,是这样的——封阳镖局的掌门人神秘死亡,其中有多方牵扯,云绘宗与封阳镖局向来水火不容,只是矛头指向了他们而已。”

    盛钧儒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对啊,玦哥你是中都人,那你可否信奉那云绘宗?我只是看个热闹,并不带有自己的偏向,你可不要介意……”

    “无妨,我只是在中都讨生活,对云绘宗没什么情感。”

    律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却满是疑惑与震惊——湛珩……死了?!

    但表面上律玦还是漫不经心地继续打听着。

    “然后呢?还有什么公知的消息,也可说给我听听,不然我还真成了不问世事的老古董。”

    “玦哥别这么见外啊,就算是秘密的消息,我也肯告诉你的。”

    盛钧儒狗腿地又给律玦夹了个大鸡腿,一脸的嬉皮笑脸。

    “目前来说,封阳镖局认为是云绘宗搞的猫腻,但并没有证据,不过他们自然是不肯放弃,只是不知道云绘宗会不会早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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