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砰一声合紧,脚底摇晃,雪姬顺势倒在石阶上,夜色浓稠,月光遮在云层,抬眼看,整个院落漆黑无比,她强撑着坐起,泪痕未干,被冷风一吹,火辣辣得疼。

    孤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冲进去也是白搭,突然想到兄长,忙起身提裙,顾不上腿部有伤,只往门外去。

    姒夭仍跪坐在案几边,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端起云纹耳杯,替旁边人斟酒,悠悠清香,实在醉人,“公子,请。”

    自己也抿一口,娇嗔笑道:“哎呀,味道真好,像是那种小黑果子酒,甜丝丝又有种苦味,我不记得名字了。”

    “你倒会品——”公子青瞧她姿容绝美,又会说会笑,心里愉悦,“这叫做蒲桃,世面上并不多见,可见田坡确实宠你,怎舍得送出来。”

    田坡,想必就是酒肆的主人,姒夭不正面接话,附和着说:“我家主人就是由于宠我,才让奴来啊,此生能够伺候公子,天大的福气。”

    她心里作呕,面上却娇媚,上辈子多糟的事都经过,此时不过小场面。

    “你是个聪明人,不像有些女人,别别扭扭,扫人兴。”

    公子青几盏酒下肚,晕晕乎乎,鹰眼半闭,目光渐沉,“我不妨与你直说,今夜寻美,并非为我自己,只想找个人侍奉王兄,总也看不到合适的,才掳了那位女郎,别以为我们是暴虐之徒啊。”

    得了好处还卖乖,姒夭心里冷笑,脸上依然温顺,“哪里的话,二公子不要嫌我挑挑拣拣才对。”

    两人推杯换盏,气氛暧昧迷离,公子青看她面若艳桃,灯下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实在美艳,身上不知何时生出股热气,流窜四肢,再待下去,只怕控制不住,遂忍着收收心。

    “你先在这里等,我去唤王兄。”

    站起身,还未到门口,却有侍从过来回:“二公子,太子正在隔壁接待贵客,恐怕今夜没空。”

    他想了想,简直喜从天降,看来太子没福气,借着酒劲又回来,瞧着姒夭,伸长一臂来搂,“美人,你与他无缘,不如跟我。”

    浓烈酒气扑面,惹得姒夭蹙眉,往后退几步,“公子何必着急,月色朦胧,不如多饮几杯,我喜欢呐。”

    她在拖延时间,只要再撑过一个时辰,总会有人来救。

    对方却没耐心,一把拽开外衣,露出精壮胸膛,果然是与胡夷成日搏斗的人,练得伟岸魁梧,一边整个身子直往下压。

    “喜欢好啊,咱们找个地方尽情喝,比这样干巴巴来得有趣,你今日顺了我,以后跟着去燕国,我封你为侧夫人,比在这里做优伶强。”

    姒夭忙屈起身子,恰好躲过扑来的怀抱,伸手扶对方肩膀,虚与委蛇,“公子又胡说,我出身贫苦,承不起大福,再说我家主人也不愿意。”

    公子青冷笑一声,“谁——那个田坡,不过我家三代家奴养出的贱种,我要了你,他眉头都不敢皱。”

    “奴当然说的不是他——”

    “不是他——”顿了顿,随即唇角上扬,眼里满是轻蔑,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我就说嘛,这等美人,岂是田坡能够享用,你竟是上宫子鱼的人,倒说得通。 ”

    田坡竟与上官子鱼扯上关系,姒夭脑子里打个来回,了然于心,原来这酒肆身后之人就是子鱼。

    她不过随口一说,无心插柳,柳成荫。

    “对啊,谁惹得起。”故意激他,显出一副可怜样,“上卿近日有了新人,我才被撵出来,但到底在身边待过,断不会送出去。”

    一边可怜兮兮用袖口抹泪,“奴的命真苦呐。”

    娇柔软语,惹人心疼,公子青色令智昏,举起酒杯又灌下几盏,齐子鱼虽然是个混账东西,却位高权重,他这次随王兄来,为的是与齐交好。

    对方变了脸色,姒夭也不介意再加把火,心里早恨那位子鱼糜/乱,有机会不能错过,掏出手巾抹脸,佯装隐忍。

    “公子别气,奴又胡说了,其实在哪里还不都一样,今夜能与公子有缘,也不再奢望将来,奴本是楚国人,如今时过境迁,天下人又有哪个人不怕齐国,不怕上卿啊。”

    一语点到公子青心口,燕国地处偏僻,国小势弱,一直唯齐马首是瞻,可这些年也在励精图治,改革强军,别人也就罢了,他可是堂堂王族,国之公子,还比不得那个胖头鱼!

    竟被一个优伶瞧不起。

    他气呼呼,怒目圆睁,“我怕他,怕他浑身几百斤肥肉,能砸死人!”

    一把拉起眼前美人,信誓旦旦,“你叫什么名字?”

    “惜檀——”姒夭胡乱回。

    “好,惜檀美人,自今日后就留下,与我寸步不离,我倒要看看,谁敢来抢。”

    寸步不离,她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出去,这两人要是能斗个你死我活,当然解恨,可自己的命最值钱。

    眼见对方开始不耐烦,目露凶光,她推推搡搡,无路可退。

    公子青一跳眉,怒气冲天,“怎么,你又怕了,还是从心里嫌弃我,只想着那条鱼!如今连伺候都不情不愿——“”

    酒劲上头,瞧那白生生的耦臂在眼前晃悠,欲/望难平,蹭一下拔出短剑,横到姒夭脖颈。

    “还是你早有打算,为了找适才的女郎!”

    姒夭被逼得脊背贴着榻边,墙壁冷嗖嗖,激得她浑身发抖,嘴上不忘求饶,“二公子说的哪里话,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啊,无非觉得景致好,情到浓时,想多缠绵一会儿,说些话,讨你欢心。”

    一边争辩,一边瞄不远处的窗,透出条细缝,偷溜来几缕月光。

    那位气势汹汹,满嘴酒气,“你要真乖,就把衣服脱了。”

    一柄短刀架在脖上,寒光凌冽,姒夭没办法,假意将手放在腰带,磨来磨去,却不肯解开,更惹对方愤怒,两脚踢翻案几。

    一个小女子竟敢戏弄他,还是个优伶!他嘴里咒骂,屋里闹出动静,侍从一拥而进,大喊:“二公子,可是有事。”

    却见一幕春色,只是自家公子赤/裸上身,满目潮红,对面女郎竟规规整整。

    也是这帮人没眼色,搞得公子青愈发狼狈,咬咬牙,恶狠狠地看着姒夭,“你不会想在众人面前被我扒精光吧!”

    短刀碰触肌肤,一下就能割破肉皮,冷气直打到脸上,姒夭把心一横,道:“二公子,我也跟你交个底,刚才那女郎并非一般人,乃羽国雪家女公子,而我是上卿的人,虽然出身低微,也不可被欺负,齐国上卿又不是只有子鱼,丰臣你听过吧,我乃他的枕边人,你有本事,就拿去。”

    众人突然变了脸色,面面相觑。

    姒夭趁机推一把,快步跑到窗边。

    公子青怔了怔,又冷笑一声,竟被这小女子哄住,从进来到现在,哪句才是实话,听她胡言乱语。

    “丰臣的枕边人,怎会出现在酒肆!”粗大手掌袭来,不偏不倚落在姒夭肩膀,震得她差点倒下,听对方喊道:“真会唬人,有何证据?”

    姒夭忍痛摸向腰间玉牌,那是甘棠从段瑞安处偷到,一直没还回去,虽然不见得管用,毕竟段瑞安只是个御右,未必压得住对方,再说雪姬的玉牌人家都不信,这个恐怕也白搭。

    但千钧一发之际,死马当作活马医,时间拖得越久越好,随手摘下,扔到屋中,“你们看看谁的玉牌,我若不是丰臣的人,如何能得到他身边侍卫的东西,丰上卿可疼我了,少一根汗毛都不行,想找死,就来!”

    青使了个眼色,侍从捡起玉牌查看,又点点头。

    他迟疑一下,纵使是真,贴身侍卫的牌子也不能证明什么,何况刀都架在脖子上,现在若收回,太没面子。

    话虽如此,那拿刀的劲却松了些,气焰消退,姒夭心里有数。

    “二公子,你刚绑住那位雪家女郎,还是丰上卿的未婚妻呐,如今又伤我,可见与上卿不对付,这里是齐国,不是燕地,想要两国开战,尽管去,我一介女流无所谓,就算把命搭上,有燕国陪葬也值得。”

    青犹豫不决,倒有点被架在火上烤的意思,只借着酒劲问:“你敢诓我,我就是挖地三尺,也能把你找出来,绝不放过。”

    “我为何要诓你?我确实是丰上卿的心上人嘛,你想想他还没成婚,就收了我,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多疼我啊。”

    话音未落,庭外又起了一阵喧哗,有人高声喊:“太子殿下。”

    王兄在外,青连忙收手,单膝跪下,满屋肃穆。

    姒夭靠在墙根,惊魂未定,只见前面来了个穿金带银,非常魁梧的年轻人,与二皇子连相,想来就是太子,身后又跟着几个玄衣男子,有些书生模样,俱是锦衣华服,都不认识。

    唯独目光落在一人身上,那人身姿秀挺,俊美无双,实在眼熟,正慢慢靠近。

    烛光打下来,方看清眉眼。

    姒夭啊了一声,不正是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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