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自顾自坐在木桌旁,等着贵人叫他上前诊脉。

    路欣文付诊金时,确有要求他们,别将佟苓真实的病情泄露出去。

    春仓草的毒,不是人人都知晓。

    在穆州时,他也寻过众多名医,有看出猛药迹象的,可猜不出是春仓草的毒。

    一个女子,四处求医,他人不知其苦楚,只会从猛药上轻易断定一个人是否清白、坚贞。

    尤其女子更易遭人口舌,他不想侯姿宁平白受人非议。

    挥了这么多钱财出去,不仅不见成效,还被这些小人狠狠上了一课。

    看来,他得给翟城寄封书信过去,他可不是钱多人傻的蠢货。

    路欣文眸光阴鸷,看得老者登时一愣,不敢多言语,只是坐立不安地等着。

    片刻后,青年才冷冷道了句:“说说吧,你的方子是什么?”

    老者腾地从木凳上起身,忙从怀里掏出药方,递到路欣文眼前:“贵人,夫人身上之毒,像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草药,名为春仓草,只是这草世间少有,多为…”

    “行了。”路欣文抬手打断他的话,“你过去试试,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今日路欣文见了众多医者,却没人能道出春仓草之毒,眼前的老者有点本事,路欣文心里浅浅期待着。

    老者诺诺颔首,抬步上前,开始给幔帐后的人诊脉。

    路欣文事先在客房中点了安神香,看佟苓昏昏欲睡后,才让医者们进来诊脉。

    她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也不知道路欣文做的这些事儿。

    路欣文紧张地觑着床榻方向,屏气凝神地等着老者开口。

    只见老者眉头一拧,又顿时舒展,缓缓开口道:“没错,便是春仓草,老夫数年前曾摸到过一模一样的脉象。”

    路欣文瞳孔放大,急切开口问:“怎么样?能解毒吗?”

    老者收回诊脉的手,走到路欣文身前:“解不了。”

    闻言,路欣文激动狂跳的心,霎时冷了下去。

    他抬眸看向老者的眼中,满是阴狠:“你敢耍我?”

    老者连连摆手:“不不不,贵人你听我说,春仓草的毒虽不能解,可我有办法延缓毒性发作,也能让夫人好受些,不然她这副要死不死的模样,等不到毒性发作,便会把身体给拖垮。”

    见贵人不为所动,眸光里的阴狠气也没散去半分,老者忙跪地磕头:“贵人,你便信我一次,我可以拿命来赌,若此方对夫人无效,我当场自刎赔罪。”

    怕自己打动不了贵人,老者语速极快道:“并且,我曾接触过身中春仓草毒性之人,老夫研究此草也有些年头了,那人经过老夫之手诊治,寿命虽然不如常人,可行动宛若常人,无病无痛,还多活了十年才撒手人间。”

    “老夫可以向贵人再三保证,此方绝无性命之忧,看贵人重金求医也是不想夫人受苦,何不让老夫试试,倘若贵人觉得此方有效,夫人也少了病痛折磨,开开心心享受时光的同时又可继续遍寻高人,直至解毒为止。”

    “还有,贵人可查我祖籍三代,若此方不成,大可将我全族杀光,只要贵人消气,老夫愿立下毒誓。”

    路欣文听着脚下之人下此毒誓,心里也逐渐燃起一丝希望。

    空口无凭,路欣文不敢大意,所以冷声道:“把你的方子给我看看。”

    老者额间汗渍滑落,忙起身将手中药方恭敬递给路欣文。

    路欣文大致扫了一眼,便紧蹙双眉:“你这方子确定没有问题?”

    药方上写的药,全都带有剧毒。

    路欣文虽然不是医者,可也在军队里识得一些草药,老者的方子根本不是草药,而是活生生的毒虫。

    毒蜘蛛、杀人蜂、毒蝎尾刺、黑蚂蚁…

    路欣文定睛一看,尤其是最后一味药,他更是看得心惊胆战。

    活蜈蚣。

    老者拍着胸脯向路欣文再三保证:“贵人,唯有如此才能延缓夫人身上的毒,老夫保证不会伤到夫人一分一毫,请贵人给老夫一个机会。”

    他眸光笃定,路欣文也有些动摇。

    可那是活蜈蚣,侯姿宁不过是个弱女子,他担心她受不住这些毒虫的毒性,在春仓草毒性发挥至最大时,便提前熬不住痛死了。

    老者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担忧,连连解释道:“令夫人身子娇弱,老夫会酌情减少活蜈蚣的用量,从前是将活蜈蚣与伤者同泡汤浴半个时辰,依夫人脉象来看,或许用不上它。”

    老者虽然如此说,可路欣文仍在犹豫。

    他也曾听过以毒攻毒的方法,可他没亲眼见过,并且上一次便是他自作主张,害得侯姿宁成了这样,所以现在有些心有余悸。

    他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做了较长时间的心理博弈。

    老者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等着贵人答复。

    空气安静下来,余下风吹打窗户的响声。

    二人陷入僵持之中,与此同时,榻上人却缓缓启唇道:“我愿意一试。”

    路欣文思绪回笼,忙走到榻前,轻声细语问:“你怎么醒了?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别轻易答应。”

    他扶她坐起来,眼底满是心疼。

    老者眼前一亮,可还是抑制住内心喜悦,立在原地等贵人们商量。

    佟苓半开着眸子,有气无力道:“不考虑了,就让他试试吧。”

    说罢,佟苓撑着沉重的眼皮,朝老者看去,嗓音微弱道:“老人家你过来。”

    老者一听,忙小跑上前:“夫人你放心,我对我的医术有信心,定能将你身上的不适感完全清除。”

    佟苓轻轻点头。

    路欣文欲开口劝阻,可看到佟苓羸弱模样,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老者得到回复,试探性问了问:“那贵人,我们现在便试试?”

    佟苓抬眸看路欣文一眼,说:“路欣文,你帮我准备准备,多谢。”

    路欣文欲言又止,少女的眸光果决非常,他只好劝自己暂且放宽心,万一成功了呢?

    他浅叹声气:“好,我去准备。”

    *

    意识再次清醒时,佟苓已身处汤池之中。

    入目便是两个模样稚嫩的小女孩,手拿木桶,正往汤池里倒进什么东西。

    她循着视线看去,身前是各类毒虫尸体,汤池里的水都变成了难以言说的颜色。

    像是血红、又像是绛紫色。

    她吓得冷汗直冒,仰起头不敢往下看。

    这次是她自己选的,即便再害怕她都得忍着,不过是半个时辰而已,又不会死。

    这具身体早已离死不远,她若现在逃离,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地活,还不如赌一赌。

    她虽然心里明镜,可身子还是不自觉发抖,后背犹如架在冰川与火山之间,时冷时热,让人心感不安。

    正当她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与毒虫同浴时,那两个模样稚嫩的小孩走到她身侧,糯声开口道:“夫人,您可以闭上眼忍耐一会儿,我们要开始了。”

    开始什么?

    佟苓心脏直打鼓,还不等她开口询问,便看到小女孩们一左一右把她的手臂握住,瘦小的手心里还攥着活蜈蚣。

    她猛地阖眼,劝自己不要去看。

    许是太过紧张,她在阖眼那一瞬竟晕了过去。

    *

    这一觉她睡得很是安稳,便是醒过来后,都觉得神清气爽。

    佟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忽然发现,原来世界如此清晰。

    自从中了春仓草的毒后,她的视线便有些迷糊,偶尔会陷入一片黑暗中,不分白昼,不辨事物。

    她掀开幔帐,翻身下榻,天已经亮了,缕缕阳光洒在她脸上,佟苓没有伸手去挡,而是由衷地笑了笑。

    她的力气恢复了,不用试都能察觉到,身体里似乎热血沸腾,经络畅通。

    “嘎吱——”

    客房的门被人从外打开,几道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路将军你信我,夫人她真的会醒的。”

    佟苓闻声看去,老者面色慌张跟在路欣文身后,极力为自己解释着。

    路欣文拧紧的眉,在看到佟苓面色红润立在窗前那一刻,瞬间舒展开来,健步跑上前去:“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佟苓笑着摇头:“没有,我很好。”

    “当真?”路欣文有些不放心追问,“若你感到不舒服,便趁着医老还在这,让他给你看看。”

    看着佟苓恢复得很好,老者高兴地点头,跨步上前为佟苓诊脉后道:“很好,毒素都完美地融合了。”

    老者收回手,笑脸吟吟看向路欣文:“贵人,夫人身体已无大碍,若每隔半月药浴一次,按老夫推算寿命可延至九年。”

    路欣文还没缓过神来,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佟苓莞尔一笑:“那便谢过医老了,我们夫妇二人定当以万金酬谢您。”

    闻言,路欣文赶忙附和道:“对对对,一定得好好谢谢医老。”

    说着,路欣文着急忙慌把床榻下的木箱拖出来,推到医老脚下说:“路某出来得急,医老若不嫌弃,便暂且将这些银钱收下,待我回到穆州,便差人给医老重谢。”

    见状,医老连忙掀开木箱查看,只见白花花的银子堆满了整个木箱,因着暖阳的缘故,登时便发出耀阳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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