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出去的,只是时机还未到。

    黄崖只写下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九妹十分不解,“时机还未到?大少爷你……”

    黄崖却还只是微笑的而已,九妹心底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怒意,与其说是怒意,不如说是参杂着怒中悲伤的感觉,她站起身子,“我真的不知道大少爷在想些什么。”

    “大少爷总是这样,避重就轻,从我与你第一次见面时就是如此。我真的想知道大少爷在想些什么,平日里总让我来说话,可每当我想了解大少爷的时候,你就避开话题。”九妹的眉眼下垂,“我不喜欢你被唤作疯子,却不知道你为什么被称为疯子,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嘴巴又为什么会被……”

    九妹忽的意识到情绪激动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竟然不小心揭开了黄崖的伤疤,连忙噤了声,可出了口的话无法收回,她在心底自责起来。

    手腕上感受到冰凉的触感,黄崖牵起了九妹的手,将她拉至自己身前,又将她的右手放在自己被缝住的唇上。

    唇上那些细线摸起来割手,九妹发现它们似乎不是普通的棉线,而是……软铁丝。

    软铁丝!

    这是得有多么惧怕对方开口说话才会使用的。九妹手指移动,感受着铁丝划过指腹时带来的微微刺痛,十指连心,这些细微的疼痛顺着指尖传到心脏的位置,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压地她喘不上起。

    黄崖胳膊揽过九妹的腰,将她圈到自己身前。

    九妹将摸着他唇的手放下,转而搭在他的肩上,她一低头,就能看到黄崖乌黑的发顶。

    黄崖再次执笔书写。

    ——黄家不想表面看上去那样风管无限。

    ——它在很多年前,从骨子里面就已经烂透了。

    九妹唇瓣不自觉地微张开,惊讶地盯着纸上的文字,“黄家……?!”难道崔柳说的是真的?

    ——我终究一天会踏出这座宅园,只是并非现在。

    他继续写着。

    ——等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天,我会与你一同离去。

    黄崖放下毛笔,抬头看向九妹,伸手将她一缕垂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又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脸。

    九妹搂着他脖子的手收紧,嘴角扬起,眼瞳里犹如挤进了点点星光,“嗯,我会等的。”

    .

    黄崖给了她一个承诺,九妹身为一个经历过生死的人,本应对这种口头上的诺言戳之以鼻,但这话是从黄崖口中说出的,九妹打心里愿意相信他。

    黄夫人的衣服已经完成了。

    九妹和小厮们各捧着厚厚一沓子衣服,极为艰难地来到黄夫人的居所。

    她站在屋外看着清晨偏向东方的太阳走到人们的头顶,又一路隐入西边的树木丛林之中,四周的天色暗淡下来,房屋的大门才被再次从内向外打开。

    黄夫人由菱缇掺扶着走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站在台阶下方的九妹,“不错,我很满意。”

    她用眼神示意——赏。

    “多谢夫人。”九妹接了了赏银,如以往般走了道谢的流程后就准备离去,谁料到黄夫人竟然破天荒地喊住了自己。

    黄夫人说:“你虽然与菱缇她们不同,是自由身,但刚入宅的时候李妈妈也应与你说了,下人终归是下人,要时刻记得自己的本分……”

    九妹的心脏瞬间提起,她双手交握垂在胸前,低着脑袋一声也不敢吭,努力控制着因为惊恐不断起伏的胸腔。

    “我那儿子确实被我惯的不成样,但终归是主子,你心里再不舒坦,面子上也得过得去。”

    原来是指黄堰的事……估计是之前与他殊死搏斗的事情被黄夫人知道了,九妹心下松了口气,看黄夫人的样子不像是在为难自己,只是借此机会敲打她一番罢了。

    “是,沐渊明白。”九妹乖巧应答。

    “知道你是个聪明的。”黄夫人挥了挥手,扶着腰,被人掺扶着回了屋,“你可以走了,其他人也都退下吧。”

    众人一齐跪谢,“谢夫人,夫人安。”

    “你确实受宠。”李妈妈说,她咧着一口微突的大牙,“夫人可从没对我们这样好脾气过。”

    她在黄家里呆了一辈子,本应练出一身两面三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来,但依旧保持着动不动就得罪人的状态,她不是不懂什么是老奸巨猾,只是不想。李妈妈本性并不坏,并不是所有地方都一定要满身心眼才能活的好,反而为人务实能保命。

    九妹虽然被李妈妈骂过,但也受了她不少帮助,打心底是喜欢她的,因此态度不算冷漠,“夫人只是喜欢我的衣服罢了。宠爱不会长胜,若是将来有比我制衣更厉害的,恐怕我的福气就到头了。”

    李妈妈道:“你这话说的,怎么开始自暴自弃了?说不准你会和我一样,成了宅子里的老人了呢。”

    九妹答:“沐渊只是心中有数,到时候哪怕真的不需要我了,也不至于伤心过度。”她才不要一辈子呆在这里,她要和黄崖一块走,离开这儿。

    她站在岔路口处,微微躬身,行礼道别。

    黄夫人的任务告一段落,九妹总算是清闲下来了,便开始着手忙活自己和黄崖的新年衣裳。

    九妹不喜欢大红大紫,因此衣裳也十分朴素,只有简单的青色,而相比之下,黄崖的衣服就繁杂多了。

    黄崖平日里的穿着基本都是纯白色,难得的时候能看见一些颜色稍淡的色系,九妹却觉得他的脸却不该被困在那种寡淡的服饰中,因此特意花心思挑选了一番。

    以白色做底衬,外衣配以墨蓝相间,并辅以同色系的绣画,看上去十分适合黄崖的气质,贵气十足,九妹已经能想象到黄崖穿上这衣服时该有多好看。

    她抱着怀着未完成衣服转了两圈。

    “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作坊的窗户没关,胡竟站在外面。

    九妹站定住,怀中的衣服晃悠了两下归于平静,直直的垂在腿边。

    胡竟双臂环胸,“几日不见,我来和你交流交流。”

    “没什么进展,宅子里的话题还是和以前一样。”九妹将衣服叠好,放在一旁,“想来是有人出手制止了……不过可能还没抓到苗头。”如果被找到了苗头在她这里,那么她现在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快活的织布了。

    “不,估计已经寻到了。”胡竟说。

    九妹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他。

    胡竟继续道:“对方只是不想这么快打草惊蛇而已,你最近注意些,晚上别出去,平日也尽量少一个人呆着。那人就快出手了。”

    “是谁?”

    他耸了耸肩,“具体是哪一个人目前没摸清楚,不过肯定你的猜想一样,绝对与黄二少脱不了关系,他十有八九顾忌到宅子里人多眼杂,不会想上次一样贸然出手,但会借刀杀人。”

    确实,上次他闹得那场动静早就传到黄夫人耳里了,今早她还侧面敲打了自己一顿,黄堰估计也被骂了一通,不然现在也不会如此沉得住气。

    九妹沉声道:“我明白,他若是亲自来不用怕,毕竟我知道他的弱点,怕就怕……你说的那样。”

    胡竟听了她的话,有些不解,“弱点?”

    “嗯……”九妹点头,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像出来,正是哑神的小像,不过比自己屋内供着的那个小了不少,能随时揣在身上带来带去,这神像体型虽小,但也是实心的,份量仍不小,沉沉甸甸的。

    九妹将神像递到他眼前,“上一次我被袭击的时候就是用哑神的神像将他的脑袋砸破的,当时他简直气疯了,差点要当场杀了我,可当他看到我手里神像的时候却一步也不敢上前。我怀疑因为黄老爷是哑神信徒的缘故……又或者他本人是。”

    “后者倒有可能。”胡竟若有所思,这让九妹分了一部分视线给了他。

    胡竟道:“其实我在宅子里探查的时候,时常看到黄二少前去香火堂祭拜哑神。”

    “香火堂……?”九妹语气里带着疑问,“宅子里有这样一个地方吗?”

    “在黄老爷的屋子旁边,紧靠着呢。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没见过有人把香火堂摆自己屋子旁边的,先不讲风水好不好,他自个儿不瘆地慌吗?”胡竟咋舌。

    难怪,黄老爷和黄堰的屋子在东边的春园里,她和大部分仆从一样都是没资格靠近的……奇怪,九妹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

    丁灵是怎么进春园的?她生前只是黄夫人的贴身侍从而已,并无特权。

    “咳咳……对了有件事要和你说一声。”胡竟拍了拍手,将九妹拉回神。

    “其实呢关于你被水鬼缠上一事,我也和别人商量过了……欸放心哦,是咱们阵营的。”胡竟侧开身子,他身后不知站了多久的尤十此刻总算有了机会现身,胡竟龇着一口大门牙,“这尤大祭司盛情难却,非要前来护你一程,我推脱不过嘛,就带他来了。”

    尤十微微一笑,“沐姑娘好。”他面如春风,四周仿佛有朵朵桃花开,不知情的还以为春季提前到来了呢。

    九妹樱桃色的红唇瞬间拉成了一条直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又回看胡竟,手心里不禁痒痒起来,恨不得当场找个锤子把他的大白破牙一个个的全给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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