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的天空,像被水泼过,蓝得发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你,让人感到不安和惶恐。

    “大师兄,你快看!河边有个孩子!!”突然,林中传来了惊叫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指着前方惊呼道。

    他身后的两个少年立刻警惕起来,纷纷将长剑拔出,摆出防御姿态,朝着声音方向移动。这几个月,总是冒出些奇奇怪怪的灾民,不用想,多数都是从北襄逃过来的,各大门派多会救济灾民……

    只见几米外的河后边,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孩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谈殷潮连忙走上前去,他低头仔细观察着孩子的情况,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显出奄奄一息的状态。

    半块玉佩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谈殷潮却觉得这半块玉佩越瞧越熟悉!他想将其拿出来,却无果,难道这丫头是她……?

    “大师兄,这孩子好可怜,要不行我们将她带回千闽楼去?”千闽弟子微怔,沉吟思索了片晌后提议道。

    “是啊,大师兄!”那弟子附议道。

    谈殷潮思虑几瞬后心中大惊,似乎已有定心!

    “快!先救人再说!”

    他抱着孩子快步往山顶而去,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茂密的树丛之间。

    当夜幕降临时分,天气已经变冷,寒风凛冽如刀。

    “星落南方位,北斗七星为伴,星宿命盘,以南明离火为引……到了到了!就是这了!”道宏仙人穿着一袭灰袍,胡须及胸,手握一根木棍,满脸兴奋地拿着棍子指着一个地方戳了戳。

    “师父,您确定没走错吗?怎么越走越偏僻啊?!都快到千闽楼了啊!”他旁边站着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少年,左手牵着驴,右手拿着一本古籍,紧皱眉头问道,显然是不怎么相信老者的话。

    “哼,你师父虽然已经六百多高龄,但这点路还不会认错。”道宏仙人不悦地瞥了自己徒弟一眼,随即又催促道:“你快去看看,看那孩子在不在!快快快!!别磨叽!”

    那少年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牵着驴走去。什么天命之子,落什么胥中,师父天天吵着要下山找这个人,真是比孩子还孩子……

    不一会儿,他又折返回来,说道:“师父,没人啊!您口中说的那人不在这。”

    闻言,道宏仙人脸露疑惑,喃喃道:“奇怪了,怎么会找不到呢?”他急忙跑过去查探。

    “这孩子还能凭空飞走了不成?!”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龟壳和几枚铜钱放在膝盖上,便闭上眼睛默念口诀,片刻后睁开了。

    “好你个千闽楼!好你个千占龙!竟敢抢老夫的人,小奉!快跟师父去千闽楼!对了对了,把小朝也喊过来!”道宏仙人怒目圆瞪。“看我不掀了你这千闽楼!”

    “师父,师姐在看家!”空墨奉牵着驴走远了,还不忘提醒道。

    “臭小子,不听话是吧!那行,老夫现在就打断你地狗腿!”道宏仙人捋起衣袖就准备冲过去,任他怎么追,就是追不上。

    “哎哟~小奉,你别磨蹭!赶快去千闽楼,告诉那些家伙,老夫来了!”道宏仙人说完,一屁股坐在驴背上,“快快快!来一脚!”

    空墨奉听话的一脚踢在驴屁股上。

    驴一阵吃痛,加快速度奔腾起来,不过它还是忍不住哀嚎道:“老匹夫,你给我悠着点!!”

    老驴被师父点化已开灵智,才能口吐人言。

    空墨奉摇了摇头,几个呼吸的工夫就消失在林中。

    另一边,千闽楼内。

    “咳咳...咳咳...”卿锦剧烈地咳嗽起来,一缕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此时的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时而指尖微动,继而蹙眉,十分不安。

    “大师兄,那丫头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我们医术有限,没准就给治死了……要不要去找师父来看看。”一个少年走近卿锦,蹲在床沿轻声问。

    谈殷潮用手指轻抚了抚她额前散乱的头发,尾音发颤:“实在是像她啊!”

    “师兄!像谁啊?”另外一个少年凑过来说道。

    “当然是像她的父亲和母亲了,还能谁……”谈殷潮顿时恍然,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平静道。“找师父来吧,我们救不了她”

    他转头对门外吩咐道:“李师弟,你去请师父过来,就说有人病危,要快!”

    “是,师兄!”李师弟连忙退出房间,去寻师父。

    没一会儿工夫,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老者来到房内,正是千闽楼楼主千占龙,走到卿锦床边。

    弟子们连忙起身行礼。

    千占龙伸手搭上卿锦的脉搏,闭上眼睛仔细诊断起来。

    他睁开眼,盯着卿锦虚弱地面庞,掌心渐渐收紧,沉吟一声:“怎么会伤成这样?”

    谈殷潮凝神望向眼前的师父,心急如坟。

    片刻之后,千占龙松开了手凛声说道:“脉象虚弱,还残存着一丝生机。”

    千闽楼上空则传来阵阵回音——“我乃易云山道宏仙人座下弟子空墨奉。我师父说‘好你个千闽楼!好你个千占龙!竟敢抢老夫的人,看我不掀了你这千闽楼!’”

    “又是易云山那群臭不干事的!”千闽楼众弟子义愤填膺,恨不得将那人赶出去。

    江湖中修剑、刀、枪、毒...各门各派,只有易云山的那位老仙人说“大家想学什么学什么,易云山没有的,我去给你们打...拿过来,没有想学的你们自己创...”诸如此类,让被打的各派又气又羡慕。

    “我去会会他!”谈殷潮怒气冲冲站起身,往外走去。

    他冷笑道:“哼!我倒要看看这易云山究竟有何能耐,竟敢在我千闽楼大放厥词。”说罢,一剑祭出,直朝着空墨奉而去。

    其余门徒也是跃跃欲试。但碍于千占龙还未表态,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等候命令。

    “半曲之流转,一墨之纵横,万道缚宗。”空墨奉轻声道,张张符纸从袖口滑落,在空中凝聚,化为无数金色绳索,朝着谈殷潮卷去。

    “这是我新领悟出来的招式,还没有与人试过,今日就先拿你来开开刀,你算是有口服了。”

    谈殷潮见此情景,脸色剧变:这是什么鬼东西,速度竟如此之快!若被缠绕上了,自己恐怕必输无疑。

    轰——

    两股力量在空中猛烈对撞在一起,瞬间爆裂开来,强劲的波动如同狂风巨浪般席卷四周,整座山谷都震颤起来,无数树木化为粉末,尘埃满天飞舞。

    谈殷潮当即运转内力抵抗金色绳索,却发现根本毫无用处。这些绳索仿佛无坚不摧,轻而易举地破除他的防御,将他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谈殷潮惊恐地瞪着空墨奉:“书呆子!你这是什么鬼东西,给我解开!”

    空墨奉微微挑眉,并未回答,反而催促道:“别浪费时间,赶紧使出你最强的攻击。不然,你可就没机会再施展了。”

    谈殷潮闻言,咬牙切齿,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跳。他猛喝一声,“长清雷诀!”

    浑身元气鼓荡而出。刹那间,天地之间风云突变,电闪雷鸣。一道紫光划破长空,朝空墨奉袭来。

    空墨奉他倒没太惊讶,只是轻喟一声,不慌不乱地祭出金符,在空中结成一个金色圆形护罩。

    紫光撞在金符所构筑成的屏障上,刹那间炸裂开来。空墨奉闷哼一声,向后退去,脸色一怔,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抬眸望着谈殷潮。“你……还不错。”

    “占龙小儿!那孩子是老夫先去找的,不如卖老夫个面子。”道宏仙人忽然出现,朗声道。语毕,他身形一晃,便已到达屋内。

    “老家伙,我劝你还是省点心吧。那小姑娘可是我们的人呢。”千占龙淡定道,“想要她,你问过老夫吗?”

    话音刚落,千占龙双指夹着几缕银针,道宏仙人拂尘一扫,谈殷潮一众弟子举剑,空墨奉也在此时祭出金符,两方势力瞬间激化,剑拔弩张。

    “咳咳...”卿锦躺在床上咳嗽起来,嘴角流淌出鲜血。

    “小徒儿!”道宏仙人脸色一变,顾不得理会千占龙,连忙跑到榻前,扶起卿锦查探情况。

    片刻后,他输入内力,替卿锦疗伤,待她脸色才慢慢恢复红润。才停下。他松了一口气:“她幸亏没性命之忧,要是出了什么好歹,占龙小儿——我非跟你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除了殷潮,其他的人都出去。”千占龙挥手,让弟子们离开。

    待到屋内无多余的人了,千占龙眼眸漆黑,面色沉静道:“她留在千闽楼是最安全的,这也是她的家,我是他外祖父,离韵那孩子死了,我们不能让她最后的血脉也流落在外!”

    空墨奉一听,勾了下唇。

    “离韵师姐...”谈殷潮喃喃道,离韵师姐真的死了,那个给他们讲江湖故事的师姐,带他们下山偷喝酒的师姐再也没有了...

    “那你之前怎么不去找?好话谁不会说,等她这副模样了,才想起来自己是他祖父?自己倒是在这千闽楼吃香的喝辣的……”空墨奉眉尾一扬,不禁腹诽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应该把她带到易云山!离韵拼死生下来的孩子,难道她要一辈子活在仇恨里吗!成为一个杀人机器?她还这么小,天赋好,怎能生生断送?!”道宏仙人望着千占龙那双漆黑平静的眼眸,痛苦地摇头,声音很是悲戚。

    “那她也无法忘记自己身上的仇恨!到那时蒋家的护卫肯定会来找她,康商城里的那位知晓了也不会放过她!”千占龙闻言思虑几瞬后解释道。

    “所以!这种心境下,她天赋再好,也会受影响。所以我封了她的记忆以做心魔。当她成长到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心魔自然会消失,她想去干什么就去吧,不然只能是白白送死。”道宏仙人缓缓说道。

    千占龙沉默良久,最后苦涩地摇了摇头:“随你吧。”他很清楚道宏仙人的为人,不令明珠蒙尘。

    “我不掺和你们之前的事,所以这孩子被生下来的原因,我也不管,她如今是我的徒弟了,你们千闽楼的也别想再打她那主意。”

    千占龙闻言一怔,垂下眸子,未再说话。

    清风拂面,凉意沁体。

    千占龙负手而立,目光悠远,仿佛要看透整个世界般深邃浩瀚。“殷潮,你说当年我是不是就不该和离韵赌气,若非如此,又何必惹出这等大祸?让我家遭逢这样大劫……”

    “师父,四年前我们没有出手或是你与离韵师姐赌气,你为了千闽楼封山避世。四年后,还是为了千闽楼,舍弃了师姐,师父,你有你的苦衷,但下一次千闽楼的弟子绝不会再踩着师姐的血脉明哲保身!”谈殷潮坚决地看着师父,这是他的决心。

    “你为何要执意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为何不能!只要能够改我的命!我什么都可以做!我生了卿玉他们,可谁叫他们无用,如今我只剩她一个了...也希望,她能有用些,做我的容器,也不浪费我生下她!”

    千占龙声音颤抖,似哭泣,这位曾经在江湖中威名赫赫的枭雄,现如今却流露出如同孩童般脆弱的神态。

    “事事不愁,万事顺意。”道宏仙人拄着木头,声音悠哉:“小奉,再烧些符纸,都不够亮,看不见路了。”

    空墨奉牵着驴,随意般应声,又拿出几张符纸,两指控制,将其浮于空中,发着金光的黄。要是被人知道这么用金苑符可得被大骂:“暴殄天物!”

    他望驴背上驮着小师妹,问师父:“她以后会很强吗?能像您那样飞天遁地?”

    “她?还早呢!现在最多也只能算个普通人吧……不过她资质很好,比你好,你到时且看着,就连为师都不如她。”道宏仙人摸着胡子,朝他抬了抬下巴,有些欣喜。

    “哈哈,你也不差!”道宏仙人拍了拍他的头以示安慰:“为师教给你的法门你要勤加修炼啊。为师已经有所成就,只等找个机会带着老驴离去,这地方就留给你们了~”

    “离开?师父您要去哪里?”空墨奉一怔,唇线渐渐拉直,问出心中疑惑。

    “为师当然要去寻求更高境界。为此,需要历练。”

    空墨奉默然,点了点头。

    师父的实力高深莫测,远超常人想象。每隔百十年便会离开此地,直至寻找自身的大道,维持大域洲剑道气运。

    话音刚落,天空忽然飘起雪花,一片接着一片,落在两人一驴脚下。老驴伸着舌头舔着落下来的雪花。

    空墨奉将卿锦身上的披风又拉了拉,接了一片雪花随即勾唇笑道:“下雪了啊……”

    “小奉!快快快!看不见路了!!!多烧些,冷得很呐!”道宏仙人远处大喊着。

    “明明是师父你走得太快了!”空墨奉牵着缰绳往前走,驴子慢悠悠跟着。口念真言:“五行八卦,阴阳相合,乾坤借法——五行护盾!”

    “快些回去喝梨汤啊!再不快些你师姐可不会给我们留!”

    轰隆一声响动,形成一个金色屏障,将两人包围住,将漫天冰雪挡在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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