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消息从主府传来,水墨夫人已经苏醒,且可以小心言语。

    盛曦和喜极而泣,为表示感谢和歉意,特设佳宴请少煊等人上座。

    宴席之上,水墨夫人并未露面,只有盛曦和位于大厅中央,而盛十鸢和盛钧儒落旁座。

    “今日之宴,一则是为盛某的愚莽以及对诸位的无礼和苛待深感惭愧和抱歉,我西州多年未遇此等恶事,实在被冲昏了头脑,令盛某仓皇之下无以明辨是非,我自罚三杯,请诸位谅解。”

    盛曦和三杯酒干脆喝完后,又环顾众人,继续道。

    “二则,是代西州全体百姓感谢诸位这三年对西州的照拂,这期间盛某与夫人云游在外,西州遭此劫难却无能为力,幸有各位鼎力相助,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说罢,盛曦和又三杯酒下肚,以敬恩人。

    “这三则,是为诸位英雄送行,西州之事已了,盛某知晓各位不日启程,路途遥远,望珍重。”

    盛曦和举起酒杯,众人也随之相敬而饮。

    待盛曦和坐下后,他又开口道。

    “为此,我特地命人备了一份大礼,希望对诸位能有所帮助。”

    话音刚落,盛十鸢便吩咐大柯呈上一副画卷。

    炽觞一手支着脑袋,一手端着酒碗,笑着望向盛十鸢,做出向她敬酒的手势,她却毫不理睬。

    “这画上之人,便是亲手接触过幻茱草的异域商人。”

    盛十鸢微抬着下巴,一字一句,浑厚有力。

    “根据我们的人调查,第一批幻茱草的确是由被处置的异域商人经手流入西州市场的。”

    “嗯,和我们猜测无疑,现在都跑光了吧?”

    听到炽觞戏谑的声音,盛十鸢瞥了他一眼,继续道。

    “我们早就有所行动,虽然难免有漏网之鱼,但好在我们反应迅速。”

    “幻茱草有成瘾性,若食入幻茱草之人断食,便绞痛难耐,因而不可间断食用……”

    “第一批幻茱草进入西州市场后,需求量倍增,同时又成倍涨价,那些被驱逐的异域商人借此牟取暴利,同时报复西州对他们的惩戒。”

    盛十鸢皱着眉头,想起那些被残害的无辜百姓,不由心痛。

    “可长期服用幻茱草会活在自己期盼的幻象里,根据每个人承受能力的不同,毒发时间不同,最终结果都是暴毙而亡。”

    “其中一位异域商人很关键。”

    “他与西州某位姑娘相爱,为了多攒钱求娶她,便跟着几个狡猾的异域同袍做了些脏事,被我们发现并驱逐。”

    “但他一直被藏在这个姑娘家里,没有逃跑,我们下令围堵那些记录在册的异域商人时,他主动承认了。”

    “这是阿娘醒来后,根据那个人的口述,画出的画像。”

    盛钧儒走下来,从大柯手中拿起那副画卷,轻抖了一下,那画上之人便被众人看尽眼底。

    “这便是最开始将幻茱草交给异域商人的人,若是寻到她的线索,或许可以发现此事的端倪。”

    画上是一位姑娘,只是她的面容因为蒙着面纱而看不分明。

    众人皆沉默,无人知晓此人是谁。

    只是律玦心底突然闪过一丝念头,但他没有声张。

    盛钧儒将画卷收好,边走向炽觞递给他,边说道。

    “水墨夫人的画艺精湛天下有目共睹,她已经尽量还原了这位姑娘的容貌,但我们确实不认识她……”

    “如果你们有任何想法可以去调查,现在西州已将手中的筹码全数告知,其余的我们也再爱莫能助……最终结果如何,就需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盛钧儒全程都和少煊等人保持着距离,甚至都没看律玦一眼。

    而律玦也怀有自己的心事,没有功夫在意盛钧儒的情绪。

    虽然是半掩着面容,但从她的衣着和眼神,律玦对此人的身份已经有了几分猜测,甚至笃定。

    只是他并不能完全拼凑出整件事情的全部牵扯,似乎有一股力量,将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全聚集在了一起,让整件事变得扑朔迷离而难以理清头绪。

    还有那绿川纸——难道也是她故意而为之?

    宴会后,律玦和盛钧儒错开离席。

    而炽觞见盛十鸢离开后,也随之跟了出去。

    唯有少煊特意留下,想亲自感谢水墨夫人,便询问了盛曦和是否方便。

    “夫人她,也很想在你们临行前,见你一面。”

    盛曦和向少煊行了个礼,万分感激道。

    “劳烦少煊姑娘如此费心了。”

    *

    炽觞一直跟着盛十鸢到后山,似乎是她特意挑选了个人少嘴不杂的地方,就跟料想到炽觞会跟来一样。

    “你能不能别总鬼鬼祟祟跟着我?”

    盛十鸢瞥了他一眼,话里是嫌弃,但眼底是笑意。

    “我们本就光明正大,反倒是盛小姐偏来这荒僻之地,还以为是我要图谋不轨。”

    炽觞掸了掸身上沾染上的灰尘,笑着回望她。

    “今日宴席之上,你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还找我作甚?”

    盛十鸢平日里说话从不这么带刺,偏偏跟炽觞对话时,语气里都泼辣了几分。

    “来和盛小姐道别啊,想必待我们启程之日,众人在场,盛小姐定是不肯对我馈赠一笑的。”

    炽觞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和一条绸缎,递给了盛十鸢。

    “都洗干净了,物归原主吧。”

    盛十鸢盯着他伸过来的手,愣了几秒的神。

    她还以为像炽觞这样的人,会将它们随意丢弃。

    若他有心的话,或许会默默收藏也不一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

    盛十鸢盯着他的脸,等待他的回答。

    炽觞似乎是没想到盛十鸢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而如此不快,也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你落在我这里的手帕和绸缎啊……”

    盛十鸢冷哼一声:“炽觞先生洞察人心,却看不透最简单的一层人情。”

    炽觞微愣,但很快便明白了盛十鸢话中之意,神色也随之由轻快变作严肃。

    “恕在下愚昧,不晓盛小姐心意,只是在下早有发妻,又确无进取之心,实在配不上堂堂盛家小姐……”

    “感谢盛小姐垂怜,这绫罗方帕,还请收回。”

    盛十鸢没想到炽觞如此直白地回绝了她的心意,一手将他手中之物拽走,生生留下“不谢”二字,便转身离去。

    *

    而主府后院内,少煊正抱着一大堆当日从水墨夫人借给她的绘画工具,悠闲地迈着大步子顺着走廊向后花园走去。

    ——水墨夫人在那里等她。

    “我来是想感谢你们的倾囊相助,同时归还这些当日借的墨彩。”

    少煊向怀中抱着的将那些绘画所用的工具努了努嘴,礼貌一笑。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盛钧儒偷偷资助封阳镖局重建,我替封阳镖局感谢你们西州,想来,这一举动也引起了游云归的怀疑,才会令西州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多少担些责任。”

    “少煊姑娘请随我来吧。”

    水墨夫人轻言轻语,引着少煊向书房而去。

    “是我应该道歉才对,老爷为我的事乱了心智,鲁莽了些,给你们都造成很多麻烦。”

    “无碍,我们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再者,十鸢姑娘礼数周道,无可挑剔。”

    少煊随水墨夫人进了房间,视线不由再房内打量起来。

    “我第一次进这间房,是小少爷领我来欣赏你为他每年做的画像,那骄傲的神情我至今忘不掉,我从来没在律玦的脸上见过。”

    少煊望着墙上的画像突然觉得有些落寞。

    “盛钧儒是很善良的孩子,你把他教养得很好。”

    水墨夫人默不作声地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卷画,平铺在桌子上,声音难掩悲伤。

    “每年为儒儿作画的同时,我也为我那夭折的孩子留了一副。”

    少煊顺着水墨夫人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陈旧却精致的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幅画卷。

    水墨夫人只取出了其中一副,摊开之后,是着红衫的少年,身材魁梧,背负一剑,背景是盛府的某处庭院,依山傍水,只是正脸尚未填上面容。

    或许,这是水墨夫人对自己夭折孩子的惦念吧。

    ——她期待着即便未曾寻到他的踪迹,他却仍能在大千世界的某个角落,健康平安地成长着。

    不知怎的,少煊望着那副画像,脑海里全是当初二人同赏花灯时,着红衣的律玦。

    她忍不住拿起画笔,在这副画像上添了几笔。

    “如果你们的爱再多一点,他本可以是盛钧儒。”

    少煊没等水墨夫人回应,又话锋一转。

    “但现在看来,他是律玦也很好。”

    “少煊姑娘,我托老爷请你相见,实则有个不情之请……”

    “水墨夫人。”

    少煊生硬地打断她,语气不容商量。

    “我想你清醒后,盛老爷已将来龙去脉全数告知——那么他的答案,你也该了然于心吧。”

    “他不愿意。”

    少煊告辞离开,水墨夫人再无法掩饰心中汹涌的情感,抱着那副被少煊完整的画卷,痛哭不止。

    ——画卷之上,律玦的笑容无比灿烂,就像当年的花灯映着脸庞,红润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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