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居然不声不响就往小民村送知青,这可是稀罕事。

    前几年知识分子下乡建设农村时,怎么都轮不到的好事,突然砸自己头上了?

    要说这里头没什么猫腻,谁都不信。

    而且小民村的村长可不是吃素的,他是又彪又轴,还是个滚刀肉。

    那些被折腾得面色蜡黄的知青,坐在牛车上一颠一颠地送到小民村村口,还没能下车喘口气,就被村长一声令下,又送回了公社。

    村长已经一天一夜没回村了,知青那事还有得拉扯,但村里学生的秋收假期,却是已经结束,必须回校读书了。

    ......

    “噹、噹、噹。”

    下课铃声一响,老师才刚转身还没走出教室,骆音眼睛一闭,脑袋就往书桌上趴。

    半道却被一双稚嫩的小手托住。

    “骆音,你听我说。”小同桌声音小小-奶-奶的。

    骆音眼睛也不睁开,继续闭着眼睛,身体更加放松地往下瘫,心安理得地将重量压向那双小手,整个人更放松了。

    她早上踩点进入教室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小同桌一脸有好多话想说,可等候多时的焦急模样。

    明显是农忙放假的这段时间,小肚子里积攒了一箩筐的八卦,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她分享的样子。

    只是老师后脚就来教室上课,没办法,她只能忍着盼着快点下课。

    一节课上的心不在焉,骆音不用看,都能猜到她肯定时不时转过头,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不容易才憋到下课了,她怎么可能让骆音闭眼装睡。

    “骆音,你睁开眼睛呀。”

    感受到托着自己脑袋的那双小手有些吃力,慢慢地不断往下沉,骆音心里有些好笑。

    她的这个小同桌也是个有意思的。

    小同桌姓王名朵朵,不是本地人,听说是从大城市里来的。

    因为父亲工作调职到这儿当官儿的原因,举家都跟着搬来了。

    小丫头今年才六岁,站起来却跟八岁的骆音差不多高——其实是骆音发育缓慢的原因。

    小姑娘一张小脸长得圆润润的,肤色也比旁人白嫩了不少。

    虽说一身衣裳半新不旧的,却是县里供销社都买不到的浅粉色布拉吉。

    她家也不像其他小朋友家一样,因为要体现艰苦朴素的精神,好好的衣裳非要缝上一两块补丁。

    王朵朵的衣服上,就没有一块补丁。

    她脚上踩着刷得程亮的白色波点小皮鞋,一看家境背景就不俗,也是个不缺吃喝,家里娇养的主儿。

    而骆音呢,小小年纪在小民村也算是出了名的,村里家家户户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人。

    但除了本家的人,还有村里跟苗三娘走得比较近的几个婶娘,几乎没什么人敢贴上她近前的。

    原因就是她长得比较磕碜,尤其是大病之后瘦得几乎就剩一把骨头,面无表情看着人的时候,瘆得人慌慌。

    不少人家暗地里嘀咕她估计患有什么大病,也有人说她能通神泄露了天机折大寿,无一例外都觉得她立不太住,活不长久。

    他们猜测,因着骆音的本事,骆家人生活不说富得流油,也应该比别人好很多很多才是。

    但事实却是,骆有良家在村子里,明面上过得也只能排中下左右。

    因为骆有良每年总折腾着带骆音到省城大医院里检查身子。

    有时候被人劝多了几句,他不管你是长辈还是发小,是出于好心还是看笑话的角度,他都能立马翻脸。

    更是放话宁愿花掉大半家底也要把孩子养住,其实他心里也很担心,怕眨眼孩子悄默声就没了。

    天总不遂人愿。

    几年下来,就连苗三娘娘家都暗地里猜测,小夫妻俩家底是掏得空空了。

    但骆音却依旧黑黑瘦瘦,比穿着衣服的骷髅,也没好到哪里去。

    骆音还不爱笑,从小就没什么小孩样。

    总是板着一张脸,背着手走路的架势,比村头叼大烟袋谈论村中要事的几个老爷子,还要老成稳重。

    不论对上谁,都是冷冰冰的淡漠态度,看起来就不是那么的平易近人。

    偏她一双眼睛比谁都干净剔透,眼珠子总是清凌凌的亮,里头却没有一点感情。

    看人时就定定的盯着你瞧,像是能把人看穿看透了似的,有时候莫名教人心慌气短。

    村里年纪小点的孩子远远瞧了她的身影,总是被吓得嚎啕大哭,再大了能懂点事的大孩子呢,也跟她玩不到一起。

    有人教训自家不听话哭闹的小孩,比起山中豺狼猛兽,一句“骆音来了”就能把人唬住。

    骆音因为各种原因,上学比同龄的孩子晚了两年。

    班上的孩子大多都比她小个一两岁,但彼此个头却都差不多,如果不特意说,没人会知道骆音其实年纪最大。

    骆音因为性子孤僻,不论外貌还是穿着,都令班上的同学望而却步,谁都不肯跟她做同桌。

    她也不置可否,上学对她来说特别无聊也无趣。

    识字读书这事吧,从前世到今生,都让骆音觉得头疼。

    若不是为了让爹娘放心,她也不是非要坐在这间粗陋窄小的教室里,陪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萝卜头们虚度光阴。

    骆有良知道附近几个村的小孩给闺女取了个“小神婆”的绰号,甚至自个儿村的臭小孩也有人嘴贱,两个儿子和二女儿曾经还因此跟人干过好几次仗。

    但堵不住小孩记吃不记打,隔没几日就又给起了个“丑八怪”的别名。

    还好姑娘年纪小,也不在乎一群小屁孩的嘲笑,不明真相的人都认为小孩调皮玩闹而已。

    他们做父母的找上门算账要说法的,反而被当做小题大做、不明事理的人。

    但不能放任不管,只能私下把场子找回来。

    而且他们做父母的心疼啊,深思熟虑之后,骆有良咬咬牙,搭上了老爹的人情,将骆音送到了离家更远的公社小学。

    他都打探过了,这所小学的孩子家长几乎都是城里人,双职工有点家底的体面人。

    骆音心里理解,也体谅她爹娘的良苦用心。

    为了她能多接触接触差不多年龄段的小孩子,学着他们沾染点孩子气幼稚劲,每天开开心心傻乐呵一点,不然才舍不得让她小小年纪,就跑到公社这边的小学读书。

    但是,大人还有装模作样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内里实则捧高踩低的时候,条件好点人家的孩子,眼界思维自然也是跟着自家大人学的。

    鼻孔朝天,居高临下看不起农村人的,在自诩城里人的小小县城里,比比皆是。

    骆有良不是那么天真的人,从小接受族中长辈的谆谆教导,很清楚越是往上的高门大族,内里的弯弯绕越多,心气和傲然也越是高昂。

    但他们往往又是最会虚与委蛇的,表面不动声色温和的模样,转过身背地里捅刀子比谁都快很准,再厉害一点的,最后还能收获一众的好评,得着一句“体面人”的夸赞。

    但这种人呢,有一点不可否认的,那就是都爱讲究,说白了就是死要面子。

    高高在上惯了,待人处事喜欢笑里藏刀,是怎么样都做不来当街耍赖撒泼的所谓“蛮横”行为的。

    对待子孙辈的教育,首当其冲的一点,那就是必须按着他们的脚步来。

    可骆有良忽略了一点,时代变了。

    以前那些书香门第或者百年贵族,在现在就是个人人喊打的地主剥削者,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过街老鼠般的存在。

    农民和工人才是这个时代特色背景下的主人翁,而其中,属工人地位最体面也最吃香。

    但他们往往接受的教育程度参差不齐,个人素养当然也比乡下的农民社员们强不到哪里去。

    一样米养百样人,小孩也如此。

    他们天真无辜的面孔,往往看起来比大人还要残忍。

    只不过小孩子有点心眼都藏不住,单纯也直接。

    一句“不跟长得丑的邋遢穷鬼坐同桌”,就给骆音身上贴上了标签。

    出门收拾的整洁清爽并不邋遢,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不过确实一块补丁摞一块补丁,家境一目了然的骆音,自然而然就成了他们排挤的“穷鬼”对象了。

    学校授课老师不想惹麻烦,见骆音不吵也不闹,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

    骆音回家没跟爹娘说,她自己是无所谓的,几个小萝卜头说的话,于她而言根本无足轻重,也不把息事宁人的老师们看在眼里。

    但就怕她爹知道了受不住自责内疚,也怕家里两个哥哥和炮仗似的二姐再把人套麻袋打坏了,更怕她娘伤心得半夜躲厨房里抹眼泪捂嘴哭。

    所以骆音瞒得很好——那些恶作剧的小孩子眼力劲也不差,在家长面前装还挺像样。

    学校老师怕惹事,更不可能惹祸上身。

    直到王朵朵转学过来,骆音被全班排挤得坐了一年角落、充当会呼吸的隐形人的生涯,才勉强终了——她也有同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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