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接过她手里的纸币,捏了捏,又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眉间蹙起,当机立断问道,“是刚才那个女人吗?”

    看到江砚这样的反应,楚月最后一点侥幸也没有了,心疼地点点头,“可是她现在早就走远了。”

    “没事,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江砚。”楚月不放心地叫了一声,可是江砚早就跑出了好几步,在人群中穿梭着往前,几乎快要看不清身影。

    江砚离开的几分钟,楚月心里惴惴难安,比起损失一百块钱,她更担心江砚会出事,给他打电话也不接。时间从未过得如此漫长,给顾客拿东西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拿错了好几次。

    就在她等得心焦不已,想要让旁边卖甜品的阿姨帮忙看一下摊,她出去找江砚的时候,他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人群里。

    他是小跑着过来的,大约是跑热了,他深色的外套挂在臂弯,单穿一件连帽卫衣。发觉楚月看向他的时候,深怕她等急了,又加快了脚步,在她面前站定。

    他喘着气,气息与空中的冷气对冲,升腾起一股白色雾气,额上鬓间都是汗水,估计跑了一路都没有停下来。

    他将手心摊开,那里有一张被卷起来的一百块钱,他将钱展开扯平,递到楚月眼前,他眉眼含笑,“喏,要回来了,这回肯定如假包换。”

    楚月接过他手里的钱,又从包里掏出一小包纸巾,撕开,扯出两张,很自然得将手伸到他脸庞,又觉得不好,将手中的纸巾塞到他手里,“擦擦汗吧,别着凉了。”

    江砚接过纸巾在额上随意地抹了两下,反驳着楚月说的话,“哪有那么脆弱。”

    “上次。”楚月毫不客气地揭他老底,“上次淋了雨不就感冒了,那会儿的气温比现在还高一些呢。”

    江砚不肯承认,“上次不算,那是意外,八百年才感冒一次让你遇到了。”

    此刻的江砚就像是个不愿意承认自己弱点的小朋友,看着幼稚极了,楚月垂眸,嘴角微扬。

    “你笑什么?”

    “没笑。”

    “笑了,”江砚较真地分析,“而且看起来像是嘲笑,我可是刚刚帮你追回一百块巨款的大恩人,你就这么对待我。”

    楚月不再跟他贫嘴,问回正事:“你是在哪里找到那个女人?”

    江砚朝远处看了看,“就在前面,丽景大饭店门口,她大概要进去吃饭,被我堵在门口。”

    楚月继续问:“那她承认这张□□是她的?”

    “一开始不承认,我吓唬她要报警处理,她大概不想折腾,就把钱还给我了。”

    楚月点头,又郑重其事地道了声谢,“不过下次不要再这样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了,一百块钱没有那么重要,我的事情也没有那么重要。”

    江砚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只说,“下次,就下次再说吧。”

    楚月让他坐着休息一会儿,她去不远处的小摊上买了一个烤红薯,那个红薯特别大,刚刚从炉子里拿出来,腾腾冒着热气,特别烫手,她左手换右手,将它掰成两半,大的一半递给江砚。

    “闻着很香啊,”江砚接过红薯。

    楚月将自己手里的红薯凑近江砚的,做了个干杯的姿势,“庆祝我的一百块钱失而复得。”

    江砚咬了一口红薯,香甜软糯,他看到楚月的眼里有满足的笑意。

    其实刚才他跑了整条街都没有找到那个女人,幸好他口袋里揣着几张纸币。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揣测楚月会问他的问题,试着将这些问题的答案编得更真实可信一点,他想这应该算是善意的谎言,毕竟此刻她没有因为这一百块钱而感到难过。

    最近夜市里又出现了另一个卖小饰品的摊位,摊位就放在楚月的对面。摊主是一对小情侣,看起来比楚月大不了多少。楚月预感到他们会影响到她的生意。

    但是有竞争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大不了她再多进一点货,让品种更齐全一些,也能少流失一点客源。

    但是几天过去后,楚月发现对方小情侣很会吆喝,只要她这边有顾客出现,他们那边就开始吆喝。

    “明星同款,价廉物美 ,打折甩卖,全场最低价……”

    本来在她这边选货品的顾客也被他们吆喝过去了。

    楚月觉得她不会吆喝是她技不如人,她心里难过,但也怪不到别人身上去。

    但是更过分的事情出现了,有几个女生明明已经走到她的摊位前了,对面小摊染着黄色头发的男主人突然出现截胡,“你们想要看看项链耳钉还是发卡,我们这边什么都有,都是最新款的,价格非常实惠,过来看看吧。”

    楚月认识这几个女生,戴着眼镜,穿着打扮都像大学生,经常来光顾她的小摊,会买一些发卡发绳和耳钉。

    而那黄毛就这样把她们带走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楚月气得咬牙切齿,她想下一次他再来抢她客人的时候,她一定不能让他得逞。

    目睹了全过程的江砚还有些不敢置信,“他在干嘛,这么明目张胆抢你生意?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显然对方的行为已经超出了江砚的认知范畴。

    楚月气得快将手里的奶茶捏扁了,她拧眉愤愤地说,”不行,我得去找他们理论。”

    江砚怕她寡不敌众要吃亏,默默地跟在她旁边。

    小摊的女主人起先没看清他们,以为是客人,还热情地问他们想要什么。一抬头看到楚月便愣了一下,大概知道他们的来意,十分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黄毛伸着手臂走过来,“哎哎哎,让一让,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江砚怕那黄毛碰到楚月,抬手虚虚挡了一下,两人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了黄毛。

    黄毛抱着胳膊,看了一眼女友,嗤笑道,“找茬的。”

    楚月冷眼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一点情绪,“是你们先找的茬吧,你们用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方式抢生意,属于不正当竞争,破坏了市场规则,知道吗?”

    女人见楚月没什么攻击性,说话又文绉绉的,一看就是个软柿子,夸张地讥笑起来,连唇角的纹路都充满了刻薄,“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们抢生意了,说话得拿出证据来。”

    楚月心内波澜翻涌,但面上表情依旧自持,上前一步,“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好几位顾客都是冲着我的摊位来的,都走到我这边了,你硬是把人拉了去,哪有这样的道理?”

    黄毛打量眼前两人,文文气气的样子,一看就是学生仔,好拿捏,他抬着下巴插着腰,满脸的不屑,“做生意就是各凭本事,只要能招揽顾客,你管我用什么方法,输了只会哭鼻子的那是小孩子。”

    江砚朝那黄毛走了两步,比那黄毛高出半个头,身形气势是碾压式的胜利,他眼皮向下,脸上自然呈现一丝轻蔑的表情,他重复黄毛的话,“只要能招揽顾客,你管我用什么方法?”声音低沉而充满了压迫,“这可是你说的。”

    黄毛向后退了一步,那声音中带了一丝慌乱,但还是强做镇定,“我说的怎么了?”他甩甩手,”走走走,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楚月觉得自己的理论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站在原地不愿意走,江砚拉着她的手腕,轻声在她耳边说,“跟他们这种人讲不通的,既然他们死不悔改,那我们就要以其之道还之彼身。”

    楚月木然地跟着江砚往回走,不解地问,“怎么说?”

    江砚指挥楚月,“你去那边坐着,我去买点东西,他能做的我也能做,他抢不走你的生意,放心。”

    楚月疑惑:“买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江砚一脸神秘,说着已经跑远了。

    江砚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喇叭,楚月隐隐知道他想做什么,便没有细问。

    江砚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小摊前边,腿太长不好放,微微敞着,找了个轻松闲适的姿势,喇叭搁在膝盖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直到那黄毛又来拦他们这边的顾客时,他才拿起喇叭,对着嘴边,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说起来,“看一看,瞧一瞧,发饰,耳钉、项链、手链应有尽有。”

    清冽的声线,标准的发音,随性又洒脱的语气,附近好多人都往这儿看过来,包括黄毛想要从他们这儿抢走的顾客。三个女生完全没听到黄毛在讲什么,其中一个指着江砚的方向,“我们还是去那里看看吧。”

    楚月为女生们结好账,她看向江砚的方向。不远处昏黄的灯光下,江砚回了她一个笑,大概是在为这单成功挽回的生意而感到高兴。但楚月的心里却五味杂陈,特别是看到他为了留住顾客,拿着喇叭跟黄毛较劲。

    他那样子清风明月般的一个人,此时却站在这里,陪着她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这才是最令她感到难过的。

    楚月神色怏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江砚觉察到了不对劲儿,几步走过来,笑问:“怎么了,赚了钱还不高兴?”

    江砚的眼中充满了关切,楚月想回他一个笑,但笑意未达眼底她就低下了头。

    从前楚月极少抱怨自己的出生与处境,人生际遇本来就如同抽奖一般,难以掌控和预料。

    但现在面对眼前这个如此出众又温暖的少年,她想如果她出生在普通的家庭里,不需要在该上学的年纪奔波挣学费,不需要为了几块几毛钱与人起争执,而是和他一起坐在窗明几净的自习室里学习该多好。

    楚月面色平静,可眼里似有化不开的忧伤,“我不希望你跟那个人做一样的事情。”

    江砚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是指黄毛,他看似轻松地笑了一下,“我做的事情当然跟他不一样,他在不择手段地抢你生意,我只是在正当地维护我们自己的利益罢了,难道要眼看着他欺负到我们头上来吗?”

    “不是我们,是我,这是我的生活,不是你的。”楚月抬头看他,十分郑重其事的模样,“江砚,你已经在我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了,我不是来体验生活的。我想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在这里摆摊赚钱,可是你不需要跟我一起把这么宝贵的时间耗费在这里。”

    江砚并不认同她的话,他蹙眉,不大高兴地问,“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学习啊。”楚月理所当然地说。

    “可我已经学了一整天了。”

    “那就休息。”

    “我来这里不就是休息吗?”

    风凛冽地吹,寒意更深,江砚将挂在楚月脖子里的围巾轻轻拿起,又绕了个圈,挡住她的下巴,他吸了吸鼻子,“听我说楚月,不要有什么负罪感,我在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我是一个可以为自己负责的人,你看我没有因为到你这里来而影响成绩是不是,我一直都是第一名啊。”

    说这话时候,他的眼里是飞扬的神采。

    “如果我现在不在这里,我可能在家里打游戏,可能在跟张旭打篮球,也可能在跟我妈看电影。但是我愿意来这里,我想要见见你,我担心你遇到麻烦没人帮忙,担心你被人欺负,我看到你我心里就会安心一点。”

    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么多话,隔着喧哗的人潮,楚月仿佛听到了他的心跳,他捧着一颗炙热的心站在她面前,赤忱的,坦荡的,无所畏惧的。

    江砚微微低头,那样专注地看着她,所有没有说的话,都藏在了他夜空般深邃的眼眸中,“你明白吗?”

    楚月的一颗心仿佛被一根细线箍紧,疼痛,酸胀,她的眼前有些模糊,但依旧可以看清少年清俊温柔的模样,她无法拒绝,只能轻轻点头。

    “所以不要赶我走。”江砚的声音中竟然藏了一分委屈。

    楚月瞧他,眼里多少藏了两分做作,她的心情暂时明朗起来,眉间舒展,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江砚的嘴角轻轻扬起。

    江砚并不轻易用那个喇叭,只有当黄毛要来损害他们利益的时候,他才会举起喇叭。这天晚上黄毛再也没有得逞过,反而楚月这边的生意比之前还要好了不少。

    那时楚月就开始明白一件事情,江砚是她的福星,是她这辈子不可多得的运气。但她从不觉得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握住这份好运,她想她努力一点,也许这份好运就不会轻易溜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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