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层乌云紧紧跟在两人的身后,穷追不舍。

    金即明跑到哪儿,那乌云就飘到哪儿。

    她忙里偷闲,抽空抬头看看头顶,那片巨大的黑色仍然死死地压在两人头上。

    “邪了门儿了!”

    她大骂。

    这一路上她匆匆忙忙拉着新晋师尊的手,想找个地方躲一躲这果子雨。

    谁想到这一跑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然而这一炷香的时间内,路上居然没有一栋能够“躲雨”的建筑!

    除了树,还是树!

    “这地方是梨古门的吧?是师尊你的山头吧?怎么这么像荒郊野岭呢?”

    她头上沁出了微微的汗珠,一边跑,一边喘气道。

    因为从头开始修炼,金即明只能以纯粹人体的力量来跑步。

    这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她深刻地认识到人体的力量是有极限的。

    白天做人,不如晚上做鬼。

    韩飞星还是跟哑巴一样,不说话。

    只是金即明疑惑转头看向他时,发现他的眼神似乎亮了许多,嘴巴似乎将要开启。

    金即明一拍脑袋,这才痛苦地想起来,这场果子雨似乎就是自己这个师尊召唤而来的。

    她一边拉着韩飞星的手跑路,一边道:“师尊!我尊敬的师尊!您能让这果子雨别再下了吗?真的会砸死人的!”

    身为天赋极高并且目中无人的魔族皇太女,她素来都是有事自己想办法解决。

    哪怕是天大的篓子出现在她眼前,她的第一反应也不是求助别人,而是自己尝试将篓子补上。

    在她的眼中,所有人的实力都远远不及自己,所有人都是需要自己“罩”着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第一反应是拉起韩飞星就跑。

    因为她现在灵元、魔元都空空荡荡,难以招架这些果子雨。

    但又因为思维的惯性,她下意识就觉得韩飞星并不如自己,怎么可能挡得住?

    而不是去想:我师尊在这,跑什么?根本不会有危险。

    在魔族之中,能成为她老师的人,都已经教无可教,被她超过了。

    金即明明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前浪注定要被她这个后浪拍死在沙滩之上。

    至于韩飞星,那也是一样的。

    由于转头说话,金即明跑的速度慢了些许。

    这一慢,就看见几百个拳头大小的果子从天而降,砸在了韩飞星的身后的参天巨树之上。

    参天大树的枝丫瞬间被数百枚果子砸断了。

    金即明亲眼见到,成年男子腰一般粗细的树枝,就这么轰然坠落在了两人身后。

    “砰!”在两人数秒之前站着的位置之上,激起了一片飞扬的尘土。

    她正要拉着韩飞星继续跑路,却突然拉不动了。

    疑惑回头,只见韩飞星轻轻举起了自己的手,整个空间仿佛都静止住了。

    那些果子也纷纷悬停在了空中。

    第一次看见如此等级的正道人士施展功法,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张开手指,磅礴的灵力顿时从韩飞星的手心汹涌而出。

    而金即明就站在韩飞星的身边,两人甚至还手牵着手。

    虽然看不见,但她能够感知到灵力的波动,自己正处在精纯灵力的旋涡中心!

    这种被力量裹挟着的感觉,让她飘飘欲仙,兴奋地不能自已。

    捏着师尊的手更用力了,看向韩飞星的眼睛都红了。

    在这种时刻,她修炼狂魔的老毛病犯了,不由自主地蹭了一点儿灵力。

    然而明明只是蹭了一点儿,她却立刻感受到了自己一直压制着的瓶颈开始松动。

    已经饥饿了许久的丹田蠢蠢欲动,想要快速突破进入炼气期,随后筑基、结丹、练就元婴!

    金即明赶忙收敛心神,指甲掐着手心,继续压制灵力。

    她抬头,看见自己正被一个巨大的灵气罩子扣在了下方。

    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些灵元就如同水面的波纹一样,漾散而去。

    丝丝缕缕的精纯灵元就顺着指尖,源源不断地流入了丹田。

    力量啊,迷人极了。

    韩飞星并不知道金即明在想什么。

    他见果子雨已经全部地悬停在了空中,手中灵力一滞,微微停顿了一瞬。

    似乎是在为难该将这些东西如何处理。

    下一刻,他张开的五指全部回拢,单手攥拳。

    金即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与生俱来的对危机的感受让她汗毛倒竖。

    此刻,天空中逸散而出的灵力又飞速聚拢,排山倒海般地朝韩飞星席卷而来!

    她被这巨大的灵力冲击惊得说不出话来!

    赶紧放开自己的丹田限制,任由灵气海冲刷其中。

    “师尊,您是真想让徒儿我死啊!”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金即明真挚地对韩飞星道。

    都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万事万物皆是如此。

    韩飞星的灵力磅礴无比,即使金即明在他的边上,他都丝毫没有收敛。

    而两人之间相差了不少境界,这些境界所带来的变化,虽然对早已淬炼过肉身的金即明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普通的修者来说,就宛如天堑一般横亘在二者之间,难以逾越。

    就像是一株长了千万年的参天大树,哪怕是在疾风骤雨面前,也很难动摇得了根基。

    但刚破土的嫩芽就不一样了,一滴水、一阵风,都有极大的可能将它们彻底摧毁!

    金即明感到一阵后怕。

    如果此时,站在韩飞星身边的不是金即明,而是真的“岑命”。

    那这位绝世难得一见的天才苗苗,恐怕只一晚上就夭折在了师尊之手了。

    “岑命”被拳头大小的果子雨砸得头破血流、不省人事,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不幸的是,自己能跑又能扛,这就给了韩飞星进行到第二阶段的机会。

    金即明咬着牙齿,头上微微沁出了汗珠,任凭灵气海塑造她的丹田。

    这次,要是没扛得住韩飞星灵气海的冲击,那“岑命”有八成的可能就要经脉尽断。

    而另外二成,则是爆体而亡!

    她再也压抑不了自己丹田之内瓶颈的松动。

    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限制,被她叠了一层又一层,压了又压,才堪堪稳在炼气期之前。

    吸取了以往自己魔道功法突破的教训,她深知地基牢固的重要性,也不再急着几连跳,冲上高峰。

    然而过犹不及,她压抑得太过了。

    虽然她的丹田之内只有几缕稀薄的灵元,但都极为精纯,丹田也压制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极限。

    现如今韩飞星的灵气之海也带来了极为精纯的灵元,那饥饿了许久的丹田自然不会放过过路的灵气,开始违背主人的意愿,自己就大吃大嚼起来,恨不得连吃带拿,全部收归囊中!

    金即明一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丹田顺着灵气之海运行,一边努力地压制源源不断的精纯灵力。

    即使累得满头大汗,她依然不忘破口大骂自己的丹田:“有完没完?你老鼠进米仓了是吧!”

    与生俱来的贪婪,以及对极致力量的追求,深深地刻在了魔族的血脉之中。

    哪怕嘴巴说了暂停,哪怕手上表达推拒,哪怕理智判断得失。

    她的丹田还是难以抑制地吸纳着力量。

    饿了想要吃东西,渴了就想喝水,这是最正常的人体反应。

    金即明也是如此,她就像夸父逐日一般,身体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力量而行。

    体内充沛的灵元,让她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炼气中期了......”

    她感受着自己体内的灵元,那些东西微微透明,闪烁着些许金光,和庞杂的血红魔元完全不一样。

    然而同样的是,它们都活跃在自己的丹田之内,给自己提供不绝的力量。

    金即明放开了拉着韩飞星的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双拳。

    没错,只有自己手中掌握着的力量,才永远也不会背弃自己!

    韩飞星垂下眼睫,冷淡地看着金即明松开了拉着自己的手。

    此刻,他的灵力海已经趋于平缓,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

    金即明还攥着拳头,仍沉浸在充沛的力量之中。

    突然感觉浑身一凉,眼皮也被一股甜香的汁液糊住了。

    她在一片朦胧中睁开眼睛。

    两人的头顶之上,正在下一场紫红色的雨。

    拳头大小的果子,数以万计,然而在韩飞星的掌握之间,转瞬就化为了一场甜蜜的紫雨。

    淋着雨的不止有金即明,韩飞星也浑身浇了个通透。

    金即明见韩飞星身上披红挂彩,原本的白色袍子都被染得红一块紫一块,头发上还滴滴答答着果汁,高马尾湿漉漉的,一缕缕地垂着。

    她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肯定也是狼狈非常。

    如果只有她一人淋了这场紫雨,浑身甜腻腻、黏滋滋,那她肯定觉得这师尊不是个好东西,故意要给她下马威。

    但此刻韩飞星也淋了雨,她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甚至在心里暗暗揣测:这就是正道大宗门的修心方式吗?真是别具一格啊。

    两人相对而立,金即明道:“师尊,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

    韩飞星不说话,冷冷地拉着金即明的胳膊,往前走。

    走了几十步,他才停了下来。

    金即明左看右看,发现此处正矗立着一块界碑。

    “玄空涧?”

    “没错。”

    冷淡清越的男声,冰得像月光下断了线的珠子,泠泠碎了一地。

    缥缈空灵,不知从何处而来。

    金即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汗毛倒竖。

    她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就已经做出了防御姿势:“是谁?”

    “是我。”

    韩飞星走上前来,拉着金即明道:“跟我,走。”

    金即明了然,看来自己的师尊并不是哑巴,只是不善言辞。

    那么这玄空涧,应该就是我师徒二人的地盘了。

    金即明被他拉到了玄空涧之内,然而走了数百步,其中也看不见一丝建筑的影子。

    昏暗压抑,草木荒芜,甚至连一盏灯火都见不到。

    隐隐听见声响,她一抬头,一只人面鸮正站在树枝上,瞪着大大的眼睛,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呃......师尊,我这是应该住在哪儿呢?”

    她向来是一个很坚定的人,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然而,今天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人生。

    师尊韩飞星指了指头顶:“树,卧房,你的。”

    “什么?”金即明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想要拍出里面的水。

    她怀疑今天淋雨太多,自己脑子进水,所以听错了。

    “卧房,睡觉,你该。”

    然而韩飞星以为自己已经明明白白地传递出了消息,冷淡的脸上挂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如此理直气壮,当即就给金即明震在了原地。

    金即明站在原地,和树上的人面鸮大眼瞪大眼。

    而不远处,韩飞星自顾自地御剑而飞,非常顺滑地一头栽倒在另一棵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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