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藏节结束的第二日一早,百里遥便到了春水瀑布。春神宿仓舒邀她在此处比试。

    春水瀑布是神界独具春色的地方。倒不是说只有这里有春色,而是因为,这里是春神诞生的地方,故而景色宜人,四季如春。

    在瀑布旁的岩石上坐着的,便是春神了。他在神界素有‘美神’的称号,虽是男子,却生得比女子还要美丽,但不是妖艳夺目的美,而是具有神性的,亲和的美,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宿仓舒怀里抱着一只黑脑袋的白狗,他温柔的抚摸着它,一只手捂着它的眼睛。

    春神开口道:“你想摸摸它吗?”

    百里遥素来对狗狗没有抵抗力,走上前,伸手摸狗狗柔顺的毛发。

    “我想抱抱它。”

    “好啊。”春神将天马递给少女,少女刚触碰到天马的毛发,狗狗便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

    春神姿态慵懒,半躺在石头上,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温柔笑道:“哎呀,狗狗怎么飞起来啦?”

    百里遥站在原地,又气又囧,装作不满道:“你又耍了什么花招!”

    宿仓舒笑得连连摆手,说道:“我什么都没有做呀。”

    百里遥想要伸手去够天马,但是狗只要一看到她,便会再次起飞。

    狗狗在天上不停的摇尾巴,开心的“汪汪”直叫。

    “好啊,宿仓舒,你敢耍我,这狗叫…叫什么我忘了!反正它一看见人就起飞。你就是欺负我不听师尊讲课!”

    “不气不气。”宿仓舒赶紧从石头上跳下,用手给百里遥扇扇风,“百里神仙,小的错了。”

    百里遥别过脸去不理他。

    “天马送你好不好?”

    百里遥表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盈盈地说道:“我就知道这狗是你要送我的!”

    “还是百里神仙懂我,我一寻到这狗,就传信给你约架啦。”

    “跟你打架,我就没打赢过。”

    “那是因为你年纪小嘛,我相信以你的资质,不出两年,便能胜我。”

    “试试?”百里遥飞身立于瀑布前。

    “好。”宿仓舒席地而坐,手置于膝,闭上双眼,周身渐泛青色光芒。

    百里遥双手结印,调取潭中水,铸成一把柔剑。

    剑向他刺去,宿仓舒周围的草地上,突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嫩苗,剑碰上这些幼苗,破形化成了水,反倒把春水瀑布的草地滋润了。

    百里遥再次结印,这次,水凝成了一杆长枪。百里遥手握长枪,向春神袭去。

    刚才的小苗,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形成了密不透风的围墙,把百里遥挡在了外面。

    少女一转手,长枪变为了弯刀,一刀砍下,树倒了一片,但是很快,就有新的树长出来。

    少女转身,将瀑布的水全部召出,对着树墙倾泻而下,树枝都被大水压弯,冲掉的树叶,混在大水里,涌去,像绿色的潮水。

    大水过后,被压弯的树又重新挺立起来,跟大水没来时一样,只是树梢多了些水珠。

    百里遥认输了,摊手道:“我打不过你。”

    树墙慢慢变矮,变小,又成了小苗,然后钻进草地,消失不见。宿仓舒睁开双眼,安慰道:“进步很大。”

    “嗯,是比上次打得更久一些。”顿了顿,又说道:“你的法术为什么每次都能让死去的生灵起死回生啊?师尊明明说过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啊。”少女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宿仓舒耐心的解释道:“并不是起死回生,我只是将自己的生力借给了它们,一旦我将生力拿回,它们就会死去。”

    春神看着少女,苦笑道:“如果这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之术就好了。”宿仓舒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微笑道:“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

    少女发现自己又戳到春神的伤心事了,连忙转移话题,道:“这次我要帮你浇水吗?”

    “当然要,这春水瀑布的灵植都要渴死了。”

    “哈哈,我这就来给你的宝贝灵植们洗洗澡!”

    今日一早,乌城也迎来了一位新客人,是一只长着红色胡子的藏羚羊,它说它来参加乌城鼓藏节,金华猫告诉它鼓藏节在昨天刚刚结束。池鹤春发现它时,它正愣愣的站在芦笙场,长开嘴巴,一动不动。不知情的百姓们还以为它是雕塑。

    阿絮看着这‘彩雕’,对它喊了一声:“喂,葱聋是吗。”

    这可怜的羊流下了泪水,“一千五百多公里啊。”葱聋看着阿絮,忍不住大哭起来,“我走了两年,还是没赶上!呜呜呜~”

    白鹤安慰道:“没事,你在乌城住个十三年,鼓藏节不是就又来了嘛。”

    葱聋哭的更大声了,“十三年啊,呜呜呜。”

    “你为何迟到?符禺山到这里,一年足矣。”池鹤春拿手帕替葱聋轻轻擦去了泪水。

    葱聋渐渐止住哭声,“本来我是能赶上的,来的路上,我遇到了狰,它在吸食水脉,我不敢向前,它吸了足足一年,夫诸河中的水脉几乎要被它吸光了。它离开了,我才敢出来继续上路。”

    池鹤春感慨道:“难怪边城会发大水,若你所言非虚,假以时日,恐怕整个夫诸国都要被失控的洪水淹没。”

    “太可怕了,是谁这么恶毒!”白鹤满脸愤然。

    “我先传信给百里姑娘,将此事禀报于她。”池鹤春掏出笔,在竹片上写下:有兽名狰,吸食水脉,夫诸恐难,速回。

    “你告诉她也没用,他们这些神仙,对凡间的灾祸,总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他们哪里会懂难民的苦。”

    “这些事情,我们只能依靠他们。”

    白鹤沉默了。

    两人将葱聋带到村民家安置好,便回了阿婶家。

    夜晚,二人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入睡了。

    池鹤春再次进入了梦境。

    这是一个生力充沛的宝地。芝草仙药成片生长,如人间种麦稻。

    一个女子,步履轻盈,好似神妃仙子,领着一个小小少年,在漂浮着的彩云上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看到了一座巍峨雄伟的宫殿,到了宫殿门口,女子离去,一个小仙童走了出来,仙童领着少年,继续往里走。

    宫殿真大啊,远远望去,看不到尽头,宫殿真高啊,抬起头来,看不到房顶。

    走了许久,一个白须白发的白衣老人,出现在少年面前。

    老人什么话都没说,伸手,一匹精致的布出现在老人手中,上面漂浮着五个闪着金光的字——太上玄生录。

    老人对着少年不知说了些什么,布上多了几个字,很模糊,池鹤春很努力的看,却怎么也看不清。

    老人好像发现了池鹤春在偷看,只见老人伸手用力一推,池鹤春感到自己好像以极快的速度在向后退。

    然后他就醒了,总做这样的梦,是死亡来临的前兆么。

    他躺在床上,没有爬起来,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阿叔的手艺真好啊,天花板没有一丝光透进来,密不透风。

    那矮人又来找他了,“你应该猜到自己是谁了吧。”鼠怪躲在黑暗中,但是池鹤春听声音,就知道是他。

    “不用回答我,我承受不住这个罪恶,这种罪名,还是留给这个国家来承担吧。”

    池鹤春沉默着,依旧静静的看着天花板,但是思绪已经飘忽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出现,算下来,这是我第四次找你。还真有点舍不得啊,你是第一个没有被我吃掉的人。”

    鼠怪看向池鹤春看的地方,“天花板有什么好看的,我们鼠怪一族一直被人唾骂,被人看不起。不知道,这样的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难过。”

    鼠怪看着池鹤春的眼睛,少年也看着它。

    “这要你回应我,我就不会死。”

    少年刚准备开口,鼠怪大笑一声,在少年将要开口之际,直直倒下,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了。

    鼠怪真是傻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化作黑烟消散,会有谁看的见呢。

    少年躺在床上,看着鼠怪消散的地方,再也没有睡着。

    第二日一早,白鹤便发现,自己的枕头上掉了许多头发。阿絮将头发一根根拾起,捆成一束,去找金华猫。

    金华猫躺在树上,喝着阿婶酿的美酒,看着白鹤一个一个房间去找他。

    白鹤将阿婶家翻遍了,都没找到他,正欲出门找时,抬头看到了在树上悠闲的品着酒的讨人厌的猫。

    阿絮把头发扔金华身上,叫道:“看你干的好事,我鹤毛都要掉光啦!”

    明明是只鹤,金华却觉得下面的鹤跟他们猫一样,气急了会炸毛。

    金华举起酒壶,又往自己口中倒了些美酒,“掉发,每个人都会掉的嘛,我也会掉毛啊。”

    白鹤摸着自己日渐稀疏的羽毛,欲哭无泪,“叫你说话的时候不要贴着我,我的毛再这样掉下去,直接把我放锅里蒸了算了。”

    金华猫来劲儿了,逗他道:“吃过蒸鹅,还没吃过蒸鹤呢。”

    “去芦笙场集合!去芦笙场集合!”门外一个小童跑过。

    “出什么事了。”白鹤警惕道。

    “不知道啊,去看看。”金华猫从树上跳下来。

    “你先去,我去叫鹤春。”白鹤跑到池鹤春房门口,正欲推开门,池鹤春走了出来,道:“我听到了,走吧。”

    吃饭的放下了碗筷,犁田的丢下了老牛,玩耍的踢走了皮球。众人放下手中的事情,老老少少,全都陆陆续续赶到了芦笙场。

    百姓们叽叽喳喳,预测着大祭司要宣布什么。

    柳青青站在鼓楼,看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表情严肃,说道:“乌城的百姓们。”

    芦笙场瞬间变得很安静。

    “我要宣布一件事情。”顿了顿,道:“前些天,我让城隍替我乌城占卜吉凶,他派游鬼来送信,游鬼贪玩,信丢在了路上。游鬼怕城隍罚他,吃完长桌宴后,便原路返回去寻,就在刚才,游鬼把信给了我。信上写着。”

    大祭司看着底下的百姓,一字一句说道:“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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