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把一具具尸体抬到芦笙场上,整齐的摆放好。金华猫拿着本子,清点着死亡人数。柳青青召集城中老人,与他们商量葬礼的事情。

    池鹤春醒了,旁边的白鹤还在睡觉。他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轻轻的下了床。吃力的推开门,明媚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用手遮挡着阳光,看着灾难过后的乌城。

    石大夫正在救治伤员。先前伏尸鬼还在,它躲在山神庙里不敢出来。伏尸鬼消失了,它才慌慌张张滚下山来,为百姓诊治包扎。

    “我来帮你吧。”少年走向前去,伸手帮一个阿叔抬尸体。

    “你醒啦!”金华猫注意到了少年,忙跑过来,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睡了一觉,感觉很好。”两人将尸体抬到芦笙场上,放到另一具尸体旁,“伏尸鬼都走了吗?”

    金华猫苦笑道:“都消失了。”

    少年长长的舒了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是啊,总算是结束了。”金华猫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喜悦。

    “对了,百里遥回来了是吗?”

    “额,她回来了又走了。”金华猫心虚的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池鹤春疑道:“伏尸鬼是她杀的?”

    金华猫硬着头皮说道:“是她杀的,她一下子把伏尸鬼全杀了。”

    少年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你在撒谎。”

    金华猫急了,急忙道:“我没骗你呀,百里遥就是回来了啊,不信你问青青姐。”

    池鹤春随便拉了个小孩儿,问道:“哥哥问你个问题,你要说实话。”

    小孩儿点点头。

    “伏尸鬼是谁打跑的。”

    小孩儿想了想,答道:“是雨,金色的雨。”

    “雨是谁带来的?”

    小孩儿兴奋道:“是一条金色的大龙带来的!”

    池鹤春心中咯噔一下,“龙怎么了?”

    “龙变成了人,然后消失了。”

    池鹤春神色凝重,看着金华猫,说道:“金华,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金华猫不敢看他,来回踱步,腰间的铃铛发出不安的响声,两手一甩,很是气恼的说道:“唉呀!”

    “我。”他低着头,手不停的抠着铃铛,铃铛的响声让他更加烦躁,“我……”

    池鹤春一脸平静,“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我……”金华扯着自己的头发,蹲着地上,忽的站起来,鼓起勇气说道:“是你师尊,救了我们。”

    少年感到头晕目眩,迟疑道:“那,我师尊呢?”

    “他……”金华猫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和八方御伞融为一体了。”

    小小的声音,在池鹤春听来,犹如夏天晴日里的一声雷,在少年心中下起了瓢泼大雨。明明身处阳光明媚的大晴天,池鹤春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刺骨的寒。他想回鹤鸣原了,他想师尊了,突然的,很想,很想。

    少年转过身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回房间的。轻轻关上门,蹲下,靠在门上,抱紧双腿,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泪水模糊了双眼,浸透了衣裳,少年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师尊怎么突然就走了呢?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不叫醒他?让他见他最后一面。自己为什么要晕倒,为什么那么没用,为什么要离开鹤鸣原?泪水顺着眼角淌下,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难过和无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他没有家了。

    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替他擦掉眼泪,少年抬头,看着白鹤,忍不住放声大哭,白鹤轻轻抱住他,鼻子一酸,红了眼眶,两人相拥而泣。从今往后,他们只剩彼此了。

    柳青青经过窗外,看到房间里,两个少年紧紧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她轻叹一声,离开了。

    金华猫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告诉他,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感觉不解气,抬手欲再扇自己一巴掌。柳青青抓住了他的胳膊,皱眉道:“你在干什么!”

    金华猫耷拉着脑袋,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支支吾吾道:“我跟鹤春说了他师尊的事。”

    柳青青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青青姐,我是不是不该说。”金华看着柳青青,耳朵低垂,看起来很是懊悔。

    柳青青平静的说:“他迟早都会知道的,早点告诉他也好。”

    “死了多少人?”柳青青接过金华猫递过来的本子。

    “人族两千五百二十一个,加上葱聋,菌人,还有黄龙,一共两千五百二十四个。”

    柳青青看向芦笙场上排得整整齐齐的尸体,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死伤过半了啊。”

    金华猫苦笑道:“城隍的占卜从不出错,这可不就是“大凶”么,林子里的草药灵植也被破坏的差不多了。乌城想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没个二十年是不可能了。”

    柳青青抬头,望着刺眼的阳光,感慨道:“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二十年。”

    百里遥离开御水阁后,为了能早点回到南境,一路紧赶慢赶,行至不周山,却被迷雾拦住去路。

    漫山的大雾,让她失了方向,困在山中,无法前行。

    她沿着山路往上走,爬得越高,越是寒冷,行至半山腰,下起了大雪,山顶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路旁的树林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少女裹紧衣服,艰难的往上爬,怪了,越往上走,雾越浓。以前来这儿也没这么大雪。难道是有人故意拦她?

    百里遥停下不走了,气恼道:“谁在这里捣鬼,给本神滚出来!”

    回应她的是飘雪的声音。

    “不出来是吧,我把这不周山毁了,看你往哪里躲!”少女说着就要捻手掐诀,但是这里太冷了,水都结冰了,她召水术失效了。

    “你拦住我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少女警惕的环视着周围,没有发现任何活物。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不这样做,你哪里会愿意停下听我说话?”

    “你是谁?”少女抬手掐诀,如临大敌。

    四周传来老者的笑声,“哈哈,不要这么紧张,我是归终。”

    百里遥踢着地上的雪,不以为然的说道:“归终?我没听过。”

    老者感到十分疑惑,“你师尊没有跟你讲过我?”

    百里遥非常肯定的说道:“没有。”

    老者骂道:“我看是你这丫头上课走神,开小差!”

    “你说是就是吧。你拦我,不会就说这些吧?”百里遥西望望,东看看,不想听了。

    “臭丫头,你这脾气也不知道是像谁,没跟你打架,连对你说话的资格都没了。”

    “你老儿净使些阴招,再不说正事儿,我就拍碎这座山,走了!”

    老者无奈道:“哎,你这丫头,唉。告诉你吧!我可以知晓未来发生的事情,我拦在这里,是知道你要去夫诸。念及和你父母的交情,提前告诉你后果。”

    白里遥起了兴致,问道“那你说说,我去了,会有什么后果?”

    “会死。”

    “好了,我要走了,您老儿自己玩吧。”百里遥说着就要走。

    一团奇怪的雾拦住了百里遥,“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我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百里遥耐着性子,坐在地上,听着他讲。

    老者故作神秘地问道:“丫头,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实体吗?”

    “为什么。”

    “因为未来的没有形状的啊,没有任何实物可以将其描摹,这就是未来的魅力。”

    少女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是你的魅力吧。”

    “也可以这么说,你想知道你和夫诸国到底有什么关系吗?”

    少女冷冷道:“我不想知道。”

    “不不不,你应该这么回答:‘我很想知道,求求您告诉我吧’。”

    百里遥阴阳怪气道:“我好想知道啊,你告诉我吧。”

    老者慢条斯理的说:“我只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

    少女呵呵一笑,站起来,冷冷道:“我走了,你慢慢玩儿吧。”

    见少女真的要走,老者急忙喊道:“夫诸会死很多人!”

    闻言,少女止步,问道:“因何缘由?”

    老者意味深长的说道:“因你。”

    “因我?!”少女感到莫名其妙,她能害夫诸什么?她明明是去帮夫诸的啊!

    百里遥态度变得十分恭敬,和颜悦色道:“老爷爷,为什么是因为我啊?”

    “这我就不知道喽!我只知未来,不知过去。”

    百里遥思忖道:“如果我不去,能改变吗?”

    “没有这个可能,你一定会去的,即使现在不去,以后也会去。”

    少女神色凝重,问道:“无法改变吗?”

    “未来,是由每个人的性格、经历等等以及各种外界因素所导致的,仅靠个人,无法改变。个人不变,众人不变,未来也就无法改变。”

    百里遥沉默了。

    “丫头,知道结局,你就害怕了吗?”老者笑了,又道:“害怕是正常的。但是,爷爷告诉你,大胆往前走,在死之前,你会遇到许许多多美好的人和事。他们一定会让你觉得,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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