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湛瑛直白的询问,少煊却犹豫了。

    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和律玦在鹤梦潭相处的时光是舒适而自然的。

    她很享受那些时光,麻木的日子里仿佛自己焕发了新生。

    “嫂嫂迟疑了——”

    湛瑛挽过少煊的臂弯,笑眯眯道。

    “我虽然没见过那位律玦兄弟,但从嫂嫂的反应里,能感觉到你很在意他——嫂嫂没发现吧,你在封阳的这段日子,其实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当初我捡他回家完全是看他无家可归,又因他有着与我儿时相似的经历让我很熟悉,才想帮帮他——在鹤梦潭的相处,我也只当作是姐弟一般照顾,从未考虑过这关乎男女之情……”

    “可是这几年他褪去了青涩,瘦弱的身形也日渐魁梧,越发彰显着成熟男子的风姿,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相处有哪里随之改变了……”

    “但你要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我真的不知道。”

    二人之间沉默良久,湛瑛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其实感情之事,唯有当事人最为清楚。

    “我以为我对感情是笃定又自信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少煊从枕头下拿出那封湛珩留给她的信,神态动容。

    “那天我从赤翎的幻境里,站在湛珩的视角又重新回顾了我们的故事——”

    “我们相爱的开端,甚至连对方的底细都不清楚,我们猜忌、争吵、偏执、互不退让,最后一拍两散,连给对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也不曾考虑过对方的难处……”

    湛瑛听着越发难过,两只胳膊挂在少煊的肩上,轻声安慰着。

    “嫂嫂,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你和哥哥的性格如此,也因着诸多巧合,难免会落得如此结局,陈年旧事,你也不必这般伤怀。”

    “当年我们的身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动揭开,湛珩便疏远了与我的距离,虽然我们还保持着爱慕的关系,但很多事情已经潜移默化地改变了……”

    “因为我是战神,他居于封阳镖局掌门人之位,拼命做出一番成绩以示众人,却仍觉与我的差距甚大;

    因为我是战神,他开始觉得我不再需要他的保护和疼爱,以为这些卿卿我我的小情小爱根本入不了战神之眼,还会让我以为这是他幼稚的表现;

    因为我是战神,他曾经幻想着有位温婉体面的夫人在家里为他相夫教子的幻梦破灭了,甚至不再提起任何对未来家庭生活的憧憬与向往……

    太多太多这样的细节了……

    ——因为我是战神,他不敢再爱我。”

    少煊说着说着,语气里仅是无奈。

    “如果接受不了我身份的光环和压力,就不配接受我的爱——我不希望那个人在我卸下防备满心欢喜地奔向他时,却将我越推越远。”

    湛瑛轻拍着少煊的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些沉积多年的话她只能闷在心里,无人诉说,只在今夜此刻,遇到和当初相似的抉择,才悉数吐露。

    湛瑛不敢想象,在失去湛珩又没有遇到律玦之前的空白里,少煊有多么无助又孤单。

    在与律玦共度的时光里,她又该有多么挣扎。

    原来悲痛并不是真的随时间被抚平,它只是从我们当下的情绪里消失,却转过来藏在生活中更长久的细节里,然后再慢慢地来腐蚀我们故作坚强的伪装。

    “嫂嫂,在我眼里你一直清醒而独立,你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并为之争取,勇敢而自信。”

    湛瑛把少煊搂在怀里,就像往常少煊爱护她一样。

    “感情其实也是一样的——如果你喜欢他,那就摊开来讲、直截了当,不要因为潜在的伤害而不敢敞开心扉,极致的坦诚就是无坚不摧。”

    “这五年里我头一次跟玦儿分别这么久,似乎是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我心底萌芽了,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等我回到鹤梦潭面对他时,一切就会有答案了。”

    湛瑛点了点头,满脸笑意地望着少煊道:“在一段健康的关系里,他不会因为你的出身、你的才华而患得患失被刺痛自尊心,他只会为你的优秀感到骄傲,并马不停蹄地努力提升自己,想要与你并肩而行。”

    而后,她又补充道:“是那时候的哥哥太年轻,配不上你。”

    *

    云绘宗在大乱中损失惨重,可游云归却还沉得住气依旧闭关不理。

    唤玶不能理解游云归的选择,不顾邱枫晚的阻拦想要硬闯重楼。

    “玶儿,你冷静点!”

    邱枫晚无奈,只好向唤玶洒了一把软骨粉,他顿时失去了行动力。

    “修行之人被强行闯结界,可是会受到重大反噬的,你不要害了师兄。”

    她使了个眼色,让其余弟子将唤玶扶回房间休息,也是让他们好好看管唤玶,不要让他再跑出来胡闹。

    南北大乱,邱枫晚亲自迎战。

    她知道对于游云归而言,当务之急只是重楼之中、冰床之上的那个胚胎。

    外界打得多么热闹都与他毫不相干,他也知道自己一定会想尽办法保全云绘宗、保全重楼。

    她也的的确确这样做了,因而身负重伤。

    好在封阳镖局也并没有尝到什么好果子,不过是场两败俱伤。

    她沉沉叹了口气,见唤玶安抚住了,便抬脚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目前,她的任务便是静养的同时,守护好游云归设置的重楼结界,等待他试验的结果。

    至于云绘宗的名声如何,他们师兄妹二人其实并不在乎。

    房门口,她远远便瞧见了个瘦弱的身影,心下已经明了来者何人。

    “云绘宗此次遭临大难,你居然还愿意跟在身边?”

    邱枫晚走近时完全看清了她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不必讨好我,你知道的,我制的毒从来没有解药。”

    “岚衣自不会为此事叨扰师姑。”

    祝岚衣笑得温柔,仿佛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是这副表情。

    “师姑伤势严重,需要静养,我已麻烦师兄弟们将伤亡人员妥善安置,还有什么吩咐,师姑交代岚衣便好。”

    “你是专门来叫我使唤你的吗?”

    邱枫晚见她镇定自若,倒是倔强得很。

    “南墙紫壤培植的幻茱草成熟了,摘下几株送来我房间吧。”

    *

    封阳镖局重建期间,突然莫名收到一笔巨款,随其一同送到封阳镖局的只有一封匿名信。

    大家对对方成谜的身份半信半疑,皆不敢轻举妄动。

    “嫂嫂,你说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送这么多钱来?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湛瑛摸不着头脑,只好求助少煊拿主意。

    “若今天我们毫不设防地接受了,明天那些个小报上会不会就乱写我们封阳镖局,再次污蔑我们的名声啊?”

    湛瑛可算是被这些舆论搞得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留神,又中了计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可现在,最了解舆论走向的炽觞不在,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当机立断。

    “这么一大笔钱,云绘宗可拿不出来。”

    少煊看着这成箱的银两,也有些疑惑。

    “南北大乱后,云绘宗也急需用钱,他们再怎么想反击,也不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听她这样讲,湛瑛也觉得在理。

    可平日里封阳镖局走镖虽然广交好友,但也同时得罪了很多人。

    再说这么大一笔钱财,一般人也是拿不出的。

    “嫂嫂,你看这封信,也不知晓此人是为何意。”

    匿名信上只写了一行字:恣其所用,不逐其源,必有因缘相见也。

    没有写寄信人的落款,倒是标注了:致少煊。

    “嫂嫂,莫非是你的熟识?”

    少煊摸着耳垂一头雾水,她隐匿多年,可无从猜测哪里凭空冒出来个有钱的挚友。

    “算了,反正这笔钱于现在的封阳镖局而言,乃就难于水火,即便是我们想还,也不知道该送往何处……有钱人都利益至上,他们这样做,日后也定会有用得到镖局的地方,到时候再议也不迟。”

    少煊在脑海中迅速分析了一通便大概猜到了此源何处,当下敲定了主意,便吩咐下去。

    “阿瑛啊,先解决眼下的困难,把银两用到燃眉之急之处。”

    身为掌门人的湛瑛日夜繁忙,又逢镖局时难,总是早出晚归,但只要走到少煊门口时,见她还亮着灯,总要叩门问候她几句。

    路过几次,见少煊接连几天都晚睡,也不知道她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嫂嫂,南北大乱后,你也受了重伤需要调养,我特意让你在府中帮衬,就是怕耽误你休息,可你怎么还夜夜挑灯至深夜?”

    湛瑛这次没敲门便偷偷潜入,就是想看看少煊到底有什么重要之事。

    因此,少煊想要掩藏之时已是赶不及,索性便摊开了给湛瑛看。

    “也没什么,我在府上闲来无事,想起本要送给律玦的生辰贺礼还没有完成,便拿出来绣上几笔。”

    湛瑛顺着她手边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平整的桌面上一盏烛光柔和地闪烁着,照亮了平铺在上面的布料,一旁的银针穿着线,那线可不就是当日湛瑛赠予少煊的金蚕丝吗?

    “你在给律玦制衣?”

    湛瑛可从未听说过她有这个手艺,不由一脸惊讶。

    “当时你和哥哥还没回封阳的时候,俩人吃穿住行不都是找现成的吗?我可记得你们俩大眼瞪小眼,什么都不会的啊。”

    少煊撇撇嘴,辩解道:“那,神也是会进步的啊。”

    湛瑛笑着趴在桌上凑近这块布料,下意识用手摸了摸绣了一半的花样。

    “嫂嫂真有心,”湛瑛一脸八卦的表情,“律玦可真是有福气,护体的金蚕丝,还是嫂嫂亲手缝制,我猜你肯定又倾注了神力是不是?”

    少煊没否定也没回应,湛瑛权当她默认了,金蚕丝加持神力,那是她对他平平安安的祈愿。

    “那你想好怎么和他开口了吗?”

    少煊将尚未缝制好的衣服收好,端过烛台照在自己的脸上,故作轻松道:“既来之,则安之。”

    “可我看你自从定了回鹤梦潭的时间,可满是期待啊。”

    湛瑛戳了戳少煊的痒痒肉,两个人在房间里嬉笑打闹开来,最后湛瑛乏了便直接躺倒在少煊的床上。

    “嫂嫂,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只是临近归期,大雪接连几日未停,风暴骤起,委实不宜赶路。

    “嫂嫂,天气使然也没有办法,不如你再多住几日吧,已经几个月不见了,也不差这几天。”

    湛瑛望着少煊有些失落的神情,只好如此开口劝说。

    “嗯,也不知道玦儿一个人在家怎么样了。”

    少煊微微叹了口气,之前悉数寄回鹤梦潭的书信,他一封都没有回,不知道是在和自己置气,还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耽搁了。

    前些天她定下回去的时间,又兴致勃勃地提笔写信告知与他,可也是没有回音。

    她突然想起自己离开前,便有不好的预感。

    但炽觞再三跟自己保证一切如常,不知是否真如他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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