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弄舟在房间里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正如郑风舞所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机会系这红绸,除了郑风舞之外,宁弄舟只在两人手腕上见到了这红绸的影子。

    她暗暗记下那两人的相貌,悄悄同云祥等人一起退回厢房。

    “好险,刚才离柳大人那么近,柳大人还一直盯着小姐看,我还以为要被发现了。”终于不用在人前摆架子,云祥整个人都松懈下来,锤了锤自己酸痛的肩,看向宁弄舟。

    宁弄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就是不知道柳色新上山做什么……”

    他后面走的时候,人都踉踉跄跄的,看起来不太舒服。

    明明前一日还面色红润的,柳色新这病还真是好一日歹一日。

    “柳大人从前身子就不好,在山庄上长大的,听闻进京以后也经常入寺庙静养,大概是又病发了吧。”云祥摇摇头,可惜道,“明明也是个麒麟公子,偏生被那样的病牵扯着,这辈子大抵都没机会成家立业了。之前听闻,医师说,他的病活不过二十五呢。”

    宁弄舟听得心惊,不免在心底暗自回忆原文中柳色新去世的时日,连忙问道:“他如今多少岁了?”

    “二十有三吧,我也不太清楚,记不太清了。”云祥摇摇头。

    那不是,只有一年出头的时间了?

    云晓近来因为许多事,看柳色新左右不太顺眼,听了这话只是哼一声,并未赞同,心里却也悄悄为柳色新感到些许可惜。

    “他到底生的什么病?”宁弄舟忍不住问道,“看起来像是寒气入体,动不动人就浑身冰凉。”

    “不清楚,将军府这么些年请了不少传世名医,可谁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但凡对症有个思路,哪能让他一日日就这么拖着。”云祥起身,麻利地收拾好厢房,“小姐,休息会儿吧,累了半日了。”

    “先不休息了,我还想出去走走。”宁弄舟摇摇头。

    时间紧迫,晚一日找到失踪者,她们就多一分危险。虽然她们已经将大报国寺前殿逛得差不多了,可是后院还有许多香客不许前往的禁地,她还没有探查。

    只是寺庙暗地有高手坐镇,能让云晓忌惮,那一定不是简单人物。她四处乱逛,很容易被盯上,幕后黑手若要下手,她防不胜防。

    真是的,赵实怎么还不来!

    宁弄舟恨恨咬了咬牙,起身道:“要不去找郑风舞说说话吧。”

    郑风舞和剩下两个系红绸的女子,大概率被选作了下一个对象,有些地方她不能去,郑风舞却可以去。她虽然傲气了些,可为人心直口快,到底心不坏。若是能让郑风舞带着她们四处逛逛,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呢?

    “祁大人可曾传来消息?”柳色新喝完碗里的汤药,苦得头昏眼花,拿清水漱了口,又剥了颗糖,抬头问萧骁。

    “你能不能一天不要操那么多心?我爹查到了什么自会送来,要不是你一日日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身子怎么会一日比一日差?我昨日见你精神明明很不错,今天又面若金纸了。”萧骁斜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

    “发病前的回光返照,你认识我这么久了,你不知道吗?”柳色新将糖块咬碎了咽下,淡淡道。

    “呸呸呸,我早晚把你这不懂事的嘴给撕了,一天不盼自己点好。”萧骁骂道。

    柳色新面色平静地躺在榻上,看着屋中柱子上的浮雕,忽然问萧骁:“你觉得我还有几日活头?”

    萧骁被他这话问得险些咬了舌头,惊得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谁一天没事想这个?你不如想想下山后想吃什么,我请客。”

    “哪里需要避讳这个?我时日无多,分明是我从小就知道的谶言。我活着便是在倒数着时日,走一天便少一天,每次早上睁开眼,我都不知道是该欣喜又能多活一天,还是该难过又少了一天。”

    柳色新的语气和脸色都太过平静,平静到萧骁毫不怀疑,他早把这些事情在心里咀嚼了百千遍,其中痛苦也好,悲伤也好,绝望也好,在肠中百转千回,都已经被他慢慢消化了,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麻木。

    他对活着与死亡,都已经麻木了。

    “小时候山庄清冷,除了你偶尔与我写信,山庄中只剩一个教习的师父,教我读书认字、习武健身,日子从那时起便过得很枯燥。但那时候我觉得,日后总有一日能治好这病,我总有一日,能同你信中所言一样,去看看这山川毓秀,所以日日总有希望。”

    “可明日复明日,我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知道这病,大抵是确乎治不好了。”

    “怎么会治不好呢?将军也还在找大夫,我们总能找到……”

    “你急什么,我又不难过。”柳色新扯了嘴角笑了笑,“不过活着便是有一日算一日,活着便活着,死了也算干净。我如今事事都同你说,也是因为我怕哪一日在外头,我突然不堪病痛死了,手上的事不至于成为一个无尾案,交到你手里,便也算有着落。”

    他转头看向窗外,窗口一枝红梅伸入画窗,覆了一层厚厚的雪,茫茫白雪中一点嫣红,倒是也算幽雅。只是这枝红梅生得歪了些,几乎要伸进屋内来了。

    柳色新伸手将那红梅折了,抖了抖其上的雪,拿在手中把玩着。

    “活着既无盼头,手上的事完一件便算一件,我不求青史垂名,只求死了以后身后干净,别留什么骂名。”

    他起身将那支红梅插入瓶中,笑道:“要是我日日躲懒在床上躺着,等我下了地府,你说齐娘子会不会扯着帕子要来撕我?”

    “得得得,你说这么多,还不是就想听我爹送来的消息?”萧骁黑着脸叫了一声:“离歌!”

    一个黑影一闪,跪在萧骁面前:“少主。”

    “你自己同他说。”萧骁话虽然对着离歌说,眼睛却看着柳色新,“我看你回去自该领罚,来递消息的时候与我信誓旦旦说没人看见,这不是被柳大人看得正着吗?还烦请柳大人说这么一长串有的没的故意磕碜我。”

    萧骁一段话说得阴阳怪气,柳色新却脸色不变:“王爷说得不错,我一个病秧子都能察觉离歌的踪迹,何况别人呢?”

    “属下该死。”离歌冷汗涔涔的,连忙补充道,“但旁人应该没有发现属下等人。”

    “呵,旁人?还有谁呢?”萧骁赌气走到一边,翘了个二郎腿冷笑道。

    “少主、柳公子,寺里似乎有不少拳脚高手潜伏在暗处,属下等人进寺庙时便察觉到了,只是不知他们有何目的,只是在暗处潜伏,并未出手。”

    “高手?”萧骁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可是寺中有个别拳脚不错的法师?”

    离歌摇摇头:“少主之前来时,属下从未在寺中察觉到这股气息,属下也命人四处探查了,但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你们继续查,不要打草惊蛇,务必搞清楚为什么有杀手潜伏在寺庙暗处。”萧骁表情严肃地道。

    柳色新斜靠在榻上,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之前宁弄舟发现女子失踪与大报国寺有关,他还以为多少会有几分巧合,如今却在寺庙发现暗处潜伏的高手,虽然不知道是为何,但这个寺庙果然有古怪。

    他虽身子弱,但内力不错,对暗处的气息也比较敏感,他这回都对暗处潜伏的人一无所知,只能证明对方比他更强。

    他们会是谁派来的?会是冲着宁弄舟来的吗?

    还好他劝住了宁弄舟,没让她上山来……

    柳色新脑中一闪,想起来那个身形与神态都与宁弄舟有九分相似、面容却大不同的小丫头,眉头又深深皱了起来。

    她最好不是宁弄舟,否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暗处之人盯紧了,不管有什么消息都立刻来报,尤其注意一下,他们到底在盯着哪块位置,盯着谁。”柳色新向离歌嘱咐道。

    他与萧骁是生死莫逆之交,萧骁敢在他面前动用自己的暗处势力,他交代萧骁的暗卫做些什么也是常有的事。离歌原本觉得暗处的势力并非冲着萧骁与柳色新二人,便只是简单盯着,并未多留心,却没想到柳色新如此重视,连忙应了。

    萧骁点了点头,又道:“行,这事你一会儿就去安排,先把齐娘子的案子汇报一下……”

    “先不说这个了,”柳色新却突然起身,将挂在墙上的大氅取下,披在身上,“我出去走走。”

    “啊?”萧骁对柳色新这一连串动作摸不着头脑,“你刚才还着急,说自己要怎么样了如何如何的,这会儿人给你叫来了,你要出去逛逛?”

    萧骁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皱眉道:“虽说天气是晴了些,可是到底外头冷,你今日身子又弱,还是……”

    “无碍,我多穿一些就是了,”柳色新咳了几声,脸色依旧苍白,但表情却很坚决,“等会儿回来我再找离歌问齐娘子的事。”

    说罢,他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在暗处跟着,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冰天雪地的,仔细别让他摔倒了。”萧骁劝不住,只好叹气吩咐离歌。

    离歌点点头,闪身消失在了门外。

    此时,刚走出门打算去找郑风舞说两句话的宁弄舟被云晓拦住了脚步。

    “小姐,我们被盯上了。”云晓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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