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夜雨,校园林荫道的银杏树叶落了一地,学校的体育艺术节在夏末秋初拉开了序幕。

    9班和6班的四分之一淘汰赛安排在周三下午的体育课,大家都十分期待,英语课下课后,楚月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班里的同学已经寥寥无几了。

    张晓楠从座位上站起来,挽起楚月的胳膊,与她结伴下楼。两人走到篮球场时,球赛还没开始,球场边已经围满了人。她们走到了班里女生的大部队里,人太多,视线被人群遮挡,场上的情况看不清楚。

    两人绕了一圈,才勉强找到一个视野好一点的地方。

    “我们班男生在那。”王佩仪指了指球场上那一堆人。

    楚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群高个子男生穿着蓝色球服在那讲话。楚月看着他们,好几张脸都很眼熟,但叫不出名字,但能确定是他们班的,因为江砚也在其中。

    楚月听到旁边几个女生在讨论江砚,一开始声音不大,但找到认同感后,情绪就慢慢激动起来。

    “那个站在最左边的就是9班的江砚吧。”

    “对,就是他,帅吧。”

    “果然帅哥就是显眼哈,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楚月又往篮球场上看了一眼,从她们的角度也就能看到江砚的后脑勺,也不知从哪看出好看来了。

    这时,不知道谁在场外大喊了一声:“江砚,看这边。”

    江砚原先还在认真地听他的队友讲话,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朝着声源的方向看过去。

    场外突然起了一阵骚动,连张晓楠都忍不住拍了拍楚月的肩膀,将她的视线引向江砚。

    这会儿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鼻梁高挺,线条流畅,眼神迷茫地望着人群,似乎在搜寻那个喊他名字的人。

    只听到咔嚓一声,有人按下了快门,拍了张照片。

    江砚很快就回过身去,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

    比赛很快开始了,9班配合得很好,从进第一个球起就没什么悬念,很轻松地赢了这场比赛。

    比赛结束的哨声一吹响,场外爆发出一阵来自于9班同学的欢呼声。集体比赛和荣誉感总是能让人情绪激荡,楚月和张晓楠也混在人群中拍手鼓掌,仿佛自己也是球场上的一员。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球赛结束之后是自习课,9班的同学一回到教室,就看到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抄了一黑板的题。

    前一刻还高昂着胜利的脖颈,后一刻已经听到有同学在哀叹,“啊,老许不是人,这么能这么摧残祖国的花朵。”

    哪知道数学老师许卫平就站在后门口,他阴恻恻地喊了一声那男同学的名字,“赵闻其,我这里还有两道题,单独奖励给你。”

    赵闻其被吓得腿软,双手合十求饶,“我错了,许老师,您还是奖励给有需要的同学吧。”

    大家被他那不争气的样子逗笑了。

    上课铃声响了,同学们坐在教室里,但是心绪还在翻涌着,依旧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刚才那场篮球赛。

    楚月静坐了一两分钟就快速地翻开了作业本,当她正沉浸于一道数学题时,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她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江砚和其他几位打比赛的同学换好衣服回来了。

    江砚刚坐下,坐在他前面的女同学李文欣就转过来,轻轻地鼓了几下掌,俏皮地说了声:“好厉害呀。”

    江砚赢了比赛心情不错,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带着点愉悦的笑意,回道:“还行,正常发挥。”

    他刚洗过脸,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水珠,他跟同桌谈论着刚才进的十分漂亮的三分球,眉眼间是挡不住的意气风发。

    楚月和江砚原来是没有交集的,但是一周后,他们被排到了同一天值日。即便如此,他们也是各做各的,互不相干。

    这天,天气十分不好,直到放学,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大家迅速地整理好书包,踏着放学的音乐离开了学校,教室里只剩下几个值日的同学。

    有人在扫地,有人在拖地,楚月则在整理讲台。至于江砚,还坐在座位上悠闲地做着作业,他负责的部分是倒垃圾,得等其他同学都完成后才能轮到他,他一度觉得这个安排多少有点不合理。

    做完一道题,江砚习惯性地转了一下笔,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因为力气太大,他一边肩膀都往下塌了塌,他不满地看向了罪魁祸首。

    张旭拿着一个拖把,火急火燎地说:“老江,江湖救急,我有事得先走,帮我拖下地啊。”

    江砚舒展了一下肩膀,调侃道:“赶着去投胎吗?”也不等张旭回答,他将作业本一合,甩了两下手说,“滚吧。”

    “谢了兄弟。”张旭得到回复,提上书包,脚上跟踩了风火轮似的,迅速地消失在了教室门口。

    扫地的同学离开后,教室里就只剩下楚月和江砚两人。

    江砚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拖完了大半个教室的地,他站在教室最后面,直起身来,手肘搁在拖把上,一抬眼看到女生正在擦黑板。

    教室明亮苍白的灯光下,女生梳着一个低马尾,身型修长,因为瘦,挂在身上的校服显得宽宽大大的。

    江砚知道她叫楚月,对她的印象比对其他女同学都来得深刻,因为他曾经撞见她在商厦的洗手间门口欺负别的女生。但是据江砚的观察,开学以后的一个月中,楚月沉默寡言,在班级里没什么存在感,毫无攻击性,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如果不是此刻看到,他甚至都快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许卫平个子高,他讲了一道很复杂的习题,将整块黑板从上到下写得满满当当。楚月个子也不矮,但是还是够不着最上面的几行字,她尝试着跳起来擦,跳起来倒是能碰到,但拿抹布的手使不上力,擦不干净,她很快放弃了这个方法。

    楚月拿着抹布转身,看到了教室后面的江砚,两人视线撞了在了一起。

    江砚身型挺拔,个子比起老许也差不了多少,擦干净黑板最上方的部分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事不关己,无动于衷地移开了视线,重新弯下身去拖他自己的地。

    楚月没说话,绕过他,去自己的座位上搬了把椅子,放到黑板前,然后站了上去,擦干净了左边,再下来,把椅子挪到右边,重新站上去。就这样耽误了不少时间,江砚拖完地,出门倒垃圾的时候,她还站在椅子上。

    雨不停地下,江砚没打伞,好在垃圾房里教学楼不远,他快速地跑过去,又跑回来。他一边拍着头发上肩膀上的水珠,一边三步并两步地往上跑,跑到二楼拐弯处的时候,恰好碰到从楼上下来的楚月,两人对视了一眼便错开视线,如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

    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密集的水花。

    楚月站在教学楼底楼的走廊里,她早上出门的时候是看过天气预报,也知道今天要下雨,但是在家里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出一把伞,连她常用的那把粉色小伞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她又赶时间上学,才没有带伞,现在只能等雨小一点再出发。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身后有一阵脚步声,有人站到了她的旁边,是江砚。

    就在她以为江砚与她遇到了一样的窘境时,只见他从身后书包里抽出一把折叠伞,拿到前面甩了一下,轻轻松松撑开了伞。那是一顶很大的黑伞,足以将两个成人挡得严严实实。

    楚月看了他一眼,她心中是有所期待的,毕竟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如果江砚能带她一程,她就不用在这里苦等也不用冒雨前行。

    此刻两人只有咫尺距离,但江砚仿佛没看到楚月一般,撑起伞,一手插在口袋里,就这么悠闲闲地走了。

    楚月望着他的背影蹙了蹙眉。

    她又等了两三分钟,雨稍微小了一点,她用一只手虚挡着脑袋走出了廊檐,一路小跑向校门口。公交车站点在马路对面,她走到人行道的时候,一辆锃亮的黑色奔驰从她眼前开过,后座的车窗正在往上升,她一眼就看到了车里的人,可不就是江砚吗。

    隔着雨幕,他那漂亮的侧脸又多了几分冷漠。

    楚月站在路口等了两秒钟,奔驰的车窗彻底关上,车子迅速地离开了人行道。她重新走向了对面的公交车站,而此时,头发和衣服几乎全都湿透了。

    回到家里,楚月一放下书包,就开始找伞。家里有很多杂物都堆在客厅里,乱糟糟的,她的心情就像这天气一样,烦闷异常。

    她从柜子后面翻出一把伞,撑开一看,上面都是铁锈,三面还破了几个洞,根本用不了。

    姚秀玲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小月你在找什么?乒乒乓乓半天了。”

    楚月看了她一眼,问道:“我的伞呢,就是粉色的那把,我放在我自己房间里的。”

    姚秀玲回想了一下,“哦,那天你爸拿出去了,可能忘了带回来吧。”

    楚月一听,胸口憋着的那股火仿佛要冲破身体,她将手里的破伞一扔,控诉道:“那是我的伞,他凭什么拿我的伞?”

    楚月很少发火,姚秀玲被吓了一跳:“这孩子怎么了?一把伞而已,又不是什么宝贝。”

    楚月站在原地没说话,她眼眶微红,像是拼命压抑着怒火,当姚秀玲以为她还要跟她争辩一番发泄一下的时候,楚月却什么都没说,径自跑出了家门口。

    “你去哪里?还下着雨呢。”姚芳玲在后面喊,但楚月头也没有回。

    姚秀玲倒是不担心楚月,毕竟她从来都有主意得很,从小到大没怎么让她操过心。

    一阵大雨过去后,枫林巷的石板路积了泥水,楚月踩到松动的石块,泥浆喷溅出来,弄脏了鞋子和校裤,她没有搭理,继续大步地往前走。

    这一刻,楚月清醒地感受着内心的不平衡,她在这雨幕中肆意地释放着那些平日里隐藏的情绪,羡慕甚至是嫉妒。为什么有的人出生就拥有一切,而有些人明明那么努力,却还是要一次次暴露在生活的不体面中。

    楚月去了枫林巷里唯一的一家小卖部,门口是有一个陈旧的灯箱,在细雨中散发着微弱的光。

    楚月掀开挡风的塑料门帘进去,老板娘正在嗑瓜子看电视,抬头看了她一眼,“呦”了一声,“小月怎么不打伞啊,头发都淋湿了。”

    楚月轻轻嗯了一声,道:“阿婶,我要一把伞。”

    老板娘从货柜上拿出三把伞,一一指过去:“十块的,十五的,三十的。”

    楚月想都没想,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放在了柜台上,拿起了那把最丑最小的蓝色格子伞。

    她跟老板娘到了别,便出了门。

    她在门口撑开了伞,一步一步踏在浸泡在雨水中的石板路上,鞋子早就进了水,脚底湿冷冷的。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伞,伞柄在手里转了两圈,水珠沿着伞面四散开来,在空中舞动一般。楚月的脚步轻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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