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的屋子是全家最好的一处,又大又暖和。

    这会天黑了,家里人都已经睡下,四叔也不例外。奶奶心疼小儿子,晚上早早就催促他睡觉,这会正是睡得沉的时候。

    二堂姐去厨房里摸了两把菜刀,跟越冬一人一把,两人趁黑摸进了四叔的屋子里,勾魂无常般地盯着他,谁也没出声。

    四叔越睡越觉得瘆得慌,紧了紧被子,发觉没什么用,嘟囔了一句:“明天要叫娘多烧点碳,冷死人了。”

    说到‘死’字,他猛然醒了过来,只觉得有个冰凉的东西在他脖子上来回摩擦,那触感,竟像是铁。

    二堂姐瞪着眼睛看越冬划来划去,生怕她手一抖,真把四叔送去见阎王了。

    四叔不敢动,又什么也看不清,只得紧闭着眼睛胡乱道:“好汉饶命!我有钱,我给你钱,我爹娘那里也有钱,都给你,你别杀我,我、我、我家还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都可以给你,只求你别杀我。”

    二堂姐猛地把菜刀剁到枕头上,刺啦一声惊得四叔一身冷汗,直以为自己的耳朵被剁了,偏脖子上那把刀还悬着,他一动作就会划到他皮肤身上,他也不敢动弹。

    “四叔这是把我们姐妹几个的去处都计算好了?”二堂姐的声音寒津津的,还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气的。

    四叔听见这句话瞪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看清是两个侄女,登时大怒:“你两个小贱蹄子,大半夜的来我屋子里做什么?还不给我——”

    越冬拿菜刀往他脑袋上一拍,强行拍断了他的话。

    四叔被拍得脑中一片轰鸣,头晕叨叨的疼起来,二堂姐拔了菜刀再放在四叔脖子上,让他不敢乱动。

    “小点声。”越冬吓唬他,“要是把爷爷奶奶吵醒了,你可以算算是我捅你一刀快,还是爷爷奶奶来的快?就算他们来了,又拦不拦得住?”

    四叔有点怵,强撑着道:“你敢?”

    二堂姐接话:“你都要卖我做小妾了,你猜我敢不敢?”

    四叔顿时求饶:“别、别、别,大侄女……”

    二堂姐恨恨道:“你大侄女已经被你卖给那姓刘的鳏夫了,卖她的钱全拿来给你读书了。”

    “二侄女。”四叔识时务的改口。

    “滚!”二堂姐见他这窝囊样,一巴掌扇到他脸上,心里竟有些畅快,她早该这样做了。

    什么狗屁家人,什么长幼尊卑,这些脏东西就不配做长辈,她竟还像只狗一样伺候了他们那么多年,现在想起来真是恶心极了。

    她越想脸上的表情越狰狞,四叔怕得要死,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侄女打定主意要收拾他,连她们爷爷奶奶都不放在眼里了。

    二侄女已经知道了要送她去做小妾的事,只怕难说动,他转而讨好越冬:“三侄女、越冬、冬儿,我可没要卖你啊,你想你可是在梁老板——”

    二堂姐又打了他一巴掌,啐了他一脸:“你是个什么东西?堂妹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别恶心人了,快闭嘴吧你。”

    四叔被打了两巴掌,心里堵得慌,自暴自弃地问:“你俩到底要干嘛?”

    他不信这两侄女真敢杀了他。

    二堂姐要说话,越冬忽然截胡:“四叔这脸可真嫩。”

    四叔和二堂姐都愣了,片刻后,哪怕脖子上还压着把刀子,他也气得不行:“你浑说些什么!哪里学来这些作践人的话?”

    “小点声。”越冬又提醒他,“你说我要是在你这嫩脸上画个十字怎么样?”

    二堂姐接着说:“堂妹不是会绣花吗?不如直接给四叔绣幅画在脸上。”

    越冬点头:“也行。”

    四叔在黑夜里看见四只亮澄澄的眼睛看着他,像是盯住猎物的野兽,腿软得不行,于是声音更弱了,还有些颤音:“你、你、你、你们到底要作甚啊?”

    “还是个读书人呢,怎这般蠢?”二堂姐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嘲讽技能瞬间满点。

    四叔被噎得直喘粗气,生死之间猛然机灵起来:“不卖了!我不卖你了,我再也不卖了,我谁也不卖了。二侄女,四叔知道错了,你把刀拿开,四叔给你赔礼道歉。”

    二堂姐有些犹豫,看向越冬,越冬却低头看着四叔,嘲讽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四叔恶狠狠地瞪着越冬,明明他这二侄女都松动了,她倒在这里裹乱,早知应该送她去做小妾才对。

    越冬比他其他几个侄女生的都好,又白又嫩,还常在镇上和县里,操作起来可比在郑家村容易多了,到时候人都成别人家的了,照三哥的性子也闹不起来,哪里轮得到她现在在这里耀武扬威。

    越冬拿刀在四叔脸上身上乱比划,口中是有商有量的语气:“四叔不读书了好不好?”

    “你说什么疯话?!”真是疯了,她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反而威胁起两人来,“我告诉你们两个,趁早跪下来给我道歉,不然明天爹娘知道了,看他们不打断你们的腿。”

    越冬一点不生气也不害怕:“那我现在就了结了四叔吧,也就捅一刀的事。”

    四叔又孬了:“别、别,好侄女,有话好好说,别动刀。”

    二堂姐破罐子破摔:“我同四叔实话说了吧,打从我去厨房里拿了刀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这条命我是不要了。”

    “我也不怕你去找爷爷奶奶说,大不了一命换一命,我先杀了你再去自首,到时候谁也落不着好。”二堂姐决心已定,“四叔要想清楚了,明天一早爷爷奶奶知道了这件事,只要打不死我,那四叔最好夜夜睁着眼睛睡觉,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我剁碎了喂狗。”

    四叔这回是真怕了,“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不告诉爹娘就是了。”

    越冬笑起来:“说起来,四叔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四叔觉得他这个侄女说的话总有些阴阳怪气,既叫他难堪又觉得心惊胆战,但这个时候他已顾不上生气,二侄女拿着的那把菜刀跃跃欲试地在他面前晃动,他怕一个不慎真落了下来。

    越冬说:“听闻魏、晋两河流域多有大户人家蓄养男色的风气,照四叔这容貌,当能卖得个好价钱,改明我去寻访寻访,说不得也能发卖四叔一回。赚得的银子当然要献给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家,想必他们养你一场,得了这回报,也定是欣慰。”

    四叔面无人色地瘫着,满脑子都是荒唐二字,甚至想着这大约是一场梦,绝对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不然他的两个侄女怎么敢大半夜拿着刀来他的屋子里威胁他。

    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他瞪了会眼睛,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接着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二堂姐拿刀背捅了四叔两下,都没有反应,看向越冬:“真吓晕了?”

    越冬把菜刀递给二堂姐,手里一边解着东西一边道:“四叔这个小指我先给你留下,若来日你言而无信,我便取你小指,断你仕途。”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反应,越冬解下先前栓好的线,招呼二堂姐走人。

    二堂姐又狠狠踢了一脚才作罢。

    出了门被寒冬一冻,人也清醒过来,开始后怕。

    二堂姐一手一把菜刀,颤颤巍巍地问越冬:“这就行了吗?”

    越冬说:“当然不行。”她看着二堂姐,笑容里有一丝残忍:“如果他明天将这件事情告诉爷爷奶奶,那么二堂姐就要准备好赔上一条命。”

    二堂姐止不住地抖起来,她拿着刀,视死如归:“我会带着他们一起死。”她提醒越冬:“到时候你躲远点。”

    越冬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二堂姐又问:“那如果他没说呢?”

    “那晚上睡觉不能闭眼睛的人就变成你我了。”越冬说,“因为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钻出来咬你一口。”

    二堂姐拿着刀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如此反复几次,心底一个念头挥之不去:不若现在就去杀了他一了百了。

    “别急,还没完。”越冬说完就回去睡觉了,二堂姐站了许久,直到整个人都僵了才把菜刀放回厨房里,也回房间去了。

    四叔在屋子里睁开眼睛,先轻微地动了动,确定人已经走了,才坐了起来。小指上传来异样的感觉,他抬起手来凑近了看,发现小指上有一圈浅浅的红色,像是断掉又缝上的痕迹。

    他大口喘息着,心跳如鼓,恐惧朝他袭来,入眼的一切开始扭曲晃动,他希望这是梦,但是□□底下的湿冷在提醒他,都是真的。

    真的有两个侄女半夜拿着刀来威胁他,要杀他。

    四叔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去找爹娘,打死这两个小贱蹄子,但是越冬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

    他的小指也还在不断发出刺痛,提醒他越冬留下的话,她会断他仕途。

    越冬自从那个冬天病好之后就不太正常,他娘常说是中邪了,但是喝了符水之后又一点反应也没有,最后便不了了之。

    现在,他确定越冬一定是个妖邪,只需轻轻动个念头就能断掉他的手指,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再读书做官。

    冷汗一阵阵冒出来湿了衣裳,他恍若无觉地坐着,脑子里一片混乱,再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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