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回到办公室时,纪风正坐在他的办公椅上等他。

    江砚关上门,问道,“何佳颖呢?”

    纪风右手指骨在桌上敲了两下,说,“我找了谭雅跟她聊,有些话我怕她当着我们两个大男人的面说不出口。”

    谭雅是公司的副总。

    说完纪风又十分懊悔地在桌上砸了一拳,“真没看出来,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纪风在江砚办公室消化了一会儿情绪,打算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因为愤怒而忘却的一件事,手都触到门把手了,还是转身回来,“对了,你跟起凡律所的楚律师是怎么回事?”

    江砚放在鼠标上的手顿了一下,很平静地回,“没怎么回事。”

    纪风却如洞悉了什么似的,下结论道,“你俩有大问题。”

    那之后,楚月很久都没有看到江砚,也许他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原先他负责的那部分内容交给了一位姓谭的副总,后面的事情都是由这位谭副总与楚月接洽的。

    临近年末的时候,楚月收到一个超级大的喜讯,王佩仪要跟陈博文结婚了。

    据王佩仪说,他们高中那会儿还是纯洁的革命友谊,后来因为报考了同一条街上的两所大学,大学四年,身处异乡,互相照应,这才变得不纯洁起来。

    学生时代的感情能修成正果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收到喜帖的那天晚上,楚月和王佩仪聊了很久的视频电话。

    王佩仪十分真诚地说,“老陈找了江砚大佬做伴郎,所以我就不请你做伴娘了,免得你们尴尬。”

    说完这句话,又不免觉得可惜,不高兴地撅了撅嘴,也不知道是在可惜楚月做不了她的伴娘还是可惜她的这两个朋友最终都没有走到一起。

    楚月从王佩仪口中听到“江砚大佬”这个称呼,只觉得时光有些错乱,久违地想起了他们四个一起上课,一起做题的日子。

    以前总是向前看,希望能早日脱离苦海,现在回头望,才发现也许不会再有如此美好的日子。

    为了参加王佩仪的婚礼,楚月提前一天请了假,飞回了平江。下了飞机后,直接打车去提前订好的酒店。

    楚月工作的第一年,枫林巷一整条街都被拆掉了,楚家的房子虽然又破又小,但也分到了一套不错的商品房,还余出一笔小钱。如果楚建平不是一个赌徒,夫妻二人应当可以过上不错的生活。

    但是钱在楚建平手里握不住,那笔钱很快就被糟蹋完了,连房子也一并搭进去。

    钱财散尽,楚建平就打电话骚扰楚月,楚月拉黑了他,他甚至坐火车到北市找她,像个讨债的鬼。

    不久后,楚建平通宵打牌,在早晨散场的时候,突然倒地中风了。醒来后,半边身体动不了,连坐都没法坐起来,每天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轮椅里,非常可笑的是,他以这种方式远离了赌博。

    这些年,楚月很少回平江,她早就不把楚建平和姚秀玲在的地方当成家。她成了一个孤魂野鬼,没有家人也没有家。

    她很少跟楚建平和姚秀玲联系,每个月头准时打一笔生活费给他们,不多,堪堪足够日常生活所需。

    一开始他们还因为钱少跟她闹过,她威胁他们嫌少的话,以后一分也不给了。他们就消停了,也不喊她白眼狼了,怕惹急了她真的没了经济来源。

    楚月把行李放到酒店,安顿好后,应约去了王佩仪家里。王佩仪一看到她就一把将她抱住,情真意切地向她表白,“天呐,楚月,你又变漂亮了,北市的风水可真养人啊。”

    说来也奇怪,虽然中间隔了很长的岁月,但两人却丝毫没有产生生疏感,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楚月将新婚贺礼奉上,是她早几天就挑选好的一条项链,新式又别致的款式。王佩仪一打开盒子就惊喜的“哇”了一声,“我前几天在店里看过,正想买呢,谢谢你楚月,我可太喜欢了。”她拉着她的手眉开眼笑。

    王佩仪想和楚月说悄悄话,但是婚礼前还有好多事情要准备,只能浅谈了两句把剩余的话留在肚子里,等空闲下来再说。

    楚月左右没别的事,便留在王佩仪家里,和她的亲戚朋友们一起帮她布置新房,气球花纸彩带,喜庆极了。

    楚月看王佩仪,比高中时候胖了一些,皮肤莹润,眉目舒展,应当过得十分不错,她真心为她高兴。

    黄昏来临,天边的云层染上了五彩的颜色,分着层次,就像是一副高级的油画作品。

    房间布置得差不多了,楚月原本想要告辞,但是王佩仪突然在房间里喊她。她进门,王佩仪关上了房门,房间里只剩她们两人。

    王佩仪拉着楚月的手,一起坐到床边的沙发椅上,她拿着一个白色的,扎了一个蝴蝶结,但有些陈旧的盒子。神神秘秘地说,“刚刚我整理房间,你猜我发现了啥?”

    “什么?”楚月配合地露出好奇的表情。

    王佩仪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旧东西,照片,明信片日记本之类。王佩仪从面上拿出一张老照片,转过来递给楚月,那是高一那会儿,英语课的配音作业后,他们四人因为作品出色,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在讲台上领奖的照片。

    照片里,楚月拿着奖状,唇角带着笑意,眼里似有光彩。王佩仪笑着比了个耶,王博文眼睛都快眯到一起,而站在楚月旁边的江砚,微微侧着头,视线可能向着奖状,也可能是向着楚月,神色专注极了。

    王佩仪看着照片说,“可能是要踏入不同的人生阶段,我最近常常想起高中时候的事情,以前觉得学习枯燥无聊,苦不堪言,但现在回忆起来,倒是只能想起来那些高兴的事情。”

    楚月盯着照片没说话。

    王佩仪继续说,“我听说江砚也在北市,你俩后来见过面吗?”

    楚月将照片放回王佩仪的盒子里,点了点头,将最近接下江砚公司项目的事情简单讲了一下。

    王佩仪挑着眉,高兴地说,“是吗?那可真的算是缘分了。”她眉眼兴奋,“他还跟以前那么好看吗?发福了吗?长残了吗?”

    楚月摇头,“比以前更好看了。”

    王佩仪啧啧了几声,“这还有天理。”

    王佩仪还想问问细节,可是她妈妈在外面喊她,好像有什么东西找不着了。

    “哎,来了。”王佩仪朝着门外应了一声。

    楚月起身,跟她道别。王佩仪忙得焦头烂额,也不留她,只说,“明天记得早点来。”

    这几年,平江市的变化非常大,连枫林巷都变成了整齐划一的商品房住宅区,旧房翻新,高楼大厦平地而起,夜幕一降临,整个城市流光溢彩。

    楚月从自己的酒店步行逛到王佩仪举行婚礼的酒店,不过十几分钟时间,她根据迎宾的海报,找到婚礼的大厅,客人已经来了大半。

    王佩仪不在,陈博文看到她来跟她打招呼。

    陈博文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笑容很真诚,还是楚月印象中那个好学又严谨的高中同学。

    楚月将红包递给他,笑着说,“博文,恭喜你啊。”

    陈博文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谢谢你啊楚月,见到你我真高兴。”

    陈博文带楚月去高中同学那一桌,路上他突然问楚月,“楚月,还记得我们的学习小组群吗?”

    “嗯。”楚月点头,“当然记得。”

    陈博文放慢了脚步,似乎叹了口气,“换手机的时候,我都舍不得删掉里面我们一起讨论过的题目。”

    楚月顿了顿,看他一眼,说,“我也是。”

    两人相视笑了笑。

    高中同学桌已经坐了半桌人,这里的人楚月自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她挥手跟他们打了招呼,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有个以前关系不错的女同学过来找她聊天,说她变漂亮了,刚刚差点没敢认。两人寒暄了几句,突然听到有个声音突兀地从旁边传来。

    楚月仰头冲着声源瞧去,那张化了浓妆的脸与高中时那张讨人厌的脸重合起来,不是李文欣还是谁。

    李文欣夸张地“咦”了一声,“这不是楚月吗?变成大美女了,在哪里做的脸,医生手法不错,能介绍给我吗?”

    李文欣声音太大,不只他们这一桌,旁边桌的人都将视线移过来。

    楚月讶异为什么李文欣会出现在这里,毕竟高中时,李文欣跟她们的关系剑拔弩张,根本不是一路人。

    王佩仪应该不会请她才是。

    楚月一脸淡漠地看着李文欣,李文欣不由得蹙了蹙眉,嗤笑了一声。楚月一点都没变,就是这种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表情,让李文欣觉得烦透了。

    果然下一秒,楚月开口道,“我的医生说,他不接难度太大的工程。”

    旁边正在喝水的女同学闻言差点把水喷出来,闷闷地咳了好几声,她欣赏地看向楚月,“律师的口才果然都很好诶,是有专门训练过吗。”

    楚月认真地回答她,“大学的时候参加了辩论社,吵个架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李文欣竖起两条眉毛白了楚月一眼。

    楚月没理她,不想在这么高兴的日子为这种人影响心情。

    李文欣可能去进修了什么变脸杂技,前一秒还臭着一张脸,要跟楚月干架的样子,后一秒,又笑靥如花,用手勾住了从远处走过来的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西装,身材略微发福,还没喝酒,两边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

    “老公,你来了。”李文欣夹着嗓子,小鸟依人地靠在男人身旁。

    “这里都是我的高中同学。”李文欣挽着男人的手走向桌子另一边,挨个介绍同学给她身旁的男人认识。

    她走远了,旁边的女同学凑过来给楚月科普,“李文欣的老公是当地一个富二代,家里做餐饮生意的,跟陈博文家是亲戚,她是跟着她老公来的。佩仪本来都没把她跟我们安排在一桌上,她还要来找点不痛快。”

    楚月恍然大悟。

    此刻李文欣夫妻二人正在那里发名片,女同学吐槽说,“每次见到熟人,都要介绍一下他们家的餐厅。上次让我们去餐厅吃饭报她的名字,说是有折扣,我以为是多大的折扣呢,结果给我打了个九五折,真是好大的面子。”

    大概意识到楚月二人在背后说她坏话,李文欣回过头来瞪了她们一眼,两人无所谓地继续聊天。

    转了一圈后,李文欣的老公离开了,但李文欣却在女同学的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楚月喝了口茶,没看她。虽然不怕吵架,但这是王佩仪的婚礼,不想跟她一般见识。

    谁料李文欣像块狗皮膏药一般,甩不掉,她绕过女同学来跟她讲话,“你男朋友呢?我是说江砚,你俩之前不是谈恋爱呢吗?”

    此话一出,整张桌子上一群吃瓜群众又将目光投了过来。日子过得太平淡,没想到一场婚礼能见证如此精彩的场面,所有耳朵都支棱了起来,好学的情态完全不输高中时候。

    楚月不理她,全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刷着手机,还回了一条工作信息。

    正在大家以为没戏看的时候,李文欣又将戏幕拉开了,“哦,我忘记了,江砚后来出国了是吧,他怎么没带你一起去,我就说你俩不合适,上学时候玩玩闹闹的还行,真到了谈婚论嫁了,还得门当户对的才行。”她还不忘俏皮地眨眨眼,“被我说中了吧。”

    楚月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李文欣一眼。李文欣瞪大了眼睛,严阵以待的表情像极了一只斗鸡。

    楚月拿起面前的酒杯,李文欣大概以为她要拿酒杯砸她,害怕地往后躲了躲,“你想干嘛?”

    真够怂的,楚月哼笑了一声,将酒杯轻轻地放到她的面前,很平静地说道,“你口水喷我酒杯里了,送给你用吧。”

    对面有个男同学压着嗓子跟旁边的女同学说,“真tm狠啊。”

    李文欣看着众人打量的眼神,快要气疯了,但为了维持自己贵妇太太的形象,又不好发作,那样子十分可笑。她想起身走人,可是恰巧这时,她话题中的男主角出现了。

    江砚穿白衬衫黑西裤,一件外套随意地挂在臂弯里,站在陈博文的身旁,他一出现,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有个女同学感叹,“哇靠,那是江砚吧,他现在怎么帅成这副德行了,不去闯一闯娱乐圈真是可惜了。”

    有男同学朝江砚挥了挥手,江砚低头跟陈博文说了句话就朝他们这桌走过来。

    他高中的时候人缘就好,这一桌上不是跟他一起打过球的,就是跟他一起学过习的。他站在一旁跟同学们寒暄,眉眼间的笑意好看又清爽。

    他对待楚月和对待其他女同学别无二致,礼貌又克制地点头打招呼。

    伴郎是一项很忙碌的工作,江砚没有在他们这一桌逗留太久,很快就回到了新郎的身旁帮忙。

    这是一场浪漫的婚礼,很多小细节都体现了陈博文的用心,坐在楚月身边的女同学忍不住感叹,“天呐,搞得我也好想结婚。”

    李文欣忙着跟他老公应酬,没空在同学桌上逗留,很快就离开了。

    楚月跟女同学聊了会儿天,女同学对华大十分感兴趣,楚月就给她看了一些手机里一些留存的照片和视频。

    她没有喝酒,喝了一点饮料。

    主持人在台上调动气氛,背景音乐很大声,小朋友和大人们很高兴地参与各种小游戏。

    新郎新娘敬酒敬到高中同学这一桌,男同学们很会起哄,陈博文喝了一杯酒,剩下的都是伴郎帮忙挡的。

    江砚是个合格的伴郎,光这一桌,他就替陈博文喝了三杯酒。他的白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一只手拿着高脚杯,一只手拿着酒瓶,看不出醉态,但眼神似有些迷离,颇有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游戏的奖品发完了,背景音乐停止,宾客们陆续离场,楚月和同学们一起去主桌找新郎新娘道别。

    李文欣的老公喝了很多酒,这会儿却依旧强撑着精神问妻子,“你不是说你有个同学是江家的公子,今天来了吗?帮我引荐一下。”

    李文欣望向主桌,很快就从人群中找到江砚,此刻江砚正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分不清是醉是醒。

    李文欣挽着老公的手来到江砚身旁,微微弯下腰,唤了一声江砚的名字。但是江砚仿佛睡着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砚,江砚……”李文欣又连着唤了他好几声。

    江砚总算应了一声,缓缓地睁开沉重的双眼,他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好久,表情似有不解。

    李文欣赶紧将她老公拉到前面,介绍道,“江砚,这是我老公冯耀,我们家现在做餐饮。”说着从身旁的男人口袋里掏出名片,递了出去。

    江砚盯着那张名片看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接,半晌吐出一句,“你哪位?”

    李文欣:……

    刚好高中同学们刚跟新人道完别还没来得及走,就目睹了这一幕。

    李文欣尴尬地收回名片,笑了笑说,“喝得真够醉的。”

    这时班里的体育委员自告奋勇,“我看江砚醉成这样,肯定是回不了家了,我顺路,我送他回家吧。”

    陈博文应了一声,“行,那就麻烦你了。”

    体育委员上前一步,刚想去扶江砚,江砚就推开了他的手,自己扶着椅背站了起来,“不用你扶,我没醉。”

    嘴是硬的,但身体是软的。

    他刚起身就踉跄了一下,旁边的同学赶紧扶了他一把。

    江砚站稳后,拨开人群,往前走了两步,那路的尽头站着楚月。

    楚月穿了一条掐腰的连衣裙,外套是驼色大衣,头发编成一个麻花辫,没有了平日在职场上的沉静,只多了几分慵懒与温柔,如同刚出校园的大学生。

    江砚看向楚月的神色中没有了不久前的冷漠,有着楚月看不懂的纯粹与缱绻,是的,她仿佛隔着漫长的岁月看到了高中时期的江砚。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江砚牵起了楚月的手,十分理所当然地说,“回家吧。”

    楚月十分不解事情的走向,明明前几天江砚还跟她装不熟,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是要划清界限的样子。

    楚月用力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江砚拽得太紧了,没能抽出来。再加上江砚喝醉酒的缘故,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不稳,差点往一边倒下去。楚月赶紧扶住了他。

    他喝醉了才会有这样奇怪的举动,楚月不想跟醉鬼一般见识,不再挣扎,冲新人喊了一声说,“我送江砚回家,先走了。”

    江砚已经等不及似的,牵着楚月的手大步往外走,楚月半走半跑地跟在他身侧。

    众人看着两人和谐的背影,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李文欣双手抱臂,看向与楚月最关系最亲近的王佩仪,瞪着一双眼睛问道,“他俩不是早掰了吗?这是什么情况。”

    王佩仪对刚才那一幕也感到很惊讶,加上她懒得搭理李文欣,就假装没听见。

    倒是刚刚坐在楚月旁边的女同学轻笑了一下,回答李文欣说,“看起来分的也不是很彻底。”

    李文欣的老公醉的云里雾里,还在探头探脑地找人,问李文欣,“江公子人呢?”

    李文欣拿起自己的小包在男人胳膊上砸了一下,大声道,“江你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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