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露鱼肚白,袅袅炊烟起,百尺竿头钓鲤鱼。山下的公鸡扯着嗓子打过三遍鸣,此时已累得叫不动了。昨夜,他几乎可以说睡得很沉很沉,直到第二天天大亮,钓鱼的人家背着鱼篓回家,面上洋溢着收获颇丰的喜悦,他才匆匆收拾好外表下楼去。

    一下楼,见曾春莉已在义正辞严地整顿队伍,安排休息时间。昨晚她做了严谨的表格规划,自从得到蓝老师的亲口认证,她打直腰板干劲十足,端正虚心请教的态度,力求让每一项繁琐细碎的工作完成得尽善尽美。

    说到底协调众人的关系是件费力不讨好的活,有的人根本不想参与学校安排的游戏,有的人则跃跃欲试,精力旺盛到用不完,哪怕一个人不肯积极配合,都可能导致矛盾的爆发。

    甘蔗没有两头甜,再努力平衡,最终仍不可避免损失小部分人的利益。人们当然不全是不讲理的顽固派,关键在于,有没有给予受到损失的人足够的补偿来安抚他们。世事不都一帆风顺,但早做准备总比措手不及要好。曾春莉深谙其道,提前想好了对策,果真不负众望地率领大家拿下了当天大部分活动的奖励,赚的盆满钵满。哪怕不乐意玩团队游戏的人,在她的鼓励下和大家一起赢得了第一次充实的游戏反馈,作为正向激励带来的积极后果,抵触心态大大减少了。

    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幸运的曾春莉找到了属于她的位置,脸上渐渐露出自洽的神态,处理起突发状况得心应手。或许有人并不欣赏她满腔热血的姿态,然而她的确用实际行动影响周围的人更多地展现出美好的一面,她是个既正直又富有人情味儿的领队,羸弱如刘臣禹的边缘型选手,在她身边通通能得到公平的对待。刘臣禹感到非常难过,像他这样病恹恹的少年,本可以理所当然地躲在阴暗的角落放弃一切属性阳光的互动,曾春莉却偏偏要拿他当正常人看待,从不投以鄙视的眼光,从不允许其他人发声嘲笑,对他呼来唤去。为此,即使遇到必须消耗大量体力的活动,他也尽其所能全力以赴,不拖团队的后腿。对比之下,王英俊身边刻薄倨傲的氛围实在难以相提并论,看似和睦的一群人,各自心里揣着各自的计较,人心涣散,掺杂了太多不纯粹的东西。今天和你好,明天和他好,风向变来变去,稍不留神,忘记了巴结该巴结的人,忘记了远离该远离的人,马上成为众矢之的。他耗尽了心力,卑躬屈膝地讨好,以不被尊重为代价换来的,仅仅只是免于形单影只而已。一来二去,他察觉不便辜负她和傅海卿等人平等的施与同学们甚至包括自己在内的好意,于是暗暗寻求靠拢的机会。

    天气较昨日更晴朗一些,明晃晃的大地干燥而眩目,傅海卿揉了揉眼,神情恍惚,昨夜的发现莫不过是一场梦?检查手机保存的照片,看来真的睡昏头了。

    他把石婴的发现告诉夏月,夏月买了早饭正吃着,忽然之间涌出泪水来,啜泣道:“我就知道……我知道……”

    “你小心别噎着!”

    她重重地咽下一口,清空了嘴巴,说:“谢谢你,傅海卿!你是我们几个之中最聪明的,我就知道我是对的,你一定会相信我!你竟还特意跑去求证了,我……我好感动,谢谢你为我平反!看吧,我说的全是实话!”

    没想到夏月非但没有清醒,反而对民间怪谈真实度的信赖愈发斩钉截铁,欲罢不能。她激动得把剩下的包子全扔了,当即决定奔走相告,把事情传得人尽皆知。

    包子是抢救不回来了,傅海卿连忙拦住她,她高悬着双手表情相当错愕,二人尬在原地,一时啼笑皆非:“呃,呃……你瞧,现在玉鳞群山改造成了景区,多漂亮啊。他们种了好多花草,空气又新鲜,生态环境又好,一片欣欣向荣,再不会有残忍的事发生,想来底下的孩子们可以安息了。你要相信科学嘛,夏月。历史那么悠久,说到底哪座山没埋过几个人呢?我们应该尊重死者,不讲怪力乱神,你觉得呢?”

    “啊,”夏月顿时泄了气,委屈地抹干了眼泪,然后冷不防抬高声量道,“不行!我难过啊。我心里淤堵着一口浊气,接不上来,顺不下去。你叫我怎么不相信鬼怪呢?如果世界上没有鬼怪,意味着我们死去之后真的没有灵魂,我再也见不到爸爸,见不到小乌梅……”

    “小畜生死就死了,干嘛老提它,没完没了,晦气!”顾晚照不耐烦地打断。

    “滚!”夏月不知怎的脸色一变,双眼猩红,暴跳如雷,“蠢东西,你是畜生,你比畜生还不如。”不知道她是哪根筋不对,好端端的忽然张牙舞爪柳眉倒竖,一步一步踩着顾晚照的鞋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危急关头,傅海卿竟然忘了上前拉架,靠在墙边兀自琢磨着:“哎,也许在不认识的人眼里,小猫小狗只是普普通通的牲畜,可在喜欢它们的人眼里,它们是世间最可爱的宝贝。山上的孩子们也一样,因为我们不认识它们,觉得它们很可怕,事实上它们本可以成为谁的天使,却惨遭遗弃,沦为了故事里游荡人间的妖魔鬼怪。山下的人害怕它们,大约当中有人真的有愧于心,我们有什么必要感到害怕呢?”

    夏月听了他的絮叨,应声跌倒,幸得许亦燃扶住了她:“对,对……我错了,我跪下忏悔……”

    “夏月,你今天为什么怪怪的?一会儿哭,一会儿忏悔?你平时哪里有如此多愁善感啊。哦,对了,你刚说什么来着,小乌梅之前那句。”

    “我说,再也见不到爸爸呀。”

    “等等,你爸爸难道?”

    夏月点头谢过许亦燃送来的纸巾,含泪擤了擤鼻子:“是的,我爸爸走了。”

    “两年前,我爸爸离开的时候,我真想一死了之。你说对了,死不是件晦气的事情,人生来纯洁,死亦纯洁,死亡充当着令人回归本质,回归纯洁的媒介……你们想,人降生下来,双手空空,人魂归尘土,双手空空,所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纯洁即是空空如也。山上的孩子们,我忘记了它们和我的爸爸一样纯洁,它们没有经历世俗的污染,最干净不过。”她长叹一声,失望地垂下头。

    “夏月,你怎的突然如此语出惊人,富有哲理,看来我以前对你误会太深。”

    说迟不迟,踏进厅堂的沈怜婕收紧下巴莞尔一笑,极富赏玩性质地喃喃自语:“她呀,语不惊人死不休。”只冲顾晚照所在的位置给了个轻薄的眼色,手停在唇前若有所思。

    “因为爸爸走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为了逃避现实,拼命钻进由文字、图画和戏剧打造的世界里。我一边逮住一切精神食粮狼吞虎咽,一边逃避来自外界的‘问候’,神奇的是,我从文字里读到了在现实中不曾有过的共鸣。我心里痒酥酥的,好像被某种微弱的电流通过了。”

    “我随身带书,装腔作势假装学习,”夏月摊开双手,“长辈们夸我蜕变了,哼,我早知道,没有人关心我心底真正的感受,怎样呢?我不在意,我根本不伤心!你们且当从未听过吧。你说相信科学,相信科学好啊,相信科学给我带来的只有冰冷的现实,我宁可相信子虚乌有的东西。”

    他不禁被夏月的话语触动情肠,一下子弹开墙壁,胸中驱之不去的淡淡阴霾,再无法佯装风平浪静:“我在儿时也曾目睹左邻右舍人走茶凉,屋内挂满黑白两色的帷幔,还有成排的写着奠字的花圈,中间放着看起来有些渗人的遗像,年幼的我躲在父母的身后,并不感觉难过。屋内凉气幽幽,阴森森的毛骨悚然,人们大多面目冷峻,独妻子簌簌地哭泣,不懂得为何压抑的小孩被约束着在后排吵闹着吃喝。待仪式结束后,喝酒的喝酒,用饭的用饭,吃过席后散了场,亲人再见他最后一面,噼啪的火光便将人化为灰烬。”

    “你为什么不难过呢?”

    “我不知道,我看不懂。陌生的人,陌生的事,好像和我没有关系,有如从旁观看了一场戏剧。我问爸爸发生了什么,爸爸说有人走了,我说等他回家不就好了,爸爸蹲下来,握着我的手沉重地说——他已经升入极乐世界,做逍遥神仙去了。我问他为什么这样自私,一个人去极乐世界,却不带上大家?”

    “后来你爸爸怎么说?”

    “记不清了,”他说,“总之,他的姓名彻底消失,后来几乎没有人提起过他。爸爸说,不必为他的姓名被忘记而伤感,因为他彻底自由了。他的灵魂摆脱了□□的束缚,如此,他的灵魂便可以释放无限的可能。人因为受制于身体机能的有限性,不能像鸟儿一样翱翔蓝天振翅高飞,不能像鱼儿潜游于水中无拘无碍,不能像猎豹驰骋草原旷世不羁。他说,人可能获得一副羸弱的身体,可能获得一副强健的身躯,但无论病弱康健,高矮胖瘦,肤色深浅,皆逃不过生老病死。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笃信,人死以后灵魂亦可存在,或是说他仅为了安抚幼小的我的情绪,继而编造出一套荒诞的说法,蒙混过关。”

    “依你爸爸的观点,”周祁矜思忖道,“人之所以害怕死去,相比死亡的痛苦本身,更畏惧灵魂消失,我说错了吗?相信科学否定轮回,是否加剧了我们对死亡的恐惧?”

    “相信科学不如相信魔法。”沈怜婕的脚步比猫轻,在她出口之前餐厅内无人察觉她的到来。而她一句天真的发言,顿时打破了在场严肃的氛围。

    夏月勾着手指剔牙,坐在板凳上摇头晃脑佯装陶醉,呸,迅速起身:“魔法?你给我们大家表演一个魔法呀?”

    “好。等会我给大家表演。”不料沈怜婕一口应下,她的手背在背后,面上仅露着婉转的微笑,看不出目的何在。

    “你打算表演什么魔法?”夏月的步伐歪歪扭扭,有气无力,才走了两步便停下来,右手直愣愣的撑着桌子,左腿搭在右腿上,背弓得比虾米还难看,笑问,“骑着扫把飞吗?”

    沈怜婕的微笑挂在脸上纹丝不动,向来不以他人的意志为转移:“我可以让你站在山坡上听见我的声音。”

    一行人果断出发,今天是郊游的第二天,相较昨日的负重前行,今天他们把备用的衣裤、食物、纸巾等其他用品在内的行装全部放在房间里,轻装上阵,行进效率高出几倍不止。根据发放的行程表来看,全天活动安排十分紧凑,并且不允许随意缺席,每当游乐变成任务的时候,人们往往感到莫名其妙迷失了初衷。

    沈怜婕故意掉队,处于峡谷一侧,冲已经经过空中索桥抵达对岸的人招手,目测相距不足百米远,他们能看见她整个人的四肢,以及身旁的顾晚照。

    沈怜婕按照约定挥舞旗帜比划出开始的信号,让夏月在树木稀少的位置站好等待听见她的声音。夏月半信半疑,找了一小块空地站定,伸展四肢做出准备完毕的动作,对岸的沈怜婕立马信守承诺开始了她的行动。

    由于距离关系,夏月难以分辨对岸的具体动态,只好原地不动干巴巴等了三十秒,正当她疑惑沈怜婕究竟打算搞什么鬼的时候,一通电话铃响起:“喂,谁啊?”她接起电话,心想谁那么不凑巧,惯会挑人没空的时候打来电话,惹人烦躁。

    “是我,”电话一头传来沈怜婕甜甜的笑声,“哈哈,喜欢我的魔法吗?”

    “切,我以为什么呢。好玩吗?你无不无聊啊。”

    “你说,如果我到古代,会不会被认为是妖怪?”夏月感觉对岸的人正笑盈盈地戳着食指,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把清澈的眼光投向这边来。

    当着众人的面,她有种被戏耍的羞耻,脸颊通红,没好气地答道:“我!不!知!道!”一字一脚,简直要把地给踏烂。

    “你不觉得这是魔法吗?”

    “哪里有魔法?你明摆着作弊呢。”

    “如果我能飞过来呢?”

    “你该不会准备用滑翔翼之类的东西搪塞我吧?”

    “可惜我没有耶。”

    两人的对话就此切断了。沈怜婕甚至连“不然我一定表演给你看”的后半句都未曾说出口。她虽有不悦,却也知道夏月的反应当属意料之内,一点小小的挫败反而让人对成功的渴望更甚。反观身旁的顾晚照,大约有些恼了,一路上过桥骂骂咧咧,直指夏月没有礼貌和涵养,脏话连篇。

    “她死了老子,跟我们有什么关联?你何必变着花样问候她,她还不领情,她……”再说下去就该被屏蔽了。

    沈怜婕抱着手肘,用扇骨轻轻敲打太阳穴,眼睛骨碌一转,斜过去看着她,轻笑道:“她有趣,不是吗?”

    “比我有趣?”顾晚照摆出一副耍无赖的姿态,走得又快又急,恨不得把桥晃断了,她才甘心。

    “石婴毕竟是我们发现的,”沈怜婕收了收笑,正色道,“让她想到伤心事,你以为半点干系没有。她没了父亲,你却激她痛处。无所谓费点神,权当替你赔罪了。”

    话中分明没有责备的意思,字音圆润,起伏顿挫,好像唱戏一般婉转动听。可陈述的事实难免不叫人听出批评之意。顾晚照面色见红,仍不肯放过最后一丝辩解的余地:“我说那小畜……猫儿呢!”

    说话间,已至对岸。沈怜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顾晚照除了用啧一声来表示自己轻微的不满,就只有乖乖闭嘴了。

    “电话是我们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东西,所以不算魔法……这很奇怪。难道大家不觉得,科学很神奇,能让声音传播到非常远的地方去,传播到人仅仅依靠嗓子来喊绝对到达不了的地方。”许亦燃挎着小包,看见颜色新奇的花儿,不时拿出手机拍照。

    夏月说:“因为不浪漫。我可以用手掌心生出火来,实际只是把打火机PS掉了,多没劲啊?”

    “魔术不正是这样玩儿的吗?为什么不觉得魔术很没劲呢?”许亦燃蹲在地上用小刷子给手指外侧涂上蜂蜜,然后伸进花丛中去引导蝴蝶们飞来。

    “谁都知道魔术是骗人的啊,利用道具和视觉欺骗。”夏月俯身,看着花蝴蝶们舞动翩飞,心中却没有多大的感触,不再幻想蝴蝶围绕着自己纷飞。

    忽然,许亦燃笑开了,她的脸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看了眼夏月,兴奋中夹杂着几分受宠若惊,随后她缓慢且谨慎地站起来,确保蝴蝶不会飞走。

    “真漂亮,你看!”

    夏月很默契地举起手机,咔咔咔三连拍,新鲜热乎的美照出炉了。

    “使用道具就不算魔法了吗?童话故事里的魔女有魔杖和各种带魔力的道具,女巫也有炼制丹药的炉子和材料,不全靠自己的魔力吧。”

    “她们能使用道具,前提是她们本身拥有魔力呀。”夏月熟练地打开修图软件,按照她们以往的风格快速进行初步的调整。

    “唔,”许亦燃双手背在身后,蝴蝶嗖地飞走了,她小声说着再见,“我猜魔力背后一定有什么科学原理吧?”

    “科学原理?”

    “嗯,能被解释的叫科学,不能被解释的叫魔法。自然界有很多神奇的现象……也许有一天真相大白,它们神秘的面纱被揭开,没有什么吸引力了,人们便把它们归进枯燥乏味的科学里去。”

    夏月点点头,手指娴熟地在屏幕上放大缩小,反复检查画面有无瑕疵:“所以?”

    “给我吧,我来。”许亦燃很自然地从夏月手中接走手机,“大部分人对复杂的科学不感兴趣,因为科学喜欢给每样东西赋予系统而完整的释义,抽丝剥茧,层层追溯,直到把具体的事物变成了抽象的概念,听起来特别死板较真呢。科学家的精神非常值得敬仰,然而对我们一般人来说,如果什么事都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反倒失去了生活的意义呐,变得不知作何是好。”

    “生活中处处布满了司空见惯的东西,没点可供消遣的材料,人们理所当然憧憬着未知事物的美好啊。其实未知的事物不全是美好的,但我们宁愿赌一个不确定的概率,殷切的渴盼某种渺茫的希望终究在大结局梦想成真。即使未能如愿,半生已过,命不久矣,又有什么关系。”亦燃笑着把手机还给夏月。

    “哎呀,是我想说的了,不想竟被你抢先,”沈怜婕迈着小步姗姗来迟,“魔法何尝不能算作人们对未来科学的美好设想呢。”

    “算算算,你说得对,行了吧?我们走。”夏月挽住亦燃的袖子,单是听到那妩媚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就已经感到十分厌烦,毅然决定拉上伙伴埋头赶路,不再理会对方夸大其词的表演。

    什么中药也比不上我的心头苦!她为什么非得戏弄我不可呢?

    沈怜婕眼疾手快,侧身一个反超:“我是来给你赔不是的,不知为什么惹恼你了,不过不要紧,我先对你说声对不起,再者……你尽情笑我口舌粗苯,讨不到人欢心吧。”最后,她附赠了一个习惯性的微笑。

    “你说完了么?”

    “你说,不信鬼怪,不信灵魂,那么人死绝无来生,你又说,即使有来生,转生成为不相干的人,所以难续缘分。那么你是信也好,不信也罢,好似除去亲身验证一条路可走,再无别的办法了。你不妨想想吧,你既然害怕山林鬼怪,又说它们纯洁无辜,既然纯洁无辜,无形无体的,它如何伤你?”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

    “谢谢。”

    傅海卿回头说:“我看电视剧里有种虚构的科技产品,可以模拟死去的人的性格和喜好,制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来,对难以释怀的家人起到很好的陪伴效果。纵然它模仿得再像,终究不是鲜活的人类,它们的性格不会因为年龄和阅历产生变化,但,我想世界上一定有人非常需要它。”

    “是!我就愿意买单!”夏月的眼神汹涌澎湃,整个人好像猫儿被捏住后颈拎起来了一样,一改之前低头耷脑无精打采的疲态。她张开嘴巴,呼吸起伏,眨眼的频率增高了三倍,双手紧紧攥在胸前,无法人为控制的低幅度颤动。

    “夏月,你这般想念爸爸,你爸爸一定对你很好吧。”

    夏月的手僵住了:“呃……不,是因为……我没有别的人可以想念了。”

    原本许亦燃随口感慨,以为必然得到肯定的答案,谁曾想夏月的答复一出,现场鸦雀无声,竟然下不来台了。连距离很远的不明所以的登山者均自觉噤声敛容,不敢肆意动弹,周遭立即静得只剩下脚轻轻踩过落叶的窸窣声、松动的木板吱呀声。经此一番,倒好似刚才忆起,原来身处于清幽秀美的山河之中。

    “我……”

    亦燃刚想解释什么,夏月忽道:“哈哈,哈哈哈哈!谢谢你,傅海卿,你提醒我了,我是该对科学多点信心!”

    “你没事吧?”

    她高兴地弯下嘴角,微微颤抖着,笑得很难听:“我没事,太好了,太好了!我相信科学,等科学发达了,我一定可以看见爸爸的灵魂,再听他说说话……哈、哈……”

    “我可没说过科学能帮助你见到爸爸哦。”沈怜婕眼尾上挑,瞥了眼惊讶得呆滞的傅海卿,那被扇子半遮住的圆润的鹅蛋脸下,嘴角轻轻勾起。

    夏月原地转圈的姿态焦急又窃喜,她的面部扭曲着,热泪盈眶:“我需要等多久呢?几年,几十年?别管了,反正,我能见到爸爸了,我开始虔诚地相信科学的力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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