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日到来了,其他弟子们兴高采烈。有的准备下山郊游,有的打算去都兰城赶庙会。

    龙芸一点也打不起精神。她还得服劳役,修补天地殿和试境台。

    龙芸和罚劳役的众弟子一道,被发配去了观化山。他们要从观化山上砍伐桦树与落叶松作为修补殿宇的木材。

    微微跟着龙芸一起来了。

    龙芸道:“被罚的人是我,你跟着来做什么?”

    微微道:“姐姐去哪我就去哪。”

    龙芸嘲笑道:“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你来了能干什么活啊?”

    微微嘟起嘴说:“姐姐你不要小看我。我自己虽然没本事,但是我能叫帮手哦!”

    祝楼和师书同时出现在微微身后。他们十分客气地朝龙芸拱了拱手。

    祝楼道:“妖皇大人。”

    师书道:“龙师妹!”

    龙芸怎么都没想到,微微竟然找到这样两个帮手。

    她把微微拉到一边,问:“你怎么把他俩叫来了?”

    微微表情天真,反问:“不可以吗?”

    龙芸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今天去观化山,都是脏活累活体力活……你看他俩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

    微微扭头问祝楼师书道:“书师兄,楼哥哥,今天去观化山,要干的都是脏活累活体力活,你们俩真的没问题吗?”

    师书很客气地拱手道:“这种活尽管交给我们。你们姑娘家就不要太辛劳了。”

    祝楼撂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肌肉,道:“脏活累活体力活,全都交给我!”

    龙芸:“……”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们明明有仇好么??

    龙芸诧异道:“你们俩是不是,弄错了……是我毁了试境台,是我烧天地殿。好端端的,你俩为什么要来帮我?”

    师书张口就来,道:“昆仑三清宫同气连枝。”

    祝楼本来不知道怎么答,一听当即附和道:“不错!都是新录弟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自己信吗?我就问你自己信吗?

    但是反正有那么两个冤大头,主动上赶子要抢脏活累活,那也没必要拦着他们吧。

    由太清峰去观化山,约摸有二十里地。李观领队,将所有服劳股的弟子分为两拨,一拨负责在观化山进行采伐,将木材修剪运送至山下;另一拨负责将木材运送回太清峰。

    比较起来,当然是负责运送的比负责采伐的辛苦。师书跟李观打了个招呼,龙芸微微等四人,便被分在采伐队中。

    龙芸等人随着队伍启程前往观化山。一路上都是山路,曲折蜿蜒,不很好走。冥伯丘下有一段路,往西面拐一大圈。

    祝楼抱怨道:“怎么这路绕了这么多?”

    师书回答:“因为东面便是万魔窟。”

    微微问:“万魔窟很可怕吗?”

    李观走到他们中间,道:“对,很可怕!你们几个新录弟子听明白了,没事别跑到山路以外的地方。一定要紧跟大部队,不要单独行动,听到没有?”

    到观化山没多久,浩汤、撄宁、陆通、大徽,楚凌云和阿明,居然也都赶来了。

    浩汤远远就道:“走得这么早,也不叫我一声!“

    微微喜道:“大师兄你们来啦!”

    龙芸很是惊讶,“大师兄你们怎么……”转向微微,“是不是你跟大师兄说的。”

    微微吐吐舌头道:“天地殿被烧的事三清峰都知道啦。姐姐你可不能怪我。”

    浩汤对龙芸低声道:“你是代我受过,我怎么能不来。”

    他不打自招。天地殿果然是他的手笔。

    龙芸转而打量撄宁。他今天居然装了义肢,没拄拐杖。

    撄宁没好气道:“别看我。我是被拉来的。”

    陆通跟着骂骂咧咧,“就是,大好的休沐日,也不让人睡懒觉。”

    浩汤瞅一眼两个不情不愿的壮丁,道:“你们两个,好好干活!争取三天把活干完。”

    龙芸无语地看了浩汤一眼。殿是你烧的,坑是我刨的,你抓两个残废来当苦力,还这么理直气壮。

    浩汤咧嘴一笑,对师弟们殷切道:“有难同当。”

    撄宁道:“滚!”

    有几个壮丁在,干活的速度果然很快。

    李观御剑飞到山头,站在高处,拣选树龄不算太老,也不算太小的桦树与落叶松,在树梢上挂彩旗做标记。

    撄宁和陆通各拿一把弓锯负责将树木锯倒。

    楚凌云和阿明拿了砍刀,将多余的枝条砍去。

    浩汤、大徽、祝楼、师书和其他人,负责将处理好的木材往山下搬运。

    龙芸和微微……在摸鱼。

    起初她俩跟着楚凌云在修剪木枝,没多久龙芸就装晕,紧跟着微微也跟着倒下了。楚凌云只好把她俩扶到树荫里休息。

    撄宁从她俩身前跟过时,语含讥嘲道:“体弱多病的大蚌精。”

    龙芸扔了一块泥巴过去。

    撄宁笑着避开了。

    龙芸接着看到,撄宁双手上裹着白色纱布,便问道:“你怎么了,伐木伤了手吗?”

    撄宁道:“我这双手要抚琴写字,金贵得很,自然要好好保护起来。”

    龙芸无语道:“细皮嫩肉的大公子。”

    这时将近六月,到正午时天气十分炎热。

    浩汤打发龙芸微微去打水。龙芸和微微带着十几个水壶,去山脚的小溪中取水,等爬回半山时,发现师兄们都脱了衣服。

    浩汤那身仙袍早不知脱哪儿去了。见他只穿了条干活的薄裤,腰间一条红色系带。上身光着膀子,露出精壮的躯干和长臂。他的胸口和背脊上布满浅白色的刀箭伤痕,是经历过战场上的厮杀。

    一根直径将近一尺的桦木,沉沉地压在他肩头。他呼吸均匀,脚步沉稳,扛着大木头从龙芸和微微不远处路过,没说话,只是对她俩点了下头。

    微微脸蛋红红地别过脸,道:“大师兄身材真好。”

    龙芸笑道:“六师兄身材也不错。”

    大徽也是一般光着膀子。他比浩汤要瘦些,却并不让人觉得单薄。他的肩膀与胸膛有着清楚的肌肉线条,墨色的躯体散发着浓郁的野性。仿佛他就生活在山林里。

    ……但这身肌肉真的就是白长的。

    大徽肩头负了一根不算太粗的落叶松木。他远远落在浩汤身后,脚步慢吞吞,走一步挪两步。摸鱼技术比龙芸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绿猫眼漂浮在他头顶,懒洋洋地跟主人一起磨洋工。

    龙芸主动将水壶递给大徽。

    大徽站住脚步,一只手扶住松木,另一只手接过水壶,仰脸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晶莹的水珠溅了他满胸。

    微微羞得移开目光。

    大徽喝了一壶还不够,又咕咚咕咚把剩下的水全喝了。喝完他意犹未尽,用手背擦了下嘴,“谢谢主人。”

    接着又伸出手,道:“主人我还要。”

    龙芸问:“你还要什么?”

    大徽道:“我好饿。”

    浩汤这时已经把巨大的桦木背去了山下,返身回来,已走近他们身边。

    浩汤路见偷懒,对着大徽劈头盖脸骂道:“别人都不饿,就你饿!皮痒了是吧?!早上叫你起床就拖三阻四,现在又躲这偷懒!再让我抓到,你就一个人扛剩下的所有。”

    大徽道:“我不饿了。”

    说着背着他那一根松木,足下不停,拼命往山下飞奔而去,速度令人刮目相看。

    大徽走后,浩汤幽幽道:“小师妹……给六师兄水,不给我喝?”

    龙芸装作听不到。

    龙芸跟微微又去接了一回水,回山腰上去。一路上遇见光着膀子的祝楼和其他师兄,最后找到山腰上的撄宁和陆通。

    撄宁和陆通还是穿着一身练功服,一件都没脱。

    这时干活干了许久,撄宁额上全是细汗。但他的练功服穿得严严实实,脑后的发髻一点也不乱。虽然手上干的是锯木的重活,却是举重若轻,仿佛只是平日练功一般。

    但是他们周围其他在背木头的师兄,被头顶的日头晒得大汗淋漓,一个个都光了膀子。

    微微目光都没处放,脸红道:“姐姐,师兄们怎么都脱衣服了哎。”

    龙芸看向撄宁,怪笑道:“其他师兄都脱衣服了哎。”

    撄宁板着脸凶巴巴道:“别看我我不脱。”

    到日色将晏时,撄宁独自走去一旁休息。他手上缠着纱布,手指动得不太方便。慢慢将右面的裤腿卷了上来。膝盖以下没有小腿。因为锯木时着力,断腿的截面,被义肢磋磨得鲜血淋漓。

    他小心将义肢取下,往断处涂上伤药。因为手上缠布的缘故,动作十分笨拙。药都揩到了裤管上。

    他叹口气,放下裤管。接着又从袖中取出桃木杖来,拄杖缓缓而行。

    人手足够,干活又很勤快。到夕阳落山时,李观清点采伐下的圆木,足有百余根,修补天地殿是足够了。

    百余根圆木,一大半已经被负责运送的弟子们运走。剩下还有四十根,分装在四辆马车上,往三清峰拉。

    前段路程很顺利。马车行至冥伯丘时,马儿忽然驻足长嘶,逡巡不前。

    李观赶到队伍前列,“什么情况?”

    负责赶车的楚凌云汇报:“马儿不肯走。不知为何。”

    跟在马车边的阿明道:“师姐,你听,有野兽咆哮的声音。”

    阿明这样一说,车队里的人们忽然都安静了。

    只听啸啸暮风之中,有一个古怪的声音在逼近。它时而低沉如虎啸,时而嘹亮如狼嚎,有时又尖厉阴森,有如鬼哭。

    这时日色已晏,冥伯丘上山雾弥漫,鬼影幢幢。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气,悄无声息地向四面蔓延。

    微微抓住龙芸的手,道:“姐姐……”

    龙芸反握微微的手,“不怕。”

    李观一时犹豫要不要赶路。浩汤走去队列之前,道:“我来开路。你去断后。趁着还有一丝日色,早点赶路。入夜了更麻烦。”

    李观点头,返身去队尾。

    浩汤对撄宁陆通道:“你们不要离开队伍。我去前面探探路。”

    师书道:“一起去。”

    可他话音才落,便见前方山雾之中,出现一头模样古怪的异兽。它的脑袋像狮子,张着血盆大口,头顶长着长长的角;它的身体像马匹,可浑身披着半透明的、冰蓝色的鳞片,周身散发冰蓝之光。

    那异兽长得十分漂亮。只是,在这古怪可怖的山麓,遇上这样一头异兽,不由得叫人心惊。

    异兽向车队方向奔来。马儿受惊打鸣。年纪小的弟子没见过这样的异兽,吓得连连倒退。

    浩汤师书站在阵前,双双拔剑。那异兽仿佛是有感知,忽然折向山路之东,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山雾中。

    师书道:“是无鬼洞跑出来的冰麒麟。”

    祝楼问:“是师尊养的那头冰麒麟?”

    师书道:“不错!只怕师尊怪罪。可不能叫它跑了!”

    他一面说,一面向东面发足狂奔,追赶冰麒麟。

    祝楼当即紧跟师书而去。

    李观道:“不可!快回来!那边是万魔窟!……”

    那两人却已跑出数丈外。

    龙芸问浩汤:“我们管不管?”

    浩汤道:“不管。”

    可龙芸一回身,只见微微已追随祝楼而去。

    龙芸想也不想,追着微微便跟上去。

    撄宁问浩汤:“我们管不管?”

    浩汤道:“……管。”

    说着带着两个无语的师弟,也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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