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武陵漫天神佛洞里的氛围凝聚到绝对零点。

    大家都沉默了,不敢发话。

    书文曲低头看被天怜衣从神位上扔下来的神像,顿间就忍不住笑了笑,像是在自嘲,在自我讽刺:“天怜衣,你真的是。行,我不说,我不说总行了吧。”

    天怜衣这才有好脸色,终于不像个死人了,倒是退了一步:“算了,量你也不敢去揍观。这次就当我积累福报,免费帮你了。”

    说完,天怜衣就蹲下来,捡起自己扔掉的神像,擦擦上面的灰尘,又给它放回原位。

    天怜衣本想直接向书文曲说起关于丧神怜笑的事情,奈何看向了玄为夷时,发现他一直站在同一个地方,从未动过。

    要是换做其他地方,她大概是没有任何察觉的。

    可玄为夷站的那个位置,偏偏就是丧神怜笑破碎的地方。

    为此,天怜衣迈开步伐,来到玄为夷面前,说:“哥哥,挪个位置可好?”

    玄为夷一直盯着她看,顿顿,才说:“好。”

    说完,只见他乖乖地挪去了一个新的地方。

    天怜衣才心事重重地站在了玄为夷站过的地方,对书文曲说:“我站的这个位置,就是丧神怜笑破碎的地方。书文曲你记住了。”

    书文曲看过来时,诧异了一下,说:“这个位置不是你......”

    天怜衣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又接着说下去:“丧神怜笑,生于怜县,乃县令之三子。奈何县令盼女心切,又见怜笑长得清秀漂亮,于是对外隐性,说怜笑是个姑娘。从此,怜笑开始了与众不同的人生。”

    谈起怜笑的一生,说幸运,就是降生于比较富裕的人家,且家中和睦相处。

    说不幸运就是他父亲膝下有三子,按理说应为此感到光荣才是。

    但怜父不同,他极为爱女,真希望怜母能给他生个姑娘。

    说上天顺他的愿吧,这个娃的确长得极为清秀漂亮,稍微打扮就很惊艳。

    若说上天不顺他愿吧,是给他送来了一个男娃。

    于是怎么着?怜父想到这就眉开眼笑,抱起这个三子就对外宣称:“公主终于降临怜家了!”

    旁人一听,纷纷祝贺怜父老来得女。

    怜笑悲惨的一生从降生时被迫当姑娘开始,就意味着他生前死后在所有人眼里都得是一个姑娘家。

    怜笑人生的第一套衣裳是全县最漂亮的女装,穿在他身上时就宛如一个公主般高贵,引来了很多姑娘的羡慕。

    但为此他并不是开心的。

    因为他应该像大哥二哥一样学习骑马射箭上学堂,可他学的是什么——绣花、弹琴、跳舞、化妆。

    反正大户人家姑娘该学的东西,他是一样不落地学完。

    随着年龄的增长,怜笑的男子气概逐渐长开,可怜父却以他始终学不会礼仪为理由,找了一个专门教礼仪的婶婶来教怜笑,让他成为一个更合格的姑娘。

    怜笑为此发过脾气,被怜父以大逆不道为理由禁了他的足,让他每天在自己院子里绣花,学各种礼仪。

    怜笑真正的苦才刚刚开始。

    再长大一点时,大户人家的姑娘都要缠足裹脚,以备满足那时的女子小脚为美的思想观念。

    怜笑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被裹脚的那天。

    他院子里的大锁被打开了,本以为是笼中凤凰要获得自由,殊不知迎接他的是更悲惨的人生经历。

    怜笑:“我不要缠足!”

    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谁会听他的啊?

    就连到死都认为怜笑是姑娘的大哥二哥都劝他:“三妹,缠足是每个姑娘都要经历的事情,要不然以后嫁不出去。”

    听到这话的时候,怜笑都愣住了,真相到了喉咙里,却被怜父宽大雄厚有力的手放在了喉咙处。

    看似安抚稳住他缠足时挣扎之态,实则是在威胁他,将他的真相死死卡在了喉咙里,只能说出半句:“我不是......”

    后来的很多时候怜笑都在想,他当时要是再勇敢一点,能勇于反抗怜父,反抗封建思想,他会不会就是下一个潘安,而不是下一个杨玉环。

    可他的反抗无效啊,怜父亲自抱住他,让教礼仪的婶婶给他裹了脚缠了足。

    他在挣扎中哭泣,换来的是脚痛走不了路,更是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姑娘”。

    自从那以后,怜笑抑郁了。

    取名怜笑,本该是让怜家充满微笑,让他活成一个开朗爱笑的人。殊不知,不过是怜父一个人的笑。

    他成了这世上第一个拥有三寸金莲的男子。

    他开始安之若命,如果反抗会让自己伤痕累累的话,那接受吧。

    所以怜父让他学姑娘家礼仪,他认真地学。姑娘家都学会绣花,好,可以,他日日夜夜地学。姑娘家都学会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没关系,他也能。

    因此没出几年,怜笑长成了怜父心目中完美女子的形象,且怜家有一个漂亮的姑娘一事彻底传开了。

    但是,一个本该是男子的人,就算外表再怎么改变,打扮遮掩,都无法盖住他的气息。

    于是,在怜笑喉结微凸时,怜父就拿出了一把刀。

    借着怜笑生辰宴的名,让所有人都看见自己滑倒误伤,往怜笑的脖子上划了一刀。

    当场的人都看惊了,怜笑也愣住了,顿时就红了眼眶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怜父。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怜笑脖子上因怜父不小心留了道疤痕。

    那么,就算他只为盖住突起的喉结而终身得缠着绷带,大家都不会觉得疑惑了。

    以为怜笑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但更过分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

    怜笑的男子气概怎么都遮不住,对于他身份之事,开始在怜县有了讨论声。

    单纯的怜笑以为这样了,自己就该获得自由了。

    可怜父不是这样想的,他眼里的怜笑必须是个姑娘,一个漂漂亮亮、精致到极致的姑娘。

    现在还加了一条:完完全全的姑娘。

    于是,怜笑再次经历了绝望——怜父拿着一把刀脱下了他的裤子。

    阿善:“啊???真.....我。”

    阿善听到这,实在是难以置信,随口而出“真割下了吗”的疑惑,幸好被她即时停住,没能问下去。

    天怜衣看向书文曲,问他:“这件事,你知道吗?”

    这件事,别说书文曲不知道,天庭神官都不知道。

    不,实际上,还是有很多神官知道的。

    但是他们都不说,也装作不知道。

    书文曲直摇头,低着头,说:“我不知道。”

    天怜衣:“你有丧神怜笑的画像吗?”

    书文曲又摇头了,说:“也没有。”

    听了,天怜衣叹息,说:“那走吧。我带你们去丧神庙。”

    他们几人出了武陵漫天神佛洞,趁着夜色朦胧,本还想说些关于丧神怜笑的事情。

    可惜了,武陵山脉地势高,空气稀薄,晚上还很冷。

    本就受了风寒的天怜衣,没再能咬牙坚持说下去。

    只好哀求于玄为夷:“哥哥,我实在走不动了。哥哥能不能扶着我走?”

    谁知,玄为夷伸出手时,伸得是半分不犹豫,在她没说完就伸出来了。

    见了,天怜衣惨淡一笑。

    抬手叠上那一刻,在想,这个人的手指怎么这么冰冷,好像从来就没有被谁温暖过似的。

    阿善站一旁,也本想搀扶一边,奈何天怜衣告诉她:“阿善,你本来就不得力,还要走一长段路,就别在我身上浪费了。”

    话刚说完,耳边传来了书文曲的嘲讽声:“呵,我说,馆主大人,你能不能别再装了。”

    “当年你只有一件单薄的底衣,不也见你照样安然无恙,无病无灾地度过了好几个冬天吗?”

    “怎么,现在淋了那么点雨,就这么弱不经风要死不活的。作给谁看呢?”

    阿善听了,最是怒火,可温柔的她生气起来,虽说气得脸都红了,说的话也不过苍蝇般:“你,你这个神,还是个文神,天庭第一文曲星,怎么说话这么尖酸刻薄?说点好听的会死吗?”

    天怜衣也看向了书文曲,直言:“书文曲,等我病好,我不怼死你,我就不叫天怜衣。”

    书文曲也不过是斜瞥一眼,两手插在前,一脸鄙视地说:“是吗?那你可真是厉害了。天上地下,你最厉害了。”

    天怜衣实在忍不住了,不等病好,握紧了玄为夷的手臂,算是在蓄力,说:“是啊,我要是不厉害,你连人都不是。”

    “你。”书文曲被怼得是无话可说,只好甩袖生闷气,“哼!”

    这下子,不愉快的氛围终于在沉默中消失。

    但她竟然还能在这种时刻,关注到玄为夷一些不同的瞬间:“哥哥。”

    玄为夷听到她叫自己,便走得更慢了些。

    低下头,弯下腰来,似笑非笑,温柔至极:“嗯?”

    天怜衣再次看向玄为夷,认认真真扫描他,问了:“第一次见哥哥,哥哥就血淋淋的,说成四面漏血也不为过,可能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才成这样。”

    “可今夜一摸,手上也光滑,没有什么伤,却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漏出一些小血珠来。哥哥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会这样?”

    玄为夷听了,一语不发,只顾着继续搀扶她走:“......”

    可是,心里总觉得倒也不能这样对她,便开口说了:“的确是受点好不了的伤,血止不住。”

    听到这,天怜衣便停下脚步来看向他,眼眸中好像写满了永无止境的担忧:“那又为什么只要我一靠近哥哥,一碰哥哥,哥哥的血就止住了呢?”

    玄为夷的眼眸深似一片汪潭,故作不知似的,反问她:“......是吗?”

    天怜衣:“从第一次碰到哥哥时,我就发现了,然后百思不得其解。”

    “就像现在这样,你牵了我,算是碰了我,就再也不是那个四面漏血的哥哥了。”

    怪月光不太明亮吧,玄为夷沉下去的脸,让天怜衣怎么都看不清。

    玄为夷看向她,尽是温柔,话也说得很轻:“那你就这样认为吧,凡是让你百思不得其解的病,都叫它怪病。”

    天怜衣又缓慢缓慢地走了,也不忘又说:“可这世上还真有这么怪的病吗?”

    随后,只听见玄为夷问:“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非要我跟你触碰才能止血的怪病,你会如何?”

    他这么一问,让天怜衣都惊住了,她该如何,头昏沉的她该如何?

    “我想,我应该把手伸给你。不,不是我想,是我可以把手伸给你。”天怜衣的话轻飘飘的,全部都飘到了他耳边来,“对哥哥说的话,永远都如圣旨,不容半点质疑。”

    话未毕,玄为夷都一直看向她,见她是真的病得重了,一脸重病态,很心疼地问她:“为什么?”

    天怜衣停顿了一下,像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姑娘,说:“因为这个世界不太温柔,所以我想做个温柔的人,温柔地去对待每一个人。”

    就犹如她对阿善说的那句,“如果这个世界不温柔,可以试着让我做你的世界吗”,是同个道理。

    玄为夷听了,顿时无话可接:“......”

    须臾之后,玄为夷又说:“可你连自渡都难。”

    本以为天怜衣听到这句话会难过,会沮丧,会说是啊。

    当然,她真说是啊了,可她说的话,总让玄为夷感到不可思议:“是啊,我连自渡都难。可我又想,如果实在难以自渡,那就做一个可以治愈别人的人吧。至少这样了,别人会感到温暖。”

    哪怕只有一丝的温暖,她想,只要她有,就无私的全部献出去。

    永远,永远。

    然而,一道尖酸刻薄之话,打破了这个比较美好的氛围:“馆主大人话说得这么好听,还不容他人质疑。这么厉害,怎么不上天当神啊?”

    想必是书文曲真的太讨厌天怜衣了,见不得她的一举一动,更是听不得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要是听见了,不怼她,他心里很不舒服。

    天怜衣刚看向书文曲,一道比较清冷的话语在身旁响起:“书文曲,你别太过分了。”

    书文曲听了,悠悠地看向玄为夷,却不料想自己被他的眼神给吓了一跳。

    妈啊,这个人的眼神,怎么这么可怕。

    可书文曲量断定,玄为夷不敢对自己这个天庭第一的文曲星大动干戈,就抬起手来,指着玄为夷说:“你,我说你,你这个血淋淋的,四面漏血的,爱穿姑娘家喜服的公子......”

    此话一出,天怜衣不去看书文曲了。

    不知想转过来看玄为夷时,却意外发现他也弯下腰来,离自己特别近。

    为此,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半步。

    奈何,还未后退半步,玄为夷就用另一双手轻轻拍在她手背上,对她温柔地说:“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说完,放开她的手,直径地走向书文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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