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衣服做的怎么样了?”李妈妈问。

    九妹答:“已经完成了大半。”

    李妈妈听闻点头,“宅园里的各位已经开始准备岁日当天的宴会了,你也要加快,莫要拖了后腿。”

    “离岁日还有两个月呢,就已经开始准备了?”九妹问。

    “当然!”李妈妈眉毛皱起,“在黄家,岁日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自然马虎不得!”

    来到作坊,九妹又马不停蹄地开始赶工。

    虽然黄夫人的衣服完成了大半,但她还要抽时间做些其他,之前在黄家解封了半天门禁时,九妹上街卖的布料就是用来制作新衣服的,当然这不仅仅是为了九妹自己,还有黄崖的一份在。

    九妹问过专门负责黄崖衣食住行的仆从,从她的口中得知黄家已经有两年没有为他准备新衣服的时候,九妹的心里就有了打算。

    在这座宅园里最轻松的工作莫过于照顾黄崖的差事。一个母亲早逝,爹又不疼,无人关心的长子,哪怕是随便糊弄也不会被问责,连屋里的卫生都是黄崖自个打扫的,根本用不着费心。

    只要每天按时按点将吃食在门口随便一放,保证人饿不死就行,唯一麻烦点的就是饭菜需要捣碎成糊糊状,方便双唇被缝住也能下口。

    时间过得很快,没过多久就日上三竿,阳光洒在布匹上面,细小的绒布泛着一层微微的金光。

    九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到饭点了。

    在黄家,主子身边的仆从是没有所谓的饭点一说,他们从早到晚都服侍黄家人,只能忙里偷闲,随意找东西垫肚子。

    对于那些普通的仆从,黄家搭了个棚子用作食堂,环境虽然简陋但伙食不错,黄家是有钱的主,看不起克扣伙食那种丢人的事。

    但今日居然听到了些抱怨声,音量极小但还是足以引人关注。

    说话的是一个马夫,他跟着黄家干了很多年了,算是这儿的老人。抱怨刚出口,他就被身侧的人用胳膊抵一下。

    九妹看着碗里的饭菜,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味道比平日淡了……而且,差强人意。

    作为上辈子每日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生活的九妹来说,饿不死就行,她心里没什么想法,和往日一样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

    “你觉不觉得最近伙食变差了?”崔柳同样很快就吃完了饭,离开食堂后她凑到九妹身边,“我们这几天都在讨论呢,你说……黄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这话刚出,九妹就看了她一眼,叹气道:“你还是小心点,要是被人传话就糟了。”

    崔柳撇了撇嘴,“怕什么,所有人都同一个烦心事,要是真有英雄当面把事儿挑明,那大伙儿还得感谢呢。”

    她说:“你想走随时都能离开,怀里揣着本事,天下之大就没有容不下你的地方。可我们不一样啊……得为了自己谋路。”

    九妹知道她的困扰,而自己又给不出什么好意见因此并不多加言语,但在两人分别前还是多了句嘴,“你想过干除了奴仆以外的工作吗?”

    “我能干什么?”崔柳自嘲般的笑了,她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没读过书,作为从那种穷乡僻壤地方出来的丫头,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活了,除此以外我真的不知道。”

    “……而且我也赌不起。”她低声喃喃。

    九妹没回话。

    “丁灵……”

    听到熟悉的名字,九妹几乎是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

    崔柳说:“如果丁灵没死,我可能在这儿干一段时间就想办法赎身去找她了,我倒要看看她在外面闯出了个什么鬼样子。”

    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上挂着释然却格外寂寞的表情。

    九妹想起来崔柳和丁灵……这俩人幼时似乎是同乡人,她们不同于其他人,虽然平日里总是针锋相对,但同时又对对方怀揣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感,爱恨参半。

    看上去恨不得把对方除而快之,可背地里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恐怕丁灵那一天会对崔柳说出那一段恨铁不成钢的话,也是因为如此。

    正说着,崔柳看了眼不远处树木的倒影,连忙朝九妹挥手道别,“哎呦都这个点了,我得回去干活了!”

    回到作坊,九妹绣着衣服,心思却飘的很远。

    崔柳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也有自己的心事,她不是丁灵口中的愚钝之人,也不是平日里在自己眼前所展现的那样无忧无虑……又或者,整座宅院里的人们都不是她想的那样。

    这里的人和她不同,她就像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人一样,无论上辈子还是现在,永远都和周围的人隔着一层膜。

    但转念一想,她也没必要这样悲观,上辈子她孤独飘零,虽然能陪伴哑神却永远无法与其同在,而这辈子不仅有吃有喝,还不用整天为丢了性命发愁。

    九妹放下手中的针线,靠坐在椅背上仰望着天花边,她的手垂落下去,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是玉佩。

    羊脂玉在九妹的手中躺着,虽然触感冰凉但并不刺骨,反而是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

    她将五指收拢握紧玉佩,心想等丁灵和钰儿一事解决了以后再考虑如何把黄崖带离阁楼吧,她要给黄崖自由,必须结束掉黄家带给他的痛苦。

    她要救他。

    .

    寻找真凶一事极为复杂,九妹借着崔柳的庞大关系网探查了许久也没得出个结果。

    崔柳最先看出端详,“你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总拜托我去问这问那……到底怎么了啊?”

    “就是觉得丁灵的死特别蹊跷。”九妹说。她没有隐瞒,比起谎上加谎,真假参半更令人信服,看不出破绽来。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儿……”崔柳说,“但她死了也快两个月了,还是没传出一丁点凶手的消息,现在宅园里的人都觉得她是自杀的。”

    九妹轻咳一声,她环视了一圈四周,故作神秘道:“实际上我前几天看到丁灵了。”

    崔柳的眼眸瞬间睁大,“不是吧,这种事可不能瞎说!”见对方满脸的认真,没一丁点撒谎的样子,不由得寒毛直竖,背部从下往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也太瘆人了!

    “她……她找你干嘛?”

    “一时间讲不清,简而言之就是……诉冤。”

    “诉冤?”

    九妹点头,将那晚的事情添油加醋了一番,“……就是雨下的最大的那一天晚上,我看到小猫被雨淋湿了就像帮它把毛发擦干净,谁知回屋后耳边总环绕这哭声……”

    崔柳大气不敢出,脸色憋的发青,周围一圈姑娘眼睛尖又爱八卦,没一会儿就以九妹为中心围了个圈。

    “等半夜起夜时,朦胧间看到有人影站在床边,我一开始没反应过,定神一看才发现那是丁灵,她入不了轮回想让我帮她,可我自己本来就害怕的紧,就没答应……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她又找上门来了,还带着一身凶气。我不是刚和李妈妈报修过窗户吗?就是那时坏的。”

    九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互译显露出来忧虑和恐慌。她没有胡竟来去无踪的本事,查凶手的事肯定会被传出去,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分散凶手的注意。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作为一个杀人犯,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能吓掉半条命。

    “……你是不是睡懵了?”一个将头发挽了个花的姑娘说,她看上去也是被九妹吓到了,故作出一副“莫当真”的模样安慰自己。

    当即有人否定,“可窗户坏了是真的啊!我亲眼看过坏掉的窗户,摇摇欲坠,都快被整个扯下来了。黄家请的木匠都是一等一的好,要破坏到那种程度可不是一般的难。”

    也有人抱怨,“哎呀,丁灵也真是的,没事跑出来骇人干什么呀!”

    不出一天时间,整个宅园里都在疯传丁灵的死因,连带着钰儿和湘怡也被牵扯出来细细探究了一番。

    “你倒是聪明。”胡竟道,“坐享其成。”

    九妹说:“我必须小心谨慎,丁灵的死不会是结束。”

    胡竟眼珠转动看向比自己矮了一个个头的九妹一眼,漫不经心道:“话说,你在哪遇到钰儿姑娘和丁灵姑娘的?”

    九妹边绣花便说:“在我的屋子里……”

    “哦?可你的屋子里池塘远着呢,没有锁定目标的水鬼可不会轻易远离水面。”

    她刺绣的动作一顿,绣花针偏移刺到了没有被顶针覆盖着的皮肤上,瞬间血珠涌出,将布料染上了一圈红色。

    胡竟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能看透万物一般,九妹感觉他的视线穿透自己的皮肉直到内里。九妹放下手中的针线,“你说的没错,我当时确实不在自己的屋子里……”

    她想说自己留宿在崔柳房里,但所有下人的住处都远离池塘,若是使用这个借口绝对会被揭穿。无奈之下,她只能实话实说,“我在大少爷那。”

    “什么?”这是胡竟没料到的,他竟然一时间愣住了。

    胡竟虽然发现过九妹时不时往阁楼跑的迹象,但只觉得是因为她作为黄家仆从,从未细细深究过。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可偏偏被他一直排除在外的人黄崖才是真正的答案。

    九妹和黄崖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搭不上边的。一个是黄家大少,一个是被雇佣的仆从,身份悬殊;一个是说不了话的疯子,一个则面冷心冷待人接物丝毫没有同理心……简直太荒唐了!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胡竟的表情耐人寻味,他向来不喜欢探究别人的隐私,但这次是个例外,他太好奇了。

    九妹算了下时间,“荷花开的更旺盛的时候。”其实应该更早一些,但两人真正捅破窗纸是在此时。

    胡竟大惊,他身法极好,平日里在宅园里,来无踪去无影,至今也从未被人发现,当然也有些不大方便的地方,那就是整个宅园的私密事儿,他想知道不想知道,感兴趣的或不感兴趣,通通看在眼里听进耳中,但尽管如此,他却没能看透九妹和黄崖之间的那点“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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