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怜衣已经扑来,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了。

    他见,她跪在自己面前,彻底地慌了。

    她慌了,他也跟着慌了,两人都慌了。

    天怜衣慌得脑子一片空白,说的什么也乱七八糟,不成语句,不成文章:“哥哥......我......大概......嗯.....”

    最终说出来的,不是什么永世不得安息,也不是什么世世不得善终,反而是:“哥哥真的是......对我好得太让我无法抗拒了。”

    看呐,在她扑来跪在他面前时,他就伸出自己的双手垫在地上,让她跪在自己手掌内,不受半分疼痛。

    更难以置信的是,她跪下的同时,他也跟着跪下了。

    不该这样的啊,万万不该是这样的啊。

    于是,她不跪了,她换成蹲了。

    她就蹲在他前面,把那双手捧在手心,替他拍去石粒,看他死白的手背上印红了。

    才刚拍了两三下,玄为夷就将她的手上下围住,不让她动,也不让她拍,更不让抽走。

    即使他是跪着的,奈何身高优势,不必抬头也能跟天怜衣对上眼,说她:“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一说,就让天怜衣的心一颤一颤的,手也微微抖了。

    见玄为夷低下头来看她的手,说:“你手抖了。”

    话毕,天怜衣就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将其藏在衣袖里,藏得好好的。

    这样,谁都不知道了。

    她还慌乱地瞥一眼玄为夷,见他还跪着,就赶忙拉他起来:“哥哥先起来。”

    奈何,他反手一扣,不但没起,还擒住了天怜衣,让天怜衣也无法逃避了。

    两人对视,尽是这般致命。

    天怜衣妥协了,直言:“我不是那样的人,哥哥满意了吧。”

    话完,玄为夷才放开了她。

    天怜衣也说:“哥哥先起来。”

    两人坐在一边,天怜衣还想替他拍去膝盖上的石粒。

    玄为夷却再次拦住了她,只是说:“我自己来就好了。”

    为此,天怜衣顿顿,也只是见玄为夷自己拍去了石粒。

    最想要得知这一切的人,向来都只有书文曲一人,于是他又问天怜衣:“所以这一切到底都怎么一回事?”

    “一下子承认自己是捅别人天的罪人,一下子又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天怜衣,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有什么可隐瞒的?”

    天怜衣看向书文曲,只是问了他一句:“你见过一个信徒最忠诚的样子吗?”

    书文曲一怔一愣,然后眉头各自飞扬,直言:“你这话问得真的是。”

    “我可是天上的神官,很多人踏进我的文曲殿向我烧香祈求,给予我信仰。”

    “都这样了,你觉得我没见过一个信徒最忠诚的样子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文曲殿虽然遍布人间各地,却从未有个真正对我忠诚的信徒?真是开玩笑。”

    天怜衣立即伸手解释,说:“不不不,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问问而已。”

    书文曲“哼”一声,果断直言:“千人千面,万人万面,什么样的人,我大概都是见过的。”

    天怜衣笑笑,说:“那可真是太厉害了。”

    不知为何,此话一出,书文曲的眼神就像要刀了天怜衣一样,没好语气地说:“你这句话是在否定我?”

    天怜衣连忙解释,说:“不是的,只是我自己见过的人不多。自然而然的,也就没有在谁的身上,看见比何不羡还要忠诚的样子。”

    书文曲:“你说得我都好奇,他这个人到底有多忠诚了。”

    天怜衣也说:“我想,丧神怜笑本该就拥有这么忠诚的信徒,那是他应得的。”

    到底怎么个回事呢?

    原来,早在一千三百年前,保生大神無非无飞升后。

    他一个人跑在雨夜里,在想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多久,他就站起来,说了这么一句话:“人活着,就是为了向善、向诚、更向生。”

    然后,他消失在了雨夜里。

    等再次出现时,他已经孑然一人来到了武陵山脉。

    怜笑提起自己的裙摆踩在湿答答的台阶上。

    台阶冰冷刺骨,周围传来一阵阵寒冷的阴气。

    他抬头看不知尽头的台阶,台阶两边是长满了藤的大树,雾蒙蒙的让整个空间都变得诡异又神秘。

    不得不承认,怜笑手上起满了鸡皮疙瘩,他独自一人闯入也是十分畏惧的。

    可没过多久,他就看见有四个大汉从上方跑下来,嘴里嘀咕着:“快,快,快离开这里!”

    怜笑本想问些什么,可逃命要紧,谁有空搭理一个要去送死之人?

    怜笑看他们下山的背影,顿时也觉得上面发生了什么不可说的事情。

    就在一瞬间,他感知到周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风,是风,好大一股风流向上方冲去。

    他敢笃定这股风并非自然形成的,而是有什么人,或者是当地的野鬼以最快的速度向上方赶去。

    赶去的野鬼多了,自然就形成了阴风,吹得周围的树摇曳生姿像打架一样。

    此时他看见了好几个黑色的虚体人影,从自己两侧飞去。

    那两个虚体人影还不忘回头看他一眼,然后又急忙地冲上去了。

    他能感觉到身后冲来了很多野鬼,但没一只野鬼是冲着他来的。

    怜笑心道:不好。

    他跟着野鬼赶去的方向前进,越走到上面,空气越稀薄也更加寒冷。

    周围的大雾挡住了他的视野,只看见周围树上、地上都站有许许多多的虚体人影。

    它们都看向同一个地方!

    怜笑皱眉,赶忙往它们看的位置跑去。

    那是一个罕见的平地,一副黑色灵柩被掀开了,正破烂地摆放在地上,而两步路的距离外就是埋灵柩的坑。

    在灵柩不远处有挤满了黑色虚体人影,它们手上、嘴角边都带点鲜艳的红色。

    怜笑手上拿着符纸往那堆人影抛去,可被那一稀有的亮光刺痛了双眼。

    周围的野鬼都满意地笑了,笑得诡异、猖狂又大声。

    只有怜笑在痛苦自责地呐喊:“不,不要!”

    可他终究是晚了一步。

    那个穿着白衣丧服、带着丧帽的少年拔剑自刎弃人沦鬼了。

    他的鲜血在流淌,像是在告诉那些前来欺负他的野鬼说,我永不屈服!

    两人对视,何不羡看见来者手上的符纸却笑了。

    他手上的长剑“哐当”落地,即后整个人也倒了下去。

    怜笑顿顿,身子僵硬了不少,卡在喉咙里的许多话,最终只变成了两个字:“我叫……”

    谁知躺在地上的少年却说了出来:“怜笑。”

    何不羡整个人浑身充满了丧味,见到了怜笑那一刻起,他居然笑了起来。

    怜笑双膝跪在他面前,抬起自己颤抖冰冷又粗糙的手给他死死摁住脖子:“不,能活的,能活的,还能活下去的。”

    怜笑见他疯狂地笑,着急地说:“你不要笑,不要乱动,要不然会流更多血,你会死去的!”

    何不羡没回答过他什么,只是看见了怜笑就笑,怜笑也不知道他为何一直笑。

    怜笑:“你不要笑!!!”

    怜笑正要医治何不羡时,发现他的笑声停止了。

    他双眼一颤,抬起抖得不行又被血染红了的手,一点一点,缓缓慢慢地靠近何不羡的鼻间。

    之后,怜笑也跟着崩溃了。

    怜笑不信,又摸了何不羡的心脏。

    他的心脏跟他一样乖巧了。

    为什么!!!

    怜笑不明白,他已经在极力赶来了,他已经算好这一切的天时地利人和了。

    为什么所发生的一切,都要早了那么一点。

    就那么一点!

    这老天像是戏弄他一样,告诉他这世上哪个地方有最好吃的糖果。

    他奋力前行了,终于找到了。

    可就当要伸手去接时,发现那颗糖果已经过期了。

    怜笑崩溃了,他捡起地上的长剑对着周围在笑的野鬼就是一顿乱砍。

    可他发现这长剑太普通了,就算砍到了野鬼也不会对他们产生一点点伤害。

    于是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长剑上画下斩鬼符咒,之后对那些野鬼就是杀!

    他杀得人仰马翻,那些野鬼也不是好惹的主,冲着怜笑就是一顿攻击。

    武陵山脉最不缺的就是野鬼了,怜笑一人又怎么会抵得过千万野鬼?

    这不,他很快就被野鬼们拉起来在地上拖着走。

    将他拖着砸在树上、地上、石头上,甚至是灵柩上也不放过!

    怜笑被砸得伤痕累累,整个人痛得麻痹,就连紧握着的长剑也颤抖不已,感觉下一秒长剑就要落地了。

    刹那间,周围传来了一股强大的戾气,那些修为低下的野鬼还被这股戾气给斩杀了。

    怜笑被野鬼们放在地上后都自顾站在树上,当作这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

    怜笑擦擦自己嘴角的伤,然后看向何不羡躺着的地方。

    他的尸体正在散发着一股浓郁又强大的戾气。

    不对,这股戾气中有一大半是丧气!

    怜笑正要起身赶去何不羡身边,却见何不羡已经起身,身上散发的黑色戾气妥妥逼人。

    他成鬼了!

    怜笑心想。

    这不,他手上凝聚着的不是戾气,而是丧气。

    也许他自刎弃人沦鬼,就是为了得到丧气的力量,然后将这些欺负他的野鬼统统杀掉,将它们通通都灰飞烟灭!

    何不羡:“吃心是吧?爱欺负弱者是吧?就喜欢戏弄生人是吧?”

    “我让你们喜欢个够!!!”

    刹那间,周围的树都被何不羡身上的力量震碎,就连怜笑也被这力量推远几米外。

    最惨的野鬼啊,大家都在纷纷而逃,嘴上的尖叫响遍了整个武陵山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变成大鬼了。”

    “救命啊,是大鬼!”

    “快点逃,不想要被灰飞烟灭就快点逃,逃得远远的。”

    逃?

    何不羡邪恶一笑,逃?能逃到哪里去?

    这不,何不羡一个闪身就轻轻松松按住那个野鬼的肩膀。

    它侧脸微微看向身后的何不羡,却听见何不羡说:“你嘴角上的红不够红啊。”

    说完野鬼知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痛极了。

    然后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了自己的嘴角上,直到将它嘴角上的红彻底打消失不见为止。

    这一幕令野鬼痛苦的嘶喊声和求饶声,让周围逃窜的野鬼感到惊悚。

    最终那只野鬼死生生被何不羡打散了灵魂,就此灰飞烟灭。

    活该。

    何不羡停下,抬起看自己手上的残灵魂,不屑一顾地吹,就该是这样的下场。

    何不羡犀利地看眼四周,跑得可真快啊,可是:“你们以为自己能逃到哪里去?嗯???”

    只见何不羡手上出现了一团黑色的力量,就听到那些野鬼们停在原地无法动弹。

    只感觉到自己的头颅,像是被人给往死里按住了一样。

    “啊啊啊啊啊!!!!!”

    感觉头颅要被人残/暴地捏碎了,救命啊!

    “啊啊啊啊!!!!!”

    痛,这是痛,致命的痛!

    是生前死后,在武陵山脉当了这么久的野鬼,第一次体会到灰飞烟灭前的痛!

    何不羡双眸寒如冰霜,见一收紧,手一合上,“嘣”的一声在武陵山脉为之回响。

    爆了,全部都爆了。

    野鬼的头颅就这样被何不羡捏爆了。

    剩下的无头身在四处乱奔跑,场面极为混乱。

    他们看不见,鬼撞鬼是最常见的事情。

    这一幕真是乱哄哄,鬼撞鬼了鬼怨鬼后鬼打鬼。

    何不羡看着这样的氛围,嘴角一笑,十分满意。

    然后将手一伸出去。看他的手势很像摸到别人心脏一样。

    鬼在嗷叫。他在笑。

    他的手在一点一点地往里面挖去,抚摸千万颗鬼心脏。

    就此还不够,他还轻松捏了一下,殊不知他的这一捏就让万千野鬼感觉到致命的痛。

    那可是心脏啊!

    这可有什么,这种痛本是他们该受的,本是他们该受的啊!

    何不羡见玩够了,手再次一抓,直接将他们的鬼心脏给捏爆了,就在他们鬼的身体里捏爆了。

    之后何不羡笑了。

    他就这样蹲在地上,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就大笑。

    笑得极为触目惊心,笑得全身颤抖,笑得让他忍不住哭泣。

    怜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缓慢地靠近何不羡。

    却见他浑身上下的丧气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就像是一不小心进入了永黑的囚牢之后,再也逃不出来一样。

    可凭他现在的能力根本就无法靠近何不羡啊。

    要是靠近了,何不羡丧失理智一不小心也把自己的头颅给掐爆了,把手也淘进自己的心脏内虐自己怎么办?

    可他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少年来的吗?

    怜笑见他在蹲在地上极为痛苦的样子就知道,是他自刎弃人沦鬼后借用身上的丧气为力量,变成了能力超群的大鬼才得以报仇。

    可是也就因为这无比强大的丧气,也让他无法抗拒。

    他现在的身上凝聚的不仅是丧气,还有那些被他杀死的野鬼的点怨气与修为。

    这些加起来全部来到他身上,他要是承受不住给他的就是反噬!

    反噬的下场就是身体爆炸、灵魂灰飞烟灭!

    何不羡痛苦地吼了一声:“啊!”

    正要承受不住时,他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一个人向自己扑来,将自己紧紧抱在怀中,两双手紧握着死扣。

    一冰一热,红线的两端缠在彼此的手腕上,却见何不羡在抵抗:“不要……”

    何不羡:“怜笑,你走吧,别救我!”

    他是不配得到怜笑救赎的!

    他这孤独的一生啊,本该一直孤独寂寞冷的。

    这不,何不羡出生在一个遥远的蝴蝶国。

    那是一个将蝴蝶侍奉为国蝶的国度。

    认为蝴蝶是死去之人的化身,是来到身边陪伴自己的人。

    杀了蝴蝶之人是要被杀头的。

    虽然这么说,可至于国人有没有杀过蝴蝶,有没有受到过以命偿还的惩罚他都不知道。

    不是他没见过,而是他没机会见!

    出生在一个唢呐匠的人家里,不是他人生的悲惨。

    但出生在一个极为信命的人家里,才是导致他悲惨一生的导火线。

    原来啊,何不羡出生后,家里人请了先生来写他的生辰八字。

    可先生皱眉了,一边写一边说:“这个孩子天生自带丧骨,会给身边人带去无穷无尽的丧,需要改罪。”

    一听,极为信命的何父就担心了,问:“该如何改罪?”

    先生愁眉不展,只是将写有生辰八字的红布递给了何父,说:“我能力有限,无法给他改罪。”

    何母还因为此消息哭晕过去,何父愁着问:“道长,我求求你,给个法子吧。”

    先生看何父何母如此可怜,便说:“他的丧气会影响到周围人,尤其是自家人。”

    “所以你们最好将这个孩子与世隔绝,不让任何人接触他,也不要让他接触任何人,最好的就是让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先生说的话很明显了,可何父何母狠不下心来,无法就此断送何不羡的性命。

    最终他们跟何不羡在一起生活三年,可是这三年里他们过得很不好。

    明明是发生了好事,赚到了大钱,他们也高兴不起来。

    只觉得自己压抑得很,丧得很。

    他们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孩子,然后在房间里商讨关于何不羡丧骨一事:“先生在三年前就说了,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叫怜笑的人能替咱们的孩子改罪。”

    “可这个怜笑道长家住哪、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长得如何,我们都一概不知。我们又该如何去找他来给我们孩子改罪?”

    “再者说了,连这附近最有名的先生都无法给孩子改罪,那个怜笑道长就真的能做得到吗?”

    “就算怜笑道长真能做到,可改罪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牺牲,他会舍身去做吗?”

    最终啊,他们只是将何不羡放在一个漆黑的房子里。

    生怕他年长了之后丧的影响越来越大,所以房子的土是一年比一年加厚。

    何父何母会每日送他三餐,但就是从未见过自己孩子长开后的容颜跟个子。

    所以送衣服进来时,何不羡穿的衣服大多数不合身。

    何不羡从小被与世隔绝,何父生怕他寂寞,于是给了他一本唢呐曲谱一个唢呐,让他自行研究。

    可能是觉得何父自己也研究不明白,索性给了他孩子《百鸟朝凤》。

    但他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孩子真把《百鸟朝凤》给吹了出来!

    只是在黑暗里待久了,何不羡的性子就冷了许多,他不爱说话,甚至是不说话。

    他漠然,性子孤僻,整个人只会郁闷地干着三样事情:吃饭、吹唢呐,写字。

    至于写的是什么字?

    看满墙壁上就知道。

    他给困住自己的几面墙起了个名字,叫怜笑墙。

    因为这密密麻麻的墙上只有“怜笑”二字。

    他每天都会在墙上写怜笑的名字,但每天只写一个。

    所以当他从这封闭的房间里走出来时,这几面墙早已经都写满了怜笑的名字。

    旁人一看就觉得这个房间很压抑令人窒息。

    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怜笑像是困住他的符咒,让他无法逃脱囚牢。

    可真相不是这样的。

    何不羡每天都在幻想,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能救赎自己的怜笑是谁,长什么样,他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救赎自己。

    他在想,竟然他在这世上并非是无可救药,还有一丝希望与期待,所以他能抵制自己在发疯时的绝望。

    因此说怜笑是何不羡坚持活下去的希望,是他那从未谋面的贵人,是他的精神支柱并不为过。

    时间过去很久很久,久到他被关了十八年的“牢狱”,终于打开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怜笑来了,极为激动地来到门口,看见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个人说,他是这个村的村长:“你爹娘双双不幸去世了,现在丧事已经办得差不多,我们也请先生给你爹娘算了地,无奈只适合安葬在武陵山脉。”

    武陵山脉,那是个什么地方?

    “武陵山脉偏僻不是问题,但那是个凶险万分之地,听说那里有很多凶残的野鬼。作为村里人,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帮你操办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事情就要靠你自个了。”

    说完大家都走了。

    何不羡自己也完全没想到一出来,就是要安葬自己的爹娘。

    更可悲的是村里人生怕他的丧气影响到他们的气运,所以只能是将何氏夫妇的丧事办得差不多了,才放何不羡出来送丧。

    他哀求过村里人帮自己送爹娘上山,可他们没一个人愿意。

    最终变卖家产请了专门送丧的队伍来,原本都谈好了价格却一听说是武陵山脉又都拒绝了。

    甚好他最终请来了四位抬灵柩的叔叔,最终是抬到武陵山脉。

    可还没到墓地地呢,他们就撒手跑了。

    何不羡又苦苦哀求他们,可他们说什么都不愿意干了。

    发生了诡异之事,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干?

    原来啊,在他们抬进武陵山脉之前,何不羡只身一人提前来过,自己挖好了坑才下山让叔叔们抬进来。

    叔叔们照做,可他们进来后被周围的阴气给吓到了,吓得腿软。

    但职业道德还是有的,没让灵柩落地。

    可没过多久,一股冰冷的鬼风吹得他们无法向前走。

    尤其是何不羡在前扛的灵幡被折断了之后,他们只感觉到灵柩像千斤重,压得他们无法再扛下去。

    于是灵柩落地了。

    何不羡一听见声音,立马回头看,看见叔叔们大汗淋头。

    各个虚得很,还没说什么呢,就撒腿狂奔回家了。

    不管何不羡在喊什么,他们也不会回头应他。

    何不羡看着离坑不到三四步距离,叹息一声。

    正在想要怎么办时,他就听见周围很多熙熙攘攘的鬼笑声。

    说实话他是一个生人,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熙熙攘攘的鬼声,他是极为害怕的。

    这不,他围绕灵柩,看着四周的黑色虚体人影,双手发冷汗,抖了不少。

    野鬼:“这么浓郁的丧气,难怪来了这么多鬼呢?”

    “哎呀,谁不爱看这场热闹戏呢?”

    “嘻嘻嘻嘻嘻”

    笑声传遍了武陵山脉深处,惊飞了乌鸦。

    所以说刚才的大风是他们造成的,自己爹娘的灵幡也是他们搞折断的,以及叔叔们抬不动灵柩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站在了灵柩上方故意施力!

    何不羡质问:“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并不欠各位什么。”

    他以为不欠什么就可以逃过一劫,可惜哦:“你的确不欠我们什么,可我们待在这里久了,郁闷了无聊了,就爱你身上独特的丧气啊,所以想要看看你彻底丧下去是什么样子的。”

    何不羡一听,他心脏跳动得很厉害,关于他身上有丧骨这件事,他一直都是半信半疑的。

    可现如今他们也都说自己身上丧气一事,难道说自己身上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骨头都是丧骨吗?

    何不羡摇头:“不,我身上没有丧骨,我没有给任何人带去丧!”

    野鬼一听,都在嘲笑他:“哎呀,活人就是不知情。就算知情了也不会信,真可爱呢。”

    说完,那些野鬼就纷纷聚在灵柩周围转,露出长舌舔着黑漆漆的灵柩。

    “嗯,真香啊。”

    何不羡赶来推赶他们,却发现推不开。

    怎么回事,明明就在眼前,自己也触碰到了,为何没用呢,为何推不开呢?

    野鬼一瞧,一笑:“一个生人想要推鬼,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

    “真的单纯啊。”

    说完,有了大胆野鬼的开头,很多野鬼也冲上来,甚至是为了舔一口灵柩不惜推开了何不羡。

    自己爹娘不幸双双去世就已经够惨了,死后还要被这群野鬼舔灵柩,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何不羡眼眶一红,大吼:“你们都给我散开,都给我散开,都给我散开啊。都散开,都散开!”

    可不管他怎么做,他都推不开那些野鬼,甚至是拔出挂在腰间的长剑砍他们也是无补。

    这把剑是他为了避凶买下来的,可没想到一点用处都没有。

    越来越多的野鬼来到灵柩周围,他们都伸出自己的长舌头舔灵柩,更过分的是有些野鬼还站在了灵柩上方舔!

    他们一边舔一边给何不羡投去得逞的目光:“小生,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愿意彻底丧下去吗?”

    因为它们在武陵山脉过得很是不顺,所以看见了积极对待生活乐观的人就想要毁掉,让那些人也变成自己这般模样。

    说白了就是见不得别人快乐,见不得别人好。

    要是见到了别人好,他们心里会很不舒服。

    就像现在一样,他们都做到这个份上了。

    何不羡居然还存有希望,他们感到挫败,但不愿意接受自己失败。

    所以他们用自己的长舌头拔掉了灵柩上的钉子,并且卷起来给何不羡看:“这样,你都还能不绝望吗?”

    何不羡崩溃了,绝望了。

    他跪了下来,眼泪如豆大般砸在地上,砸得巨响。

    他爹娘的灵柩被野鬼们掀开了,他们就这样站在灵柩里舔着灵柩的每一个位置,甚至是舔到了他爹娘的尸体上。

    何不羡跪在地上给一群身份低下又下贱的野鬼磕头:“我求求各位大神大仙,不要碰我爹娘,不要碰我爹娘,何不羡在这里给各位大神大仙磕头了……”

    他都称这些野鬼为大神大仙啊,这些野鬼们也是头一次听别人这么称呼自己。

    心里高兴得很,叫何不羡继续给自己磕头,叫自己大神大仙。

    “叫大声点。”

    最好是让天上真正的神仙都看看,他们这些低贱的野鬼都有人磕头叫大神大仙,在天上的某些大神大仙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爽死了,那些野鬼爽死了。

    何不羡为了爹娘,叫他们大神大仙都叫痛了,叫哑了,真叫不动了。

    可那些野鬼是怎么对他的:“叫不动了,那我们可就要你爹娘来叫了。”

    何不羡一听,他慌了,说:“我叫,我还能叫。”

    于是他忍着嗓子会被废掉的风险,继续大声地喊他们这些大神大仙求饶。

    可最终再怎么着,那些野鬼们在何不羡的一口一口大神大仙中,亲手挖去了何父何母的心脏。

    何不羡一见:“不。”

    痛,那是锥心的痛。

    真的好痛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终于堕落绝望了!他终于跟我们没什么两样了,真爽啊,这几十年没这么爽过一回!”

    何不羡彻底崩溃了,他站起身踉踉跄跄又快速地跑来。

    看着自己爹娘的心脏处空了,真的空了。

    此时,他真的真的真的太绝望了。

    那些野鬼们发疯似的没鬼性地冲来,一下子就把盖子砸烂了不说。

    还用两个鬼按住何不羡,不让他动,让他只能看而无法拯救!

    何不羡大吼:“你们这是要我的命啊!”

    真要我的命了。

    他成了不孝子啊。

    何不羡本想将灵柩盖子盖上,可那些野鬼不乐意了:“姐妹们,他已经绝望了,快,就让他也在绝望中死去!”

    于是怎么着?

    那些野鬼们发疯似的没鬼性地冲来,一下子就把盖子砸烂了不说,还用两个鬼按住何不羡,不让他动,让他只能看而无法拯救!

    这招狠毒。

    何不羡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爹娘在自己的一声声嘶喊中,一点一点的被鬼撕碎!

    灵柩破烂了,碎了。

    只剩下一张他们躺着的木板,可木板上还在滴血!

    怎么会这样啊,明明离下葬的坑就只有两三步的距离,就只有两三步的距离了啊。

    老天爷啊!

    何不羡的眼睛都红了,像是滴血了一样。

    眼眸里印着的是爹娘一点一点被野鬼撕碎吞进肚子里的场景。

    那些吃死人的野鬼啊,手上、嘴角上、身体上的红都是血啊,都是人的血啊。

    何不羡堕入绝望了。

    他都能在一个困住自己的房间里待了十几年,他都能坚强地活在这世上。

    为什么还要他经历这么多痛楚?

    这老天是非要他堕入绝望无法自拔才肯满意吗?

    是吗?

    何不羡失去了所有,已经没什么再值得失去的了。

    对面一群沾满红色鲜血的野鬼们将血迹涂抹在自己身上时,他也不为所动。

    野鬼:“这可是你爹娘的血哦,好好珍惜。”

    他那纯白的丧服,很快被手印血迹涂抹红了不少。

    但他都麻木了,一直低垂着头,任由这些低贱的野鬼欺负自己。

    野鬼见他没有反抗,于是就放弃了困住他,殊不知他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一瞬间,他说一句:“真是低贱的东西!”

    什么!!!

    野鬼一听,一下子就怒了。

    可惜何不羡已经拔出长剑,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就自刎弃人沦鬼了。

    他笑了:“哈哈哈哈哈,一个也别想逃!”

    此时此刻,他本以为自己得逞了,他的确得逞了。

    可老天又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当他自刎弃人沦鬼的下一秒,终于看见了父母口中的怜笑!

    那个被他当作精神支柱的怜笑就正拿着符咒前来。

    可一切都晚了。

    他们的相见,终究是晚了一小半步。

    恨晚见啊。

    真是恨晚见啊。

    怜笑。

    何不羡在心里汹涌澎湃地喊叫。

    他看见怜笑跑来,对他说:“我叫……”

    他忍不住了:“怜笑。”

    我可真想告诉你,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名字,即使你不说我都知道你叫怜笑。

    你可是我坚持活了十八年的精神支柱啊,我等了你十八年!

    十八年啊,怜笑。

    他倒了下去,却看见怜笑为自己捂住伤口。

    为了他拿普通的长剑与低贱的野鬼抗命,不惜伤痕累累,甚至是为了他还愿意在自己为鬼后给自己改罪!

    可是他真觉得自己不值得怜笑的救赎。

    所以才说了那句:“怜笑,你走吧,别救我!”

    怜笑怎么会走!

    怜笑知道何不羡在挣扎在抵抗,但他使劲全部力气按住他:“来都来了,怎么会走?又怎么舍得抛弃你就走?我不会走的,我舍不得抛弃你就走。”

    怜笑说得很温柔,何不羡却为此觉得难过。

    生前这十几年里,他一直都在幻想怜笑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许是个年纪很大,道行很深的正宗道长吧。

    可一见才知道,他不过是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他温柔、能给别人带去关怀,还能无私地救赎他人。

    他就是温柔本身啊。

    何不羡:“我不值得你救赎,更不值得让你为我改罪。”

    怜笑说了:“不,你值得,你永远值得。”

    说完,怜笑就念了什么咒语。

    然后缠绕彼此的红线开始发红发亮,一股强悍的力量在包围他们。

    在此期间,何不羡曾多次想要摆脱怜笑的拥抱,摆脱那双与自己紧紧相扣的手,扯断那根缠绕在他们手腕上进行改罪的红线。

    怜笑却很温柔得不能再温柔地说:“你永远值得我为你这么做!”

    那股力量消去的瞬间,何不羡感知到自己身上充满了活力,以往压抑又令他窒息的感觉烟消云散了。

    何不羡不可思议地转过身看怜笑,却见有一束光照在他身上。

    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与再见——怜笑飞升了!

    这本是一件好事。

    可偏偏,可偏偏,他看见怜笑要飞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碎得一塌糊涂,碎得满地都是。

    何不羡立即就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神经恍惚:“怜笑!”

    怜笑飞升成神了!

    可是在飞升不到一秒,他的灵魂承受不住何不羡的命,强行将怜笑震碎了!

    他是活人飞升的,意味破碎一地了。

    就算飞升了,也无法飞去天上当神仙。

    何不羡看着地上破碎成小片的灵魂,真像一面破碎了的镜子碎片啊。

    他一边拼凑怜笑的灵魂,一边哭,一边喊:“你是神,是我的神,是我何不羡此生唯一信仰的神!”

    悲伤上头啊,他好不容易捡起地上的灵魂碎片拼出怜笑的脸,可它又碎在地上了。

    怜笑真太碎了,且又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样。

    让何不羡在拼凑怜笑的过程中,将他双手刺割入骨,血肉模糊。

    魂魄碎片被他的血液染红透了,可不管他怎么努力拼凑,碎片依旧是碎片:“神破碎了,救命啊啊,我的神破碎了,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的神啊???”

    突然间,何不羡好像想到了什么法子,说:“有了,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神,你等我,等我。我一定能将你送上去,让你顺利成神,然后接受我此生最忠诚的信仰!”

    他所说的办法是什么?

    说来有点狠,又有点痛。

    他亲自抽取了自己三分之一的灵魂化成信仰来拼凑怜笑。

    神光一直撒在武陵山脉深处,有了忠诚的信仰,怜笑终于被他拼凑成功。

    他单膝跪下,做了一个信仰手势送自己的神飞升:“神,飞升吧!”

    可没过多久,“砰咣”一声。

    他猛地抬头看,他神的灵魂像镜子碎片一样飘落下来,落得满地都是。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成功啊?

    于是他又想尽办法!

    对了,在这世上有一把伞可以锁魂,是八十六道工序的红色油纸伞可以锁魂!

    于是他又赶忙做了一把油纸伞,没红色怎么办?

    他狠下心来,用自己的血滴在油纸伞上直接染红了伞面。

    这还不够,他知道怜笑要破碎了,单纯的锁魂伞不够用。

    “啊!”

    那又是三分之一灵魂活生生剖离的声音,那是他的痛!

    原来是他又忍痛抽出自己的另个三分之一灵魂化作锁魂咒,写满了伞底面上。

    他让自己的神撑着这把锁魂伞,这下子他的神应该可以顺利飞升了吧?

    他又单膝下跪,做出信仰手势送自己的神飞升。

    这一次,他的神终于飞升成功了!!!

    何不羡起身抬头目送自己的神飞升,同时看见两只漂亮的蝴蝶飞来自己身边:“神,就让我用三分之一的灵魂来拼凑你,另一个三分之一的灵魂来留住你,最后的残魂用来陪伴你吧。”

    到此,天怜衣直言:“我说完了。”

    阿善长长叹息:“哎。”

    书文曲也沉默了一下,承认了:“好吧,我没见过这样的两个人。”

    不过,书文曲又问:“有一点我很模糊。”

    “怜笑自学玄道,目的就是为了飞升成神,且他又算得很准。”

    “是不是他早就算到了,只要去帮助了何不羡改罪,他就能飞升的事实。于是才急匆匆地赶去武陵山脉替何不羡改罪?”

    天怜衣:“......”

    玄为夷倒是说了:“就算是算得太准,也不可能会算到自己会在某时某地某刻,做了某事才能飞升成神吧?要不然这天底下算得厉害的,岂不是都能飞升成神了?”

    现实是有很多算命很厉害的人,追求了一辈子的道,不是也没能飞升吗?

    天怜衣说:“我想怜笑应该是受到了保生大神無非无的为人影响,又有‘劝人向善、劝人向诚、更劝人向生’的信念,才会去给何不羡改罪的吧。至于成神不成神的,应该都是他的意料之外了。”

    书文曲:“怜笑为救何不羡,甘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何不羡为了怜笑,抽取了三分之二的灵魂,只剩一残魂苟活于世,随时都面临魂飞魄散的风险也心甘情愿。”

    书文曲顿顿,看向天怜衣,很不解地问她:“那么,天怜衣,你这做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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