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缇关了榨汁机,周遭瞬间寂静。

    电话那头又说:“还是说,你在意?”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都让周缇的思绪发散起来。

    你在意?

    意思是他不在意。

    确实,谢珩礼身边从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他有钱,长的又帅,开点玩笑也不会生气,性子是好的。

    女孩们与其去找多金的中年大叔,不如贴近谢珩礼喊一句哥哥,不过有些东西都是周缇在猜想,毕竟没接触过有钱人的圈子,她怎么也不知道里面的纸醉金迷。

    “行了,出来吧。不逗你了,又不说话了。”他语气淡然,“不是我来的,家里的管家,你别那么害怕,我又不跟别人说。”

    周缇嗯了声,说了句谢谢。

    —

    门口停了辆Taycan,圈子里最近都流行环保这一挂的。

    管家认识周缇,喊她的名字:“周缇,最近怎么不回家?小娆最近还问你在哪。”

    管家说的是谢娆,现在上高三,是真正的谢家千金,也是谢珩礼亲的不能再亲的堂妹。谢娆的性子被宠坏了,她父母一开始还说要把谢娆送到谢珩礼父母那边留留学,喝点洋墨水什么的。

    但谢娆不愿意,说留什么学啊,咱们家几辈子不工作都饿不死我的,我还非得飞去洛杉矶学什么英语。

    不过这其实是次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谢珩礼在那边。

    谢娆也害怕谢珩礼。

    她这个堂哥干什么事都慢条斯理,猜不透他的想法,所以她小的时候没少跟家里那个大她几岁的“姐姐”谢缇说谢珩礼的坏话。谢缇就静静的听,也不多做评价,跟谢娆圈子里的朋友一点也不一样,所以谢娆有时候觉得谢缇还挺装的。

    装是有点装,但是当做一个听筒也是蛮好的。

    不过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坏话说多了总有被逮到的时候。

    谢娆当时就在跟谢缇讨论谢珩礼是不是处,结果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人谢珩礼就在俩女孩身后,缓缓道:“至于吗?直接来问我不就行了。”

    也就是从那天起,谢娆总觉得谢珩礼对她这个“姐姐”总有种奇妙的关心,不然为什么随便说的问题,谢珩礼单单望着谢缇说:“周缇,我还真挺干净的。”

    所以在谢娆得知谢缇要回来吃年夜饭的时候,心里的雀跃是掩盖不住的,见到谢缇的第一面,她就开口询问。

    “谢缇,我哥呢?”

    周缇摇头:“你哥,我不知道。”

    “真是奇怪了。”谢娆喃喃,明明前不久,她就看见谢珩礼披着大衣出门,她还以为她哥去接谢缇了。

    谢珩礼那双腿可真长,谢娆还真就不信谢珩礼没几个风流债。

    她突然对周缇挑挑眉毛,“哎,谢缇,你怎么不进来,外面天这么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除夕夜,来了很多人,周缇叫不上名字,尴尬的站了会。

    谢珩礼正依靠在车外持着一支烟,有雪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算了下时间,掐灭烟尾,进了门。

    一眼瞥见周缇。

    周缇发觉身后出了一道寒意,回头看见谢珩礼风尘仆仆摸样,有些震惊。

    谢珩礼随意抖了抖衣裳,漏出高领毛衣,问她:“怎么不坐?”

    周缇是不好意思坐的,她不像谢珩礼,只一进来,就吸引到层出不穷的目光,然后喊:“小礼,你回来了。”

    谢珩礼随便点了点头,将大衣递交到周缇手里:“你先回房间坐一会吧,吃饭了我叫你。哦,对,这个衣服帮我挂在我的房间吧,你应该也知道挂在哪。”

    周缇接过,点了点头。

    万映楼和谢钊远终于发现周缇来了,这两位就是周缇名义上的养父养母。有钱人其实都挺精的,即使发生那样一件事,他们依旧可以握着周缇的手亲切说:“小缇,你终于回来了。”

    万映楼回头对大家说:“你说我们家小缇,就是比较能吃苦,我说毕业后什么我都会打点好,可小缇还是想靠自己的力量。”

    大家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谢珩礼旁边站着的是谢缇,纷纷打起招呼来。

    谢珩礼发话:“伯母,你也别说什么了,你叫周缇先上楼帮我把衣服挂着,刚在外面待久了,那衣服也怪冷的。”

    谢娆凑了过来,神经兮兮的道:“哥,你刚干嘛去了。”

    “回公司拿了点文件。”

    说话言简意赅,也没什么想和人多聊的语气,谢娆也不敢多问了。

    周缇的房间和谢珩礼的房间是斜对门那种,她有时候在想,谢珩礼是不是故意让她来他的房间。

    衣服挂好,她又瞥见那张床。

    谢珩礼很爱干净,哪怕是住过的地方都一尘不染。

    但那天,她似乎把他的床铺弄得很乱,衣角拧的很皱,床单上似乎也残留着点血,他好像不干净了。

    末了,周缇回屋,坐了会。

    她是真不喜欢社交,原因是不喜欢那种虚伪的感觉,但谢珩礼就不一样,是人是狗都能聊上一阵子,不驳人性子。周缇不行,周缇不知道怎么回就干脆不回,所以万映楼有时候就说她不太礼貌。

    其实以前周缇还是会礼貌的笑笑,后来发现,她又不靠他们,装这么礼貌干什么。

    外面响起敲门声,谢珩礼说:“周缇,吃饭了。”

    周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先是没出声。

    谢珩礼的敲门频率明显增加,又喊了声周缇,见没人搭理,才向下拉开门把手。

    周缇就坐在椅子上,侧着头看谢珩礼。

    眼睛里面空洞洞的,也不知道刚才在干嘛。

    他的话像是欲言又止:“哦,在这,还以为出了些什么事。也不是故意想开你的门。”

    周缇垂着眸,嗯了声:“没事,开就开了。在家能出什么事。”她起身,“吃饭了吗?那去吧,谢谢你叫我。”

    周缇走到谢珩礼的身边,他开口问:“男朋友最后没什么事吧。”

    周缇说:“没伤到骨头,不算什么。”

    他嗯了下,后面就没话了。

    -

    谢娆是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楼上下来。

    周缇在前面走,饶是害怕尴尬,故意走的很慢。谢珩礼单手撑着扶手,漫不经心的跟着周缇下楼,从谢娆那个角度,竟有点像是搂住。

    谢娆真的讨厌这种背地里偷偷谈恋爱的感觉,以前粉了个明星,通过家里条件加了那明星的私人微信,结果后来知道那明星居然隐婚了。

    这比吃了屎还难受。

    特别是对于她这个单身狗。

    所以对于她这个死装的“姐姐”居然成了嫂嫂,谢娆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她的坏心思终究是上来了,她决定让他们刻意隐藏的关系在这一场年夜饭暴露。

    谢珩礼肯定会生气的,但是那又怎样,大不了少她一年最新款爱马仕包包,可这难道不怪谢珩礼偷偷谈恋爱不和她说吗?

    谢娆连忙起身拉着周缇,亲昵道:“谢缇,你坐我这吧。”

    鲜少被这样对待,周缇受宠若惊,但当她看清楚餐桌上一肥头大耳的脸,心瞬间凉下半截。

    京海市的十大慈善家赵术,周缇也是在上课的时候知道他的。

    有天发烧,她请假没能去学校,正好听见赵术和万映楼说:“瓜熟了,该收了。”

    于是万映楼那年就被评选上慈善家,其原因是她从贫困村收养了周缇整整十年。

    品牌口碑一下子升了好大一截,拉下很多资产。

    所以周缇很难不将谢娆突如其来的殷勤归咎于这件事。

    谢珩礼还正坐在她的对面。

    这次聚餐,周缇感到如履薄冰。

    周缇不敢转转盘吃菜,其实她也没什么爱吃的。在周缇的字典里,饭菜只为填饱肚子,但再过于如此,口味也有刁的时候,她的舌头敏锐捕捉到香菇的味道,眉头皱了下,还是咽了下去。

    这次吃菜过后,低着头夹菜的时候再没有出现不合乎味道的菜,周缇觉得也是新奇。

    -

    谢娆还在一直看周缇,瞥瞥眼睛,看见谢珩礼单手持着酒杯,另外一只手就漫不经心的转转盘。也不吃,看起来就像是随便玩。那双眼睛的视线始终没放到周缇身上一下,谢娆真有点着急了。

    自认为发现的晴天大瓜看起来像是一个乌龙,谢娆并不允许自己向来敏锐的第六感受挫,她站起身来,对谢珩礼作揖:“哥,我敬你一杯,祝您儿孙满堂,早生贵子,早点带回来一个嫂嫂。”

    谢珩礼的神色无半分波澜,他说:“嗯,希望你考不上大学别来找我。”

    谢娆撇撇嘴巴:“就找你。”

    谢娆盯着一直往嘴里送菜的周缇,问道:“谢缇,你不敬珩礼哥哥一杯吗?”

    同辈没有敬酒的习惯,周缇的表情稍稍不能自然,全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好像有点赶鸭子上架了。

    周缇学着谢娆的姿势,脑袋一片空白。

    她该说些什么祝福词呢?她可不能像他的亲堂妹那样随便打趣他。祝福他多金,越来越帅,他并不缺这些。缺什么呢?周缇的大脑高速运转,实在想不出来。

    周缇说:“我跟谢娆一样,都希望你找一个嫂嫂回来。”

    她的眼睛都不敢直视谢珩礼,目光一直在看红酒杯中的自己。

    谢娆顿时像是黄瓜蔫掉了。

    谢珩礼微微颔首,轻扬嘴角:“谢缇,你长高了。”

    周缇全身发热,连忙埋头喝酒。

    22岁何谈身高,周缇想,谢珩礼让她来这的目的果然是如此这般。

    打趣她,调侃她,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实际上还挺腹黑的。

    但周缇能有什么办法,她只能将头埋的更深,兀自闷声喝光杯中的酒,这酒应当还挺贵的,她又欠下了谢家一支不菲资产。

    欢声笑语中,周缇其实也不太难过,她只是有点委屈。所以饭后,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想要隐藏自己。

    谢娆走了过来,拍拍她的背部,安慰道:“谢缇,真对不住啊,我真不应该叫你给我哥敬酒,我知道我哥这人说话有时还挺毒的,他也经常说我没脑子,这算什么事?没脑子就没脑子,我还有我爸妈爱我宠我呢。”

    谢娆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住嘴:“哦,也不是说有什么爸妈,我是说,嗯……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谢娆也不知道怎么圆了。

    她好像听说周缇是个孤儿。

    “谢缇!我真不是故意的,这样吧,你也别伤心了,我跟你说说原因。”谢娆偷偷侧头过来,“我其实是为了试探你和我哥来着,我还以为你和我哥是那种情况……二年前,你出去住,谢珩礼不也说要飞回洛杉矶,我还真以为你们偷偷同居了不告诉我!我是真有点生气才这样做的!现在好了,根本没有的事。”

    “同居?”周缇匪夷所思。

    “对啊,你不觉得谢珩礼看你的眼神不太一样吗?也不是那种感觉,就是那种感觉。哎,怎么说呢!我是真说不好……谢缇,你等着,我选专业高低整个心理学,去看看谢珩礼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谢珩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说:“谢娆,再给你三年时间你都考不上大学。”

    谢娆白了他一眼,看见谢珩礼手中的红包,一手抓住最厚的那包,两眼放光:“哥,这是给我的?”

    谢珩礼慢条斯理的抽回:“这倒不是。”他伸出另外一个红包,明显厚度少上几分。

    谢娆撅撅嘴巴:“你是真偏心。”

    他说:“谢娆,我希望你少花点时间放在购物上。”

    谢娆一把夺过:“行了,购物去了。”

    此刻角落就剩下周缇和谢珩礼。

    那红包的厚度是不小的,周缇具体分辨不出来多少钱,但肯定还挺多的。

    听说并没有同辈给同辈红包这种习俗,周缇以这个理由拒绝他。

    谢珩礼说话很慢很缓,竟有一种哄她的错觉。

    他说:“周缇,你是真没觉得自己高了点吗?”

    谢珩礼比划了下。

    “两年前,你到我胸口的位置,现在,已经高上一点。”

    周缇想到前不久的体测,现在的身高确实比之前高上一厘米,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谢珩礼又说:“你和谢娆是不一样的。周缇,你见过我什么时候打趣过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手指突然拍了拍周缇的肩膀,语重心长,“虽然是没有同辈给红包的规矩,但也没有同辈敬酒的规矩,你既然给我敬了酒,我还能占你便宜不成?接着吧,也没多少。”

    周缇的手指掐住红包。

    确实对他来说没多少。

    谢珩礼望了眼窗外,他说:“外面天也黑了,挺冷的,你回去也不安全。哦,对,你是在哪里住?”

    周缇说了名。

    谢珩礼思考了下:“那边好像都是老旧小区吧,监控死角还挺多,那就更不安全了。这样吧,你先在大伯这里住着,你想吃饭呢,咱就再吃一顿中午饭,不想吃饭呢,我就一大早开车带你走,你看行不行?”

    他说的方案还挺好的,周缇点了点头。

    “行了,你洗个澡,早点睡觉吧。今个是除夕,也别熬夜守岁,对身体也不好。”

    周缇闷声嗯了声,她将红包放在桌子上了,就去洗澡了。

    回来的时候看见,发现那个红包的诱惑还蛮大的。

    也不是想要那个钱,她只是想知道红包额度的极限是多少。

    刚洗完澡的周缇脸部红润,在红包的反射下显的她脸更红。

    她蹑手蹑脚的打开。

    只见一叠百元大钞蹦了出来,周缇细数一下,数字最终停止在520张,她的心脏突然被锣鼓般敲击。

    硬币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周缇低头看了眼,哦,还有两个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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