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答应吗?有其他任何要求都可以提。”萧天泽只是久久地凝望着她,他已经给出了当下他所能给得起的最大的诚意。

    宁暮雨的裙摆被堂间穿过的风撩起,她听着雨声入耳,看着萧天泽那张冷白无生气的脸,心中一揪一揪似的逐渐紧缩。

    她同意了,即便一开始就没有真实情意,即便这一切都是一场谎言,即便她心中有阴霾。

    但她就是,同意了。

    从未如此这般清醒过。

    因为时间仓促,萧天泽连同整个侯府似乎都不甚在意此事,喜事便一切从简。

    侯府内只稀稀落落挂了些红绸子,贴了些对联和红囍字。

    没有纳彩、问名、纳吉,没有八抬大轿,没有一切繁琐的事宜。

    宁暮雨不觉得有什么。

    她已与李蓉断绝了关系,又觉得这婚事一开始便是假的,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宁朝云。

    宴客当天,除了侯府的一些亲朋好友,女方这边无一人到场。

    宁暮雨梳完妆,穿上大红喜服,盖上红盖头,被人牵引来到喜堂。

    先拜天地,再拜父母,最后,夫妻对拜。

    礼成。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鞭炮齐鸣,宁暮雨像个提线木偶般,又被人牵引回喜房。

    她后知后觉,自己就这样,草草地嫁出去了?

    上一世被萧天全纳为妾,别说拜堂,连茶都没敬。

    相比起来,这一世还算正式点。

    起码,拜堂了。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宁暮雨苦笑了笑,坐在床沿边,一直等到烛火燃尽,等到她分不清自己是饿得头晕还是瞌睡来袭想躺倒下去,才依稀听到开门声。

    她立马正襟危坐,心竟然开始扑通扑通跳起来。

    都是假的,有啥可紧张!

    她骂了自己一句,清醒过来。

    听着一深一浅的脚步声接近,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怦怦跳。

    红烛重新点燃,盖头被掀开,萧天泽脸上泛着红霞一般的云光,眼中敛着一汪水,从鼻中呵出一道带气音的笑。

    宁暮雨只觉得脸红脖子烧,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萧天泽坐了下来,酒气中带着淡有似无的墨香,铺天盖地席卷宁暮雨的感官。

    红烛轻曳,光线昏黄,鼻尖覆盖的全是他人的气味,她呆愣地坐着,觉得有人在用羽毛挠她的心。

    痒痒的。

    “会不会觉得委屈?”萧天泽冷不丁开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

    宁暮雨提起的心放了下去,十分通透地说:“您又没逼我,这一切都是奴婢自愿的,没什么可委屈。”

    萧天泽愣了一瞬,对她上的目光,随后道:“奴婢,这个称呼该改一改,日后你是西泠阁的女主人。”

    宁暮雨微怔,侧眸看他一眼。

    他的眼睫如鸦羽,因为隔得近,在烛光的照映下,显得根根分明。

    她点点头,像只猫一样乖巧:“好的,二公子。”

    “还叫二公子?”萧天泽眉尾上挑,打探般看着她。

    “不叫二公子,该、该叫什么?”宁暮雨结结巴巴,脸腾地一又下烧了起来。

    “该叫,夫君。”

    宁暮雨脑中轰隆一声,浑身僵直。

    上一世,她做了萧天全的侍妾,依旧唤他大公子,没有人觉得奇怪。

    夫君,这两个字她从未喊出口过,对于这一桩假婚事,会不会太过有点太过了……

    四目相对,萧天泽的眼神里有等待,宁暮雨咬了咬唇,滞涩开口:“夫、夫……君。”

    烛光氤氲,一晃一跳地撩拨夜色。

    萧天泽在宁暮雨极其紧张但又故作镇定的神色中淡笑起来,眼中有柔光浮动,一抬手,将她的喜冠摘下。

    “夫、夫君,那个……我……我私下能不能还是唤你你二公子?”宁暮雨战战兢兢地问,她是真不习惯这个称呼,比割了她的脖子还不舒服。

    “不行。”萧天泽断然回绝。

    “可你说,我有任何要求都能提。”

    “这条不行。”

    宁暮雨泄了气,脑中一片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软倒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嘴中有甜甜的滋味蔓延开来,宁暮雨睁开眼,觉得嘴里好像含了颗糖,心慌之中又直犯迷糊。

    萧天泽正坐在床沿,见她转醒来,单手将她扶起来,又往她身后垫了两个枕头。

    随后从案几上端来一碗汤圆,递到她手中。

    “你今天一整日未吃东西,将这个吃了垫垫肚子。”

    宁暮雨回过神来,她刚才两眼一抹黑,竟然是被饿晕的……

    新婚之夜被饿晕……

    传出去,多少有些荒唐……

    她接过汤圆,三下两除二便吃完了,帕子已递至眼前。

    宁暮雨下意识要道谢,开口道:“二公子……”一抬头,对上萧天泽的审视般眼,又立马改口,“夫……夫、君,奴婢……我、我,谢谢!”

    简短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宁暮雨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萧天泽笑,“慢慢来,迟早会习惯。”

    宁暮雨将捏着帕子,胡乱擦了擦嘴,起身,四处打望了一圈。

    这是萧天泽的寝居,她很熟悉,只是如今房内的装饰与从前相比,有了些许不一样。

    比如,临窗而下放了一张美人榻,旁边多了一张梳妆台,上面放置了一面菱花铜镜和一个妆匣,以及一些白玉翡翠雕刻而成的小盒子,估摸着放的是香粉胭脂一类东西。

    房中的黄花梨顶箱柜也换了一个尺寸更大的,存放两人的衣服简直绰绰有余。

    以后,她的衣服便要与他的存放在同一个柜中了吗?

    也许,宁暮雨从前对成亲一事并没有太具体的认知,只是觉得是两个人生活在一起。

    现在,她彻彻底底的感受到了生活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衣柜,甚至更私密的东西都不可避免地要分享……

    她是经过冷静思考而自愿的,可萧天泽,只是被走投无路,被逼无奈……

    宁暮雨退后一步,纵使心中波澜横生,依旧敛去了脸上的表情,随后嬉笑着说:“以后,这美人榻便归我了。”

    萧天泽目光顿了顿,顺着她的话看过去,想起她昨日的话,默不作声地点头。

    “今日夫、夫君也累了,不如早些歇息。”

    宁暮雨吹熄了红烛,在黑暗中悄悄褪了衣裳,闭上眼睡去。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谢瑗挺着大肚子,手中拿着一把泛寒光的匕首,笑容阴森地走向她,口中还唤着二弟妹。

    宁暮雨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侧躺着,面容隔空正对着萧天泽的脸。

    黑暗中她只能看清他脸上的轮廓,并未不知道他是否睁眼。

    应该睡着了吧。

    她这样想着,翻了个身,侧过脸去,将背复对着他,却没再睡着。

    宁暮雨在床上辗转反侧,第二天清晨,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微睁开眼,虚眯一条缝,见到萧天泽正起身穿衣。

    此时天才蒙蒙亮,她慌张闭上眼,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知道自己该起来服侍他穿衣,但此刻她穿着贴身的寝衣,若四目相对难免尴尬。

    她心一横,想着不如干脆等他出去了自己再起身。

    萧天泽似有所感,只一会便穿好衣服,踏出了内室,只是走之前道了句“时辰还早,你再多睡一会。”

    房内除了她没有别人,所以这是专门说给她听的。他一开始便知道自己醒了?

    宁暮雨听着脚步声消失,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虽然她跟萧天泽默认这婚事做不得数,但是别人不会这样想。

    按照规矩,新妇进门头天,必须早早起床,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做好拜见公婆的打算,不然会被人诟病。

    她可不想第一天便被谢瑗揪小辫。

    将美人榻上的软枕和被子搬到萧天泽床上,宁暮雨又如同往常一样收拾起来。

    进门来伺候的人是燕尔,宁暮雨不习惯别人服侍,却不得不接受,只好道了一句“麻烦你了。”

    随后进了早已倒满水且满是栀子花瓣的浴桶。

    水中温热,宁暮雨觉得身心放松不少。

    燕尔用小瓢将水轻轻淋在她身上,笑着说:“二少夫人说什么呢,这都是燕尔该做的。本来太夫人和少夫人都拨了丫头来西泠阁照顾,但二公子担心少夫人不习惯,便一一回绝了,还专门让奴婢来伺候您。”

    以萧天泽的脾性,估计是不想被人监视吧。

    燕尔突然偷偷凑道她耳后,亲昵地说:“小雨姐,我觉得二公子对你很上心,说不定很早之前就喜欢你呢。”

    怎么可能!

    宁暮雨不以为然道:“你可别开我玩笑了。我天天照顾二公子,怎么都没感觉到。这事无一丁点可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燕尔叽叽喳喳,“你看,你来之前,二公子身边可是没有贴身侍女的。”

    “那是因为我是夫人亲自指派。”

    “之前你感染风寒,二公子亲自交代我照顾你。”

    “你也说了是我生病,二公子体恤下人,交代你照顾我也很正常。”

    “从前西泠阁晚上是不点灯的,你来之后这院里每夜都亮着灯。”

    “……可能是二公子发现晚上没有光,走夜路容易摔跤。”

    “……”

    燕尔说的每一句,宁暮雨都能找到理由反驳。

    二公子一半心思花在夫人身上,一半心思花在读书上,怎么可能分出心来喜欢她?

    沐浴完后,燕尔又伺候她梳妆打扮。

    宁暮雨昨夜未睡好,这会儿闭着眼睛假寐,十分信赖的将自己的脸和头交到了燕尔手里。

    估摸着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燕尔给宁暮雨画了眉,涂上脂粉,点完口脂,随即开始梳发。

    燕尔的动作十分轻柔,梳头时不忘按摩头部的穴位。

    宁暮雨从来没享受过这待遇,感觉浑身酥酥麻麻,分外舒服,整个人昏昏欲睡。

    半晌后,头上没了动静,应该是发髻梳好了。

    宁暮雨打了个哈欠,睁眼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看是好看,就是感觉有些紧绷。

    皮肤因为涂了粉,比从前更显白净细腻。

    燕尔插上最后一支白玉海棠发髻,“二少夫人,奴婢敢保证,二公子见了你现在这模样,不被迷死也要被迷晕!”

    宁暮雨笑了笑,二公子心如止水,当日游湖见了关仕安身边的牡丹亦没什么反应,能靠美色将他迷晕之人,大抵还未降生。

    她不以为意地随燕尔出了内室,刚好碰见了刚要进来的萧天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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