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逢予动作很快,第二日就安排了人去接许月观,但是比送她走的时候还要低调。

    许嵘予趾高气扬地回来,特地到越冬跟前去转了一圈,越冬完全没有理会她,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无法打扰她半分。

    现在的许侯府和她在郑家村醒来一样离谱。

    她现在不止要和许侯府划清界限,还要防备如同疯狗般乱咬的鲁国公府。

    那个从未出现在她认知之中的国公府,根本不会在乎她所说的不是许侯府之女的话,他们和许侯府一样,确定她就是许侯府的人。

    所有可能用到许侯府身上的手段,都会用到她的身上。

    许嵘予扶着屁股,他仍旧疼得厉害,但还是坚持站着来越冬面前炫耀,他的兄长最后还不是把他们接回来了,所谓的送出府去只不过是为了堵她的嘴而已。

    越冬不理会他,他又生出一股怒气,一瘸一拐就要走到越冬面前,许乙及时出现挡在许嵘予的路上。

    许嵘予瞪着许乙,目光又转到越冬身上,他动了动嘴,竟然偃旗息鼓的走了。

    越冬废寝忘食地安静了几日,小小的作坊被她染废了布匹堆满,像个垃圾堆一样。

    许侯府的仆从们看着原先的大小姐被送走,没过两天又被接回来,而新小姐已被侯爷禁足,竟渐渐对越冬不上心起来。

    被安排来伺候越冬的侍女看在眼里,有心与越冬说一说,让她与侯爷服个软,到底是一家人,侯爷不是狠心的人,只要她开口,仍旧还会和先前一般待她好。

    但是越冬也不理她们,全然当她们不存在。

    许侯爷听说了之后,以为越冬用绝食来威胁他,也不许侯夫人多管,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于是等越冬放下手里的活计,想要吃点东西的时候,摆在她面前的就是三两碟颜色味道都不敢恭维的饭菜。

    院子里零落得连猫都不想落脚,越冬站着看了会儿,动手把饭菜收拾到食盒里,拎着往院子外走去了。

    被许侯爷安排来看守越冬禁足的人发现这人一点想要出去的意思都没有,便有些懈怠,越冬出门时竟然一个人都没碰到,她一路去了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正准备用晚膳,屋子里热闹极了,众人见了越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眼看着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把那些散发着异味的饭菜一盘盘放在桌子上。

    “来给老夫人加菜。”越冬道,“您慢用。”

    她留下东西就走了,从头到尾没有理其他人。

    老夫人放下筷子,屋子里的热闹氛围就此散去,岳嬷嬷道:“我去瞧瞧?”

    老夫人没了吃饭的心情,没好气道:“给许侯爷和侯夫人送去。”

    侍女们连忙收了东西去送,老夫人又道:“去看看那孩子哪去了?”

    一个二个都不省心。

    他们夫妻斗气,倒引得家里乌烟瘴气。

    岳嬷嬷给老夫人顺气,“侯爷也是没法子了,咱们这位小姐和家里几个孩子都不同,从前当爹当得顺风顺水,如今来了个不把他当回事的,他就乱了阵脚。”

    老夫人叹气:“总这么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

    又道:“叫你们办的事如何了?”

    岳嬷嬷摇头,“小姐几乎不同她们说话,也没有需求,那位梁娘子给她备足了可能会用得上的物什,她们连话都说不上,更遑论探知她的心事。”

    老夫人哼笑一声:“看来你要在她身上再跌一跤了。”

    岳嬷嬷躬身道:“不过看小姐这几日在作坊里埋头做事,倒似乎是在做一身舞裙。来时路过广陵府,越冬小姐曾去看了潭州舞妓高千枝跳舞,那舞裙恐是为高千枝而做。”

    “高千枝?”老夫人疑惑。

    岳嬷嬷道:“早些年在潭州就很有名气,自她出台至今,已有十余年,她这个年纪还能力压各地花魁,必是不俗。大约三年前,广公子大兴乐坊斗技之风,这位高娘子便在潭州一举夺魁,而后受广陵府之邀,前往斗技,如今已至上京。”

    “等到八月十四,从天下各地来的舞妓乐妓们要在九曲池上斗技,一展风采。又逢恩科结束,陛下要得中名次的士子们为这场盛事赋诗作文,如今上京里沸沸扬扬都在说这件事,咱们家的事提的人就少了。”

    老夫人倒没因为越冬与舞妓相交而生气生嫌,她想了一会儿,道:“既如此,我们就都去看看这位高娘子的舞。”

    岳嬷嬷没立时应是,老夫人去看她,笑骂道:“难道我是那等迂腐之人?再说我如今什么年纪?早到了从心所欲的时候,年轻的时候总有长辈压在头上,现在是我压在别人头上,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快去。”老夫人道,“去告诉你们当家夫人,老婆子我要带孩子们去九曲池看高千枝跳舞,叫她好好准备着。”

    侍女应声去了。

    侯夫人却有些犹豫,到底是个舞姬,叫这些孩子去看只怕不妥,更何况还有越冬和月观两个没及笄的女孩子。

    她便从床上爬起,‘病’也痊愈了,急匆匆来见老夫人,看老夫人未进晚饭,少不得又劝上一回。

    老夫人说:“不必瞻前顾后,万事有我这个老婆子挡在前面。定个雅间,不去和人挤就是,也该带她们见见不同的世面,不然总拘于内宅,时间久了人就木了。”

    她看着侯夫人,道:“越冬这孩子心思野,你管不住,我们去不去,她都要去。而月观这孩子被我们教得太乖,太温顺,从前是侯府嫡女,如今变作义女,便不能再如以前一样只一味的护着,我们待她虽是不变,但外人并不这样看,总要叫她看得更广一些,才是真的为她好。”

    侯夫人便不再反对,自去安排这件事。

    许月观才被接回许侯府,被送走时她没有问,被接回来她也不曾问过,只是变得更加小心沉默。

    当她知道老夫人要带一家子去看高千枝跳舞时很是惊讶,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不想出现在任何人多的场合。

    侯夫人看出她的不自在,宽她的心:“去看看也好,我听说她的舞很好。从来都是他们男子喝酒赏舞,如今我们也去瞧一遭,也是一番享受。”

    许月观这么多年在上京也有不少手帕交,自她从嫡女变为义女之后,也还有几个人待她一如往昔,如今她不爱出门,多是书信往来,其中也提到过高千枝。

    她们字里行间都是对高千枝的好奇,她也好奇,而且她听一路跟着侯爷从潭州回来的仆从说过,越冬在广陵府为了看高千枝跳舞还走丢过,闹得广陵府兵帮着一起找,这事也在越冬没到上京之前就传回来了,但是后来跳江寻死太过骇然,也就没人提那件事了。

    高千枝能被她看重,她的好奇就要比旁人更强烈几分,最终便还是答应了一同出门。

    越冬被告知一起去看高千枝跳舞的时候愣怔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知道了。”

    来传话的侍女又道:“世子说了,您若有什么要给高娘子的,就告诉他,他会帮忙送去。”

    越冬还是道:“知道了。”

    侯府对她和高千枝相交这件事宽容得叫她觉得离谱。

    她以为侯府是把规矩刻在骨子里的人家,对于去看乐坊舞姬跳舞这种事情应该极力反对才是,这转变大得令她晕头转向。

    越冬甚至怀疑是老夫人要搞她。

    现在上京里关于她的议论渐渐少了,侯府也不在风口浪尖上了。

    侯府先前准备的定亲宴没办得成,不闹出动静来,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越冬的存在。她在来的路上闹得太过,侯府若再办一场认亲宴只会是火上浇油,要是越冬当场掀桌子,那就更热闹了。

    她安安静静进京,他们就大张旗鼓地认回她。

    她大张旗鼓的进京,他们就安安静静地等事情平息。

    没有什么事会一成不变,但不论怎么变化,最终都会走向同样的结局。

    她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许侯府也用不同的办法来应对。

    越冬把馊掉的饭菜送给老夫人之后就回了作坊发呆,老夫人的侍女来告诉过她全家一起去看高千枝跳舞之后不久,许乙就看见她抱了一身舞裙,灵活地翻过院墙,偷跑了。

    他顾不上吃惊,连忙喊了人跟上。

    马上就要宵禁,被巡夜的兵马抓住还好,顶多就是训斥一通,侯爷和世子被参上两本,但若是被鲁国公府的人遇到了,那就不好说了。

    越冬回头看了许乙一眼,他翻墙翻得得比她容易得多。

    许乙绷着脸,想给越冬一个善意的笑,但是越冬很快回头,不给他示好的机会。

    那日越冬受惊,皆是他的过错,如果他再细心些,小姐就不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直面来自鲁国公府的威胁。

    他对越冬有愧疚。

    越冬去给高千枝送舞裙,宵禁来临前的上京已经开始变得安静,兵卒在驱赶路上的行人归家去。

    越冬这回没走正门,她按从前的习惯去到那条起过冲突的暗巷里,后门处点着两盏灯,高千枝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她没去敲门,而是捡了块石头去扔高千枝的窗户。

    高千枝推开窗子骂道:“哪个浑人?敢扔老娘的窗户?”

    越冬仰着脸朝她笑:“是我呀。”

    高千枝愣了愣,才道:“我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你若不来,明日我便要上许侯府要人去了。”高千枝又说。

    她听说了越冬被禁足的事情,虽然说许侯府真假千金之事的人少了,但只要用心打听还是能知道些风声。

    越冬捧着裙子给她看:“你的舞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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