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观三年四月十五,靖州安平港。

    瞭望塔上值守的差人挥动手臂打出旗号,示意有船进港,同时取出一面青色船旗挂在旗杆上,旗上绣着福安两个大字。

    福安号是靖州最大的商船之一,每年从上京到津门再到靖州往返三趟,主要做些南北货物的贸易。

    往常这般大的商船入港,港口上早就挤满了苦力劳工,等着卸货运货,然后迅速分发到城内的各家大字号。

    可这次的福安号不同以往,虽说一二层一如往常,满载着北方的药材、皮毛、珠宝,但是三层却没装任何货物,而是改成了客舱,此次随福安号回来的,正是靖州曲园县人,新科探花郎赵文惠。

    因此此时港口上不见了往日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装卸工,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穿着锦衣华袍的人静静等待。

    赵南宁正和那些装卸工一起被衙役、官兵们拦在后方,她顾不得身边的汗臭味,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文惠哥哥。

    港口平台上为首那人身形高瘦,留着两撇山羊胡子,小眼睛里闪着精光,对着身后那位大腹便便的锦衣老者说道:“刘知县,今科你们县上出了位探花郎,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那矮胖子一拱手,谄媚道:“说到底也是咱们靖州的大喜事,主要是赵大人您恩德广布,上天有感,才能让这种好事落在我们靖安县头上。”

    赵大人哈哈一笑,心想这老胖子倒还识趣。

    福安号顺利穿过海峡,这艘大船张满了中桅的主帆,快速而平稳的驶进港口,看的出来,福安号上无论是船长还是水手都技艺精湛。

    船越来越近,这才能看清船上挂着一杆明黄色大旗,上面绣着“靖州赵文惠殿试一甲第三名,特赐挂旗荣归“的字样。

    所有的帆都降落下来,大船终于靠港,人未露面,先听到三声锣响,然后便是一群人簇拥着新科探花郎赵文惠走上船舷。

    此刻的赵文惠春风得意,头戴着平翅乌纱帽,帽插宫花,身着大红锦袍,腰间系着素银带,双手捧着个木笏,脚踩着四方步,大摇大摆的走上浮桥。

    刘知县三步并做两步迎上前去,同时贴着赵文惠的耳朵说着什么,赵文惠闻言忙取下乌纱帽捧在手上,又将木笏揣进袖里,紧紧跟着刘知县往前走去。

    约莫行至赵知州面前十步时,赵知州一抖官袍,迎上来三步,一拱手道:“这位就是新科探花郎吗?果然是器宇轩昂啊!”

    刘知县忙回个礼,道:“文惠啊,这位就是咱们靖州的父母官,知州赵大人。”

    大梁王朝共有州府二十三,分为上中下三等,靖州地处西南,海运发达,又紧挨着大理,贸易频繁,是大梁王朝最繁华的州府之一,靖州知州是实打实的三品官,位高权重,能来亲自迎接,也是给足了这位探花郎面子。

    赵文惠忙深揖一礼道:“承蒙大人厚爱,亲自相迎,晚辈感激不尽。”

    赵知州看他执礼甚恭,心中还算满意,又道:“探花郎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今晚且到我府上,为探花郎接风洗尘。”

    赵文惠连连称是,一行人寒暄着往前走去。

    浮桥是木制的,摇摇晃晃并不稳当,所以车轿都停在浮桥后面的码头上,赵南宁和那些苦力们一起被拦在码头后方,留出了约莫两丈的通道。

    眼瞅着一行人越走越近,赵南宁看着眼前的英俊男子,自己朝思暮想一年余的意中人,忍不住张口大声喊道:“文惠哥!文惠哥!”

    耳中传来熟悉的声音,赵文惠微微一偏头,眼角余光瞥过去,只见赵南宁被一排衙役用水火棍拦在后面,和一堆光着膀子的苦力挤在一起,瘦瘦小小的个子,肌肤枯黄,脸有菜色,双肩瘦削的如刀削出来的一般,四月的天气并不炎热,可是激动之下她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更衬得出她病怏怏的样子。

    赵文惠眼中流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厌恶之色,随即加快步伐,头也不偏的往前走去。

    刘知县迟疑道:“赵公子,后面有人唤你,可是什么熟人吗?”

    赵文惠冷冷道:“不相干的人,理他作甚!刘大人请!”说着一行人走的远了。

    随后,衙役和官兵们也都撤走,一众苦力们蜂拥而上抢着卸货,把赵南宁挤的东倒西歪,如同是那大浪中的一叶扁舟。不多会儿,只剩下赵南宁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码头上,此时大浪已经退却了,小船却支离破碎的留在了沙滩上,

    赵南宁静静地站着,佝偻着身形,似乎什么也感受不到,四月微凉的海风,鱼腥味,苦力们身上的汗臭味,甚至是被推搡,践踏时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她的脑袋里只听得见那九个字:“不相干的人,理他作甚!”

    天色渐渐暗沉,几百号苦力效率很高,一船货物卸了个七七八八,船主苏德文这才放下心来,慢慢从浮桥往码头走去,此时他注意到了码头上的那个无助少女。

    苏德文品行敦厚,为人和善,看见赵南宁站在那六神无主面容憔悴的样子,忙让个家丁上去问询,可是赵南宁只是紧闭着嘴唇,半个字也答不上来。

    恰好浮桥上走过来一个高个子苦力,瞅了一眼说:“这丫头好像是城西那个饭馆儿,叫什么来着,哦对,小菜香家的老赵的女儿…”

    苏德文歪着头想了想,吩咐手下道:“你们用我的车把她送回家吧,然后再来这里接我。”

    曲园县城东,小菜香。

    这家不大的饭馆分为上下层,一楼是大堂,二楼有几个雅间儿,平时赵南宁和他父亲赵贵文就住在后院的瓦房里,赵贵文住在正房,东厢房改成了厨房,赵南宁平时住在西厢房。

    此时店里只剩两桌客人,菜也都上齐了,赵贵文琢磨着时辰已经快过了戌时。按理说赵南宁应该已经回来了,谁曾想半点动静也没有,难道是文惠带着南宁去哪里玩了?

    可是文惠此次高中探花,按理说事务繁多,更何况他性格稳重,也不会带着南宁到处乱跑啊,怎么也该跟我交代一声啊。

    正在心焦的时候,一架马车停在店门口,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丁对着小菜香高呼道:“赵老爷在吗?”

    赵贵文早年读过些书,但屡试不中,后面才经营这个小饭馆为生,看这车马想来是大户人家的车驾,自己哪里当得起别人一声老爷,忙小跑着上前道:“可是找这小菜香的赵贵文?

    那家丁还了一礼,将码头上撞见赵南宁一事交代清楚,而后又道:“我家老爷吩咐我们把贵府小姐送回。” 说罢跳下马车,双手挽开车帘。

    赵贵文探头往车里一看,赵南宁定定地坐在榻上,眼神呆滞,赵贵文轻轻叫道:“宁儿。”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此时车里坐着的只是赵南宁的躯体,她的灵魂和生气已经被那一句“不相干的人,理他作甚”全部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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