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氏是临安大户,住在临安府衙附近,临着西湖,住的是五进的大宅子。

    江入年的父亲名为江震,临安盛产丝绸,他是靠卖丝绸起的家。也因此,才能成为跟商扶楹这样的大盐商并肩的富商。

    江震姨太太众多,数不清有多少个。

    江入年的母亲就是其中不入流的一个,很早就死了,也不知怎么死的。江入年从小是给江家主母养的。

    江家主母自己有子女,又如何会管江入年?但毕竟是豪门世家,一个小孩子能吃多少米?江入年的温饱是没有问题的,可惜没爹娘疼,就这样跟一串姨娘婆子稀里糊涂地长大了。

    六姑娘不太聪明,眼光倒是不错。那日林瑜来江家打秋风,她一眼就相中了。当时的林瑜还只是个家里没有二两米揭不开锅的穷酸秀才呢。

    但江入年话本子看多了,就是觉得秀才好。

    两人也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的,就这样年纪轻轻十五不到就成了亲。

    江震太多女儿了,哪里能管得到这个女儿出嫁,她什么时候出嫁了,他都是事后才知道的。但好歹是他江震的女儿,就“大发慈悲”地拨了两间成衣铺子给她。

    江入年不会经商,这两铺子地段不好,后面就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嫁人后,夫君对她不好,她也回家哭过几回,可惜谁能为她做主啊。

    哭完又悻悻然回到林瑜身边,继续受气。

    ——只是这一切,都今非昔比了。

    江老爷子八十大寿,他特地派人发信给江入年,让她带上林瑜还有几个孩子回来看看。这一切跟林瑜的名声传开是分不开的。

    林瑜对于自己回来,心里也是挺怂的。古代豪门,肯定也是斗得相当厉害。

    他这样一表达意见,江入年也肯定了他。

    “是的,跟宫斗也差不多了。你到了就知道了。”这能杀出重围的都是顶厉害的人。

    “啊?”林瑜默默吐槽,那他们还去干什么。

    江入年立在船甲板上,江风吹拂她的脸,显得她的目光坚定异常:“这么大块肉,全部他们吃,未免太可惜了。”

    不得分一杯羹?什么东西都要抢的,不抢天上会掉馅饼吗?

    但谁都知道,这里的难度。

    因为他们坐的是一种沙船,速度很快,花了一日就到了临安,又转租了辆马车,前往江府。

    到后,只见江府挂着大红绸,好几个穿着华丽的男人带着仆人站在门口,来来往往的宾客络绎不绝,车马不断在江府停下。

    江入年指着站在门口寒暄的两个男人介绍:“那是大爷和三爷。”

    林瑜打眼望去,他大概能猜出谁是大爷,大爷今年六十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做寿的人是他呢。

    三爷也有五十岁了,两人一高一胖,长期经商,显得很是干练。

    但林瑜看过最干练的商人——商扶楹,觉得这些人也就觉得一般了。

    他突然想到,这豪门江家就有这么多子女,不知商扶楹家,他又是排名第几位,又是如何抢到这商家家主之位的?

    他们下了车,也跟着走上前。是大爷迎的人。刚开始没认出来,等林瑜拿出拜帖,那大爷才道:“这六妹妹来了啊,林簿记,久仰大名啊。”

    他一说完,那边三爷也听到声音,赶忙过来,“是林瑜吗?我刚才还问呢,六妹妹一干人怎么还没到。快来快来,咱们老爷子都说了好几回了。”

    这客套话谁要是信了,谁就是傻子。

    两人就在林瑜面前掐上了,仿佛是要表明谁更热情似的。

    最终还是大爷占上风,派了个人带着林瑜等人前往客居的小院了。

    这林府家大业大,这次做寿,不知要有多少人住府里了。

    分给林瑜等人的院子,不怎么样,距离正院很远,但林瑜也没在意,远点好,清静。

    收拾了一下,就要出去,先给老人家拜寿,拜完回来,晚上会有喜宴,一连摆上七天七夜,中间不歇息。

    不过他们打算就呆上三日就回去了。

    到了正厅,远远就看见那儿做了个老寿星,眉发须白,这里除了江入年,他们谁都没见过。但也可以知道,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临安首富——江震了。

    老爷子八十岁,却仍是老当益壮,他站着接受来自宾客们的行礼和道贺,笑的是合不拢嘴。

    林瑜携着江入年和众子女前往拜见。意料之中,老爷子没认出他们是谁,直到看到江入年,惊呼道:“啊,入画,这是你夫君林瑜,林主簿吧?”

    入画……林瑜心中吐槽,我娘子叫入年。

    这心声很小声,老爷子估计是没听清。今日老爷子大寿,谁敢说他的不是,故而也就没人指出来。站在老爷子身边的几个姨太太和女儿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看热闹,集体沉默。

    于是画面一度就变得很搞笑,老爷子为了表达对林瑜远道而来的欢迎,反复提及江入年:

    “贤婿,你不知,我家入画能力干啊。这么一件绸缎铺子都能起来,真是厉害。入画,你们这次来,一定要多住几日,让我跟我的好女婿好好絮叨絮叨。他做的事可传到临安来了呢,到处都有人说呢。”

    虽然名字喊错了,但老爷子通体的圆滑,也是让人印象深刻。

    他说一句入画,林瑜就要帮他纠正一次,最终,老爷子听到了,他睁着浑浊的眼,再次惊讶道:“叫入年吗?那……入画是谁?”

    于是终于有人好心提醒:“老爷子,入画是你三姑娘。”这江入画是三姨太的女儿,三姨太最是得宠,可惜后面人疯了,跳了井,还带着她的女儿,正是江老爷子口中的入画。

    不仅喊错了,还喊了个死人的名字。活人还不如一个死人呢。

    老爷子听到此,默然了一会儿,嗯了一声,很快就圆回来了,“哎!你们怎么回事?都不提醒我?都喊错了。”他回头骂了几个姨太太几句,又对林瑜和江入年道,“你们看我都老糊涂了,那贤婿,入年,你们记得多住几日,啊!”

    他说的客气,两夫妻还能说什么,低头应是。

    接下来是几个孩子上前拜见。

    正打算要拜呢,只听外面有人喊道:“商扶楹商老板到了。”

    听到这句,江老爷子立即也不接受叩拜了,忙站起来,去门口迎。

    林瑜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跟江入年对看了一眼,他怎么会来?哦对了,他们经商,肯定是互相认识的。

    拜个寿也没什么。

    他们便顺着人流退到了一边,跟一群其他妻妾女子混在一起,沦为这次寿宴的背景板。这样,林瑜反倒觉得自在,还可以时不时吃点什么东西。

    这里要说一下这首富的家中,寿宴是真的奢侈。刚才林瑜远远瞧着了眼寿桌上要吃的东西,跟那日徐瑞家的差不多,小盘大盘叠得跟山一般。这还没上正菜,而只是些杏仁松子的果碟,还有四蜜饯,四水果,十六冷盘,等等。

    可想而知,等正式上菜,这满庭院百来桌全部摆满,场面还要壮观。

    不过他们分到的应该是犄角旮旯的位置了。

    林瑜正寻思着,便听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商老板,这次来怎么的也得喝两杯再走啊。”

    “老爷子,实在是走不开。广州有几艘船被官家扣住了,我可愁死了,赶着要去看看。下次一定跟老爷子您喝两杯。”

    “商老板生意忙啊,既不喝酒,东西你带回去,哪里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过是些小玩意儿,老爷子一定要笑纳。”

    “我可羡慕死商澈兄了,有你这样一个儿子,英雄出少年。我那几个儿子,跟你完全没法比。”

    江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旁边还站着笑着一脸尴尬的大爷。

    商扶楹笑道:“老爷子,您太谦虚了。我还要向几位哥哥多学习呢。”说着跟大爷点点头。

    大爷立马回礼,心里对商扶楹好感多了几分。

    他们正在说着,商扶楹抬起头,无意间瞥了一眼,眼尖的他看到了林瑜,喊了一声,“——林簿记。”

    他这么一喊,连带着江老爷子等人全部都转过头来了。

    林瑜正神游天外呢,被喊了一声。他在一堆人中不要太自在,可出来就不一样了,就要被一群人注视。

    他本能往外退,商扶楹已经快一步,去抓林瑜的手,手挽住他的肩膀,把人推倒老爷子面前,笑道:“我倒是忘了,林簿记是您的女婿呢。”

    老爷子吃惊地看着林瑜,“贤婿,你们认识啊?”

    “岂止认识啊,”商扶楹道,“我们是好朋友,对吧,林簿记?”说完,笑眯眯地看向林瑜。

    老爷子等一干人都看向林瑜,林瑜还能怎么说,尴尬地笑了笑,“是是是,我们关系不错。”被这么多人看着,头皮都要炸开了。

    商扶楹笑着跟老爷子点头,示意跟林瑜单独说几句,挽着林瑜的肩膀到了一边。

    “济然兄,你来拜江老爷子的寿,怎么不告诉我?”

    林瑜:“……”告诉你干什么啊,“你怎么也来?”

    “我跟你家老爷子是生意上的伙伴啊。他每次看到我,就要夸我一次,说自己要是有我这样的儿子就好了。”他说着还挺得意。

    但林瑜显然不太买账。“我岳丈子女那么多,肯定有能干的。”他在心里补了一句,比如他娘子江入年。这商扶楹一如既往地自恋,好吧,他也有自恋的资本。

    商扶楹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在意,笑道:“那倒也是。要不要我帮你在老爷子面前说说你家娘子,你娘子看着很能干嘛。”

    有他一说,江震必然看重,也正遂了江入年的心。这么好的买卖,一般人肯定是要的。但林瑜道:“……还是不麻烦你了,商老板。”

    “不麻烦。”商扶楹道,“我这次送老爷子一个金像,他牙都快笑没了。”那可是好名贵的宝贝。

    可惜啊,林瑜太见外了,他有些不高兴。

    林瑜越不要,他越要给,叫他总是拒绝自己。

    “那你提一提,麻烦你了。”人家都这样说了,反正这也是江入年的意思。林瑜说着做了个揖。

    商扶楹看林瑜从了,笑得更开心了:“行。可惜不能与你喝两杯。下次再会了,济然。”

    他转身又跟江老爷子寒暄了几句,应该是说了林瑜的事情,江老爷子看了林瑜好几次,连连点头。

    商扶楹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因为给的礼重,江老爷子还是亲自把商扶楹这个小辈送到了二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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