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狐球面具下珠玉碰撞般的清脆声音响起，所有的一切都被打破了平衡，在寂静的环境里尤其明显。
其寒庭垂眸扫视一番：“看来我还挺及时的！”
他将脚边散落的月华子母剑捡起来，手指触及到上面那抹刺眼的殷红，他脸上的表情不变，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
周围都是血红色的一片，鲜红的液体顺着冰凉的地板缓缓流淌着，染湿衣摆。
四周全是断壁残垣，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朽味道。
"不准过去.....不......不要......"一道极弱的声音从嘴里飘出。
谈苏墨睁开双眸，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头顶是黑漆漆的帐篷，熟悉又陌生……再无其他东西，唯独在窗边挂着一串紫色的流光剑穗。
剑穗随风摇曳，仿若人的生命一般顽强不息。
谈苏墨抬手摸上自己胸口的位置，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宁。
这就像是他一直期盼已久的结果，又或者是一个美好梦境。
“原来死了是这样的感觉，和做梦一样哈哈……”
他看向一旁忙碌的其寒庭，一时有些恍惚。
“寒庭哥你也死了啊……难怪能在这里看到你，都说坏人才下地狱，看来我是好人啊……”
其寒庭听到响声，转过身来，将月华子母剑擦拭干净后放回鞘中，随后缓步走到他的床脚，将那紫色的剑穗取下，重新系回他的剑上。
“算你走运，捡回一条命来。”
但他却没将剑递给他，而是远远的放在了一边。
“不对……！我没死！”谈苏墨惊喜道，急忙坐起来，却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愣愣发觉自己的左手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来，垂下眼睑，心底突然涌现了一阵悲凉。
“对了……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三天了。”其寒庭答道。
“那小师叔他们怎么样了？！玄祁门怎么样了？！”谈苏墨焦急问道。
“有你在前，白家堡那两双胞胎及时前来助阵，方才守住玄祁门，拂锦他们一路而下，两天前已到了中关与宣武大将军汇合。”其寒庭说道，弯腰扇着一旁的药罐：“你也别太担心。”
闻言，谈苏墨松了一口气。
“幸好。”
“那我的手呢？”
“你的手……”其寒庭手中的扇子停顿，眼神闪烁，似乎有所隐瞒。
药罐中的汤水沸腾着，热气袅袅升起。
“好好休息。”
“没什么……只是不能再用这只手而已，就算不能用我还有另一只手呢。”谈苏墨勉强笑了笑。
元力无法在此手中流畅，他早该知缘由的。
其寒庭看出了他的勉强，倒给他一碗苦的令人反胃的浓汁。
“先把这碗药喝掉。”
谈苏墨接过碗，看着碗底部映照出来的自己憔悴的模样，扯出已一抹微笑。
“没事的…我可是谈苏墨！”
仰脖一饮而尽，顿时胃里翻江倒海。
“你先休息吧。”其寒庭说完便退出营帐，远远看着那鼓鼓的山包，好半响才将帐子放下。
“知道了！”谈苏墨躺在床上答应着。
其寒庭看着帐外静默的翎胥，她站在那儿，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睛。
“他过不去的是自己那关，他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啊，他怎么会…拿不起剑呢？”
她怔怔的望着那处，似乎要将它看透。
当年千闽楼内之战，那柄月华落入魁首之中。
是千占龙亲手交予他的。
谈苏墨的思绪回到那个曾经的时刻，他仿佛看见了年幼的自己，放肆地宣称：“那我拿到了月华，我就是被选中的人！不然怎么就只有我能拿到呢！”
这句话如同一枚锋利的箭矢，深深刺痛着他的心玄。
耳听着外面没有了声音，谈苏墨再也忍受不住呕吐的欲望，从床下滚落趴在地上狂吐不止。
直至将肚子里的东西全数吐完，他这才感觉舒服些。
谈苏墨松了一口气，靠着床喘息，他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那把据他千里之外的月华子母剑。
“月华？”
他喃喃的低语道，伸手去碰那把剑。
太远了……太远了……
那是他的荣誉！他的象征！现在想来是多么的可笑！
从小到大，他们都说月华子母剑是千闽的象征，月华是不是……该被收走了？
是他！配不上它了！
谈苏墨咬紧牙关，用仅剩的另一只手艰难的撑着地面，向那剑爬去，他的动作十分吃力，咬紧牙关，忍耐着剧烈的痛楚。
“不！我可是谈苏墨！”
就要到了……快要摸到它了……快到它身旁了……快了……
终于—— 他的指尖触摸到了冰冷的剑柄！
但此刻他却顾不得这么多，因为他触摸到剑柄的那瞬间，整个人像是被吸引了般，想再次确定一件事！不由自主的握紧剑柄，拔出剑鞘！
他伸出左手，握住剑柄，试图拉动，可是却纹丝不动。
他用尽全力，刹那间，银光四溢，耀眼夺目，月华落地荡起尘埃。
“呵呵……”谈苏墨抬头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此刻很狼狈。
谈苏墨跪在地上呆滞的看着这把剑，久久无法回神。
这是……这是他的剑……
他从来没有一次能感觉的到这把剑能亮到这么刺眼，刺得他眼角流淌下清泪。
“啊——呜呜——！”
“这是我的剑！啊——啊——我的剑啊——！！”
“呜——呜——呜——”
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滴答、滴答，砸落在地面上。
他的双手抓着剑柄，紧紧攥着，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似的跌坐在地上，肩膀颤抖的厉害，将剑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中关之内，只见少卓嶦身披银甲英姿飒爽、神武不凡，他手握长戟，□□骑着一匹黑红相间、形似狮子的战马。
他抬头望向城墙上那抹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目光深沉。
“将军，兄长不来看我吗？”
“将军，兄长什么时候回来？”
“将军，我想回去，想兄长了，这里好黑……”
“兄长，我的喉咙好像被烧焦了……”
“兄长……”
“兄长……”
一声接着一声充满思念与委屈的呼唤从她的口中溢出，听到她这样一声声地喊着自己的哥哥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的时候，让原本就心情复杂、感慨万千的少卓嶦更是百感交集。
如今看到她还活着，少卓嶦明心里自然是高兴至极的！
“大将军？”鹤昀策扯着缰绳缓慢靠近。
“你可知因为你们的举动死了多少人？”少卓嶦语气冰冷，夹带着愤怒。
鹤昀策低头轻笑，少卓嶦着实不知他有什么好笑的，眯着眼如鹰般注释着他。
那夜，拂锦、鹤昀策两人坐在屋顶上喝酒。
鹤昀策忽而问起“外关无非是两种可能，他们若是退兵了，那降意、敖云便是最安全的，若没有退兵，那便……血战，有一半得生存机率。而里关他们三人得生存机率也差不多。唯独中关，到时候两关加击，绝无生还得可能。”
拂锦抿了抿唇，鹤昀策知道他说对了。
若是西狞大军退兵，降意、敖云他们必须逃离中关才能活命，可若是没有退兵……
那便只剩一条路，死。
拂锦沉吟半晌，松懈下来轻声道：“知我者，将行也。”
鹤昀策闻言，紧紧的盯着她，微笑起来，“我亦如此想，我同你一战。”
鹤昀策庆幸她当时选择自己与她一同行动。
“以少救多，大将军应当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鹤昀策侧眸望过来，一字一句道。“将军擅良法，可局面不容，如何自良？”
“哼！”少卓嶦冷哼一声。随后策马往前走去，鹤昀策跟在其后。
他自然知道，所谓以少救多并非表面上说的简单容易！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龙门关的地形地势，他们怎么过来的，他再清楚不过，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百里之征让人胆颤。
拂锦看着指尖光华依旧的命魂线轻舒一口气，悬着的心落回来肚子里。
“殿下，歇歇。”长明君在旁边劝道。
这么长时间的不眠不休，即使殿下是铁打的身体也会吃不消啊！
拂锦看着眼前这座高高耸立的玉陵门，心头涌现无限惆怅与哀伤。
有些东西，早已刻入骨髓！
她希望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师兄你还真是多管闲事，都叫我不好抉择了。”拂锦轻叹一声，收起命魂线站直身躯朝玉陵门走去：“走吧，等会他们就巡视回来了。”
拂锦和长明君并肩而行，只见数十丈外，少卓嶦与鹤昀策正坐于战马之上遥远地望着这方。
拂锦的脚步顿住，也遥遥望着他们，眸底掠过一丝杀机，却很快便敛去。
“殿下，怎么不继续往前走了？”
拂锦摇头，淡漠道：“算了，走吧。”
“是。”长明君颔首，随后跟着拂锦离开。
少卓嶦看着拂锦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空荡荡的，旋即勾唇苦涩地笑起来。
这数十年来，他每日都能梦见北襄的夜，盼望着他们可以平安归来。但当她回来了，他却发现，自己心里除了欢喜之余却莫名失落。
大殿下，你恨为师吗？我从小殿下的眼里看见的，只有你。
返回主帐，拂锦及各位将军早早在此处等待。
少卓嶦坐定，扫视众人，“得殿下相助，里关战事平定，而今中关仍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外关得饶粹瑛、降意敖云三人生死不知。诸位可有良策破敌？”
良沅与度忖站出列。
良沅拱手道：“末将愿领兵，先攻下甬道。”
“末将亦赞成。”度忖附和道：“既然是敌人先发制人，末将倒是觉得，咱们应该反守为攻，趁他们还未摸索出甬道地形地貌之际将敌人一网打尽，否则，待他们熟稔甬道地形之后，咱们再想要取胜便难于登天了。”
良沅点头道：“度师中所言有理！”
度忖朝他一拜。
“敌人从甬道上来偷袭，光是先攻下甬道，不够。”摇了摇头。
“殿下有何妙计？”度忖问道。
“将军要亲自率领五千精锐绕至甬道两侧，断敌援兵，同时，派遣探子前往甬道侦查，确保甬道内的具体情况，以防敌人设下埋伏。若顺利，五千精锐从两翼绕出里关，若是能给予关外三人滴水之源，便是中策。”拂锦颔首，看着在场所有人。
“上策呢？”少卓嶦少卓嶦追问。
拂锦抿唇浅笑：“绕道敌营，趁敌军未曾防备之际，直捣黄龙，斩杀敌首！”
她眉宇间透着坚毅与自信，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这样做的。
“殿下用计如虎，一个猛字了得！”度忖赞叹。
百里之征，中关士气鼓舞！
他们受敌已久，缺得就是一场痛快淋漓的酣畅淋漓之战。若能借着拂锦之计成功拿下中关，那真是天大的胜仗！
少卓明心里的阴霾散去不少，看着拂锦的眸色变得温柔许多。
“传令下去，本王亲帅，攻下中关甬道，良沅，度忖率三军候令！鹤昀策与长明君，你们二人各率兵一千，从这两条线上清理中关内的所有敌人！势必将他们一网打尽！完备中关！
少卓嶦朗喝道，声音里透着浓重杀伐之气！
“末将等谨遵大将军之命！”众人激昂地应道，士气高涨！
众将领命，纷纷散去。
……
寅时，少卓嶦便率五千精锐悄悄从左翼迂回至甬道。而良沅，度忖则留在主营继续镇守城墙，等候时机。
暗云悠悠飘过天际。
甬道上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鸟叫。
五千士卒分作四支小队，每支小队一百五十人左右，他们借着月色掩护缓步往前移动。他们的速度虽不快，但却极为谨慎，一旦发现不妥立刻掉头折回，丝毫不敢大意。
少卓明率军潜藏于山坡下方，耐性等待。
午时三刻，敌方援军终于抵达，少卓明一声令下，五千士兵冲出密林，朝着敌军阵营杀去，刀剑相交，杀伐四起。
“杀——！” 厮杀激烈，血流成河。
敌方阵营很快乱作一团，少卓明挥舞长戟，冲入敌群奋勇杀敌。敌军援首乃是西狞炀首，他一看敌军阵营乱了，急忙调转兵锋，企图反扑。但是，少卓嶦岂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带领部队围困住敌营，将敌方重兵牢牢包围其中。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眼前的世界，是黑白色的，没有任何光明，却又透露出几分神秘与庄严。
“鬼道……只要找到一个修鬼道的就行了……”
一道游魂飘荡的，发出微弱的哀嚎声。它是那样虚弱而无助。
这时候又是一阵风吹过，将前方两具尸体上穿着的黑色衣服刮得哗啦作响，也让人看清楚了他们的脸庞——其中一位男子，满头白发披散在脑后，面目狰狞可怖；而站在旁边那个男孩儿，虽然年纪尚轻，却是双眼紧闭、面无血色，仿佛已经死去多日了一般。
“怎么会死了呢？我明明记得，昨天还在跟他们说话，还问他们为什么不回家……”
说话间，这游魂便飘向前方的尸体，似乎想从中寻找线索。
鹤昀策揪下一株草，轻巧间便编织了一个兔子，再抬头身边已不见长明君得踪影。
远处山峦起伏，耳畔是清风吹拂而来，四野寂静，除了自己以外，别无生机。
“去飞吧。”
身后传来一对夫妇温和的声音。
鹤昀策转身，看着他们眼中充满的慈爱和期待，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在那片空旷的田野上，他站立着，仿佛是孤独的守望者，注视着远方的天空
他的黑眸深邃如夜，蕴含着一种莫名的忧郁和迷茫。
风筝在风中翱翔，投下斑驳的影子，他却始终追不上，也无法让它停留在他身边。
每一次风筝停下来，他总能看见它的身影，仿佛是在嘲弄他的无能为力。而当风筝再次升空时，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天际。
他抬手看向空空如也的掌心，刚才拥有的感觉依旧存在。
手腕那处蜈蚣般丑陋扭曲的疤痕。
北襄之时，为活命而割肉汲血去换那救命的草药。
这是第几次了？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碎开来，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了前方，他试图抵御这股难以名状的压力，却发现自己无力回天。
就像现在。
闭上双眼，他感受着内心波澜的汹涌，却无法找到平静的归宿。
身后，他们的身影已不再存在，徒留他孤独地立在这个四周黑暗而安静，荒凉又空旷的世界中。
“去飞吧。”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的声音，让他睁开眼睛。
一只崭新的风筝出现在他手中，是独桑子放在他手中的。
抬头望去，他看到天边出现一抹亮光，逐渐扩大成一个光点。
"去飞吧……"他不禁呐喊，但风筝却没有停留的意思，继续随风飞舞。
它飞的很高，却不是那种自由自在的轻盈飞翔，而是像一只没有方向、失了控制的风筝。
"不！风筝！回来！我的风筝！！
风筝不断地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最终落在一处茂密的草丛中。
草丛很茂密，风筝被卷入其中，根本看不到它的身影，但风筝的声音还是传来了，像极了凄厉的叫喊和哀鸣。
风筝怎么会叫呢？
明明就是那样的安静祥和啊！
"你的风筝已经死掉了。"独桑子说完，转身离去了。
那么快就要飞走了吗？
“不要……”
一声声呐喊从嘴巴里面溢出，可是那些风筝依然没有停留的意思。
"不！风筝！回来！我的风筝！回来！"
摔倒在地上，他拼命爬起来，却又跌落到地上面。
可就在这时候，风筝又再次发生了异变，原本被卷入茂密草丛里的风筝竟然慢慢地飘浮了上来，并且还在不住地颤抖着。
它的颤抖似乎也影响到了草丛，原本平静的草丛突然间疯狂的摇晃，草叶沙沙作响，草叶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如同一股绿色浪潮席卷了草丛。
那股浪潮所到之处，无论什么东西都被淹没。
当风暴停息的时候，那片茂密的草丛消失得干干净净，露出下面一堆杂乱的树枝和石块，唯独那个小小的风筝还漂浮在空中，但已经破碎得支离破碎了。
它的身体渐渐的沉寂下去，直至完全消逝。
那一刻，风筝消亡了。
它彻底的从世界上消失了。
草叶与树枝也重新恢复了平静，但鹤昀策心中的悲伤却更浓郁了，他低着头喃喃自语。
这一瞬间，鹤昀策脑海中突然闪过许多画面——
那些曾经鲜活而美好的岁月，如同潮水一般涌来：那些曾经被自己忘却、现在才重新浮现心底的记忆……
让鹤昀策不由怔住了。
但是随即，更深的痛苦袭来——
那些曾经拥有的东西，此刻全部被剥夺了。最终都化为了一抹深沉的思念和遗憾。
……原来我还活着啊！
……原来我真的没死吗！？
……原来我还活着！
这时候，一种极端的悲恸涌动起来。
那种感觉，仿若失去生命之前所有的一切……
那些快乐、幸福……甚至于绝望和痛苦，全部都随着这种情绪的爆发，一股脑地涌出。
“啊——！！！！”
凄厉的哭喊声，撕裂长空。
鹤昀策低垂着头颅，映入他得眼帘的，赫然是一张沾染着泥土的脚。
这是……
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那张脸庞渐渐变成了一片模糊……
他们都身无一物，都苍白得存活与这世间。
“一起飞吧，鹤昀策。”拂锦朝他伸出了手。
“牵住我的手……”
那个拿着风筝得男孩站在远处血泊中央，平视着伏跪在地面的鹤昀策。
他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得更加通红。
“咚……咚……咚……”
沉重的心跳声在耳畔缓缓响起，那是来自大地最深处的共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在涌动着。
“难道……是这里吗？”鹤昀策喃喃着，就这样安静的、平和的注视她。
将手慢慢放进她的掌心，一股寒意从指尖渗入皮肤之内。
“啪——”的一声，鹤昀策重重地甩开她的手。
“你曾说过，鹤昀策将展翅高飞，终会寻觅到它的纸鸢，寻觅到它所钟爱之人，寻觅到那个会真心爱它的人，亦将学会如何去敞开心扉，去接纳爱。”
鹤昀策垂着头，喃喃自语。
那个手中握着风筝地少年慢悠悠地转身离开，他的身影消失在风中。
周身得阴冷渐渐随之褪去。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像是温柔的抚摸，驱散心里所残留着的阴暗和恐惧。
原野空旷，只余下自己手里那只刚编好的兔子，静静躺着。
“失败了……呜呜……失败了……”游魂兮恴兮地飘荡在空气之中，带着浓烈的悲怆，“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一点希冀都不愿给我啊！？阿爹阿娘我想回家！！！”
鹤昀策嗅到一丝淡雅而纯净的兰花香——长明君眸光流动，轻声吟诵道：“一朝云雨落，二月花开尽。”
一瞬间，他周身萦绕地气息数以丈计地攀升！
娑奴的瞳孔扩张，整个身躯开在笼罩地气息中扭曲、膨胀并凝聚成形！张开血盆大口将游魂兮恴吞入腹中！
一头牛的价格被卖给皇族当炼品……
她是三百人中唯一活下来的，祭祀的药吃得好苦，好痛！可王后说要我坚持下去，好痛苦……好痛苦……
那些人喊着她“圣品”却不尊敬她，爱她！
为什么？为什么？！
她想回家！她想回家！
“她有两条命，只要能找到同道之人，便可取而代之！”
是啊，她有两条命……
是啊，她有两条命……
她要回家！
游魂兮恴发出惨叫，旋即被消弭殆尽……
……
一切归于平静，鹤昀策默默看着这幕，神色复杂。
“你吃了它？！”
紧接着娑奴则浑身绽出幽光，一股强大而浩瀚的力量在体内酝酿，长出第二颗头。
长明君睁开眼睛看着鹤昀策，一瞬间，四目相对。
瞳孔之中骇人地气息弥漫开来——这股力量充盈得惊人，以至于让他都有些窒息。
其寒庭垂眸扫视一番：“看来我还挺及时的！”
他将脚边散落的月华子母剑捡起来，手指触及到上面那抹刺眼的殷红，他脸上的表情不变，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
周围都是血红色的一片，鲜红的液体顺着冰凉的地板缓缓流淌着，染湿衣摆。
四周全是断壁残垣，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朽味道。
"不准过去.....不......不要......"一道极弱的声音从嘴里飘出。
谈苏墨睁开双眸，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头顶是黑漆漆的帐篷，熟悉又陌生……再无其他东西，唯独在窗边挂着一串紫色的流光剑穗。
剑穗随风摇曳，仿若人的生命一般顽强不息。
谈苏墨抬手摸上自己胸口的位置，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宁。
这就像是他一直期盼已久的结果，又或者是一个美好梦境。
“原来死了是这样的感觉，和做梦一样哈哈……”
他看向一旁忙碌的其寒庭，一时有些恍惚。
“寒庭哥你也死了啊……难怪能在这里看到你，都说坏人才下地狱，看来我是好人啊……”
其寒庭听到响声，转过身来，将月华子母剑擦拭干净后放回鞘中，随后缓步走到他的床脚，将那紫色的剑穗取下，重新系回他的剑上。
“算你走运，捡回一条命来。”
但他却没将剑递给他，而是远远的放在了一边。
“不对……！我没死！”谈苏墨惊喜道，急忙坐起来，却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愣愣发觉自己的左手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来，垂下眼睑，心底突然涌现了一阵悲凉。
“对了……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三天了。”其寒庭答道。
“那小师叔他们怎么样了？！玄祁门怎么样了？！”谈苏墨焦急问道。
“有你在前，白家堡那两双胞胎及时前来助阵，方才守住玄祁门，拂锦他们一路而下，两天前已到了中关与宣武大将军汇合。”其寒庭说道，弯腰扇着一旁的药罐：“你也别太担心。”
闻言，谈苏墨松了一口气。
“幸好。”
“那我的手呢？”
“你的手……”其寒庭手中的扇子停顿，眼神闪烁，似乎有所隐瞒。
药罐中的汤水沸腾着，热气袅袅升起。
“好好休息。”
“没什么……只是不能再用这只手而已，就算不能用我还有另一只手呢。”谈苏墨勉强笑了笑。
元力无法在此手中流畅，他早该知缘由的。
其寒庭看出了他的勉强，倒给他一碗苦的令人反胃的浓汁。
“先把这碗药喝掉。”
谈苏墨接过碗，看着碗底部映照出来的自己憔悴的模样，扯出已一抹微笑。
“没事的…我可是谈苏墨！”
仰脖一饮而尽，顿时胃里翻江倒海。
“你先休息吧。”其寒庭说完便退出营帐，远远看着那鼓鼓的山包，好半响才将帐子放下。
“知道了！”谈苏墨躺在床上答应着。
其寒庭看着帐外静默的翎胥，她站在那儿，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睛。
“他过不去的是自己那关，他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啊，他怎么会…拿不起剑呢？”
她怔怔的望着那处，似乎要将它看透。
当年千闽楼内之战，那柄月华落入魁首之中。
是千占龙亲手交予他的。
谈苏墨的思绪回到那个曾经的时刻，他仿佛看见了年幼的自己，放肆地宣称：“那我拿到了月华，我就是被选中的人！不然怎么就只有我能拿到呢！”
这句话如同一枚锋利的箭矢，深深刺痛着他的心玄。
耳听着外面没有了声音，谈苏墨再也忍受不住呕吐的欲望，从床下滚落趴在地上狂吐不止。
直至将肚子里的东西全数吐完，他这才感觉舒服些。
谈苏墨松了一口气，靠着床喘息，他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那把据他千里之外的月华子母剑。
“月华？”
他喃喃的低语道，伸手去碰那把剑。
太远了……太远了……
那是他的荣誉！他的象征！现在想来是多么的可笑！
从小到大，他们都说月华子母剑是千闽的象征，月华是不是……该被收走了？
是他！配不上它了！
谈苏墨咬紧牙关，用仅剩的另一只手艰难的撑着地面，向那剑爬去，他的动作十分吃力，咬紧牙关，忍耐着剧烈的痛楚。
“不！我可是谈苏墨！”
就要到了……快要摸到它了……快到它身旁了……快了……
终于—— 他的指尖触摸到了冰冷的剑柄！
但此刻他却顾不得这么多，因为他触摸到剑柄的那瞬间，整个人像是被吸引了般，想再次确定一件事！不由自主的握紧剑柄，拔出剑鞘！
他伸出左手，握住剑柄，试图拉动，可是却纹丝不动。
他用尽全力，刹那间，银光四溢，耀眼夺目，月华落地荡起尘埃。
“呵呵……”谈苏墨抬头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此刻很狼狈。
谈苏墨跪在地上呆滞的看着这把剑，久久无法回神。
这是……这是他的剑……
他从来没有一次能感觉的到这把剑能亮到这么刺眼，刺得他眼角流淌下清泪。
“啊——呜呜——！”
“这是我的剑！啊——啊——我的剑啊——！！”
“呜——呜——呜——”
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滴答、滴答，砸落在地面上。
他的双手抓着剑柄，紧紧攥着，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似的跌坐在地上，肩膀颤抖的厉害，将剑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中关之内，只见少卓嶦身披银甲英姿飒爽、神武不凡，他手握长戟，□□骑着一匹黑红相间、形似狮子的战马。
他抬头望向城墙上那抹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目光深沉。
“将军，兄长不来看我吗？”
“将军，兄长什么时候回来？”
“将军，我想回去，想兄长了，这里好黑……”
“兄长，我的喉咙好像被烧焦了……”
“兄长……”
“兄长……”
一声接着一声充满思念与委屈的呼唤从她的口中溢出，听到她这样一声声地喊着自己的哥哥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的时候，让原本就心情复杂、感慨万千的少卓嶦更是百感交集。
如今看到她还活着，少卓嶦明心里自然是高兴至极的！
“大将军？”鹤昀策扯着缰绳缓慢靠近。
“你可知因为你们的举动死了多少人？”少卓嶦语气冰冷，夹带着愤怒。
鹤昀策低头轻笑，少卓嶦着实不知他有什么好笑的，眯着眼如鹰般注释着他。
那夜，拂锦、鹤昀策两人坐在屋顶上喝酒。
鹤昀策忽而问起“外关无非是两种可能，他们若是退兵了，那降意、敖云便是最安全的，若没有退兵，那便……血战，有一半得生存机率。而里关他们三人得生存机率也差不多。唯独中关，到时候两关加击，绝无生还得可能。”
拂锦抿了抿唇，鹤昀策知道他说对了。
若是西狞大军退兵，降意、敖云他们必须逃离中关才能活命，可若是没有退兵……
那便只剩一条路，死。
拂锦沉吟半晌，松懈下来轻声道：“知我者，将行也。”
鹤昀策闻言，紧紧的盯着她，微笑起来，“我亦如此想，我同你一战。”
鹤昀策庆幸她当时选择自己与她一同行动。
“以少救多，大将军应当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鹤昀策侧眸望过来，一字一句道。“将军擅良法，可局面不容，如何自良？”
“哼！”少卓嶦冷哼一声。随后策马往前走去，鹤昀策跟在其后。
他自然知道，所谓以少救多并非表面上说的简单容易！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龙门关的地形地势，他们怎么过来的，他再清楚不过，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百里之征让人胆颤。
拂锦看着指尖光华依旧的命魂线轻舒一口气，悬着的心落回来肚子里。
“殿下，歇歇。”长明君在旁边劝道。
这么长时间的不眠不休，即使殿下是铁打的身体也会吃不消啊！
拂锦看着眼前这座高高耸立的玉陵门，心头涌现无限惆怅与哀伤。
有些东西，早已刻入骨髓！
她希望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师兄你还真是多管闲事，都叫我不好抉择了。”拂锦轻叹一声，收起命魂线站直身躯朝玉陵门走去：“走吧，等会他们就巡视回来了。”
拂锦和长明君并肩而行，只见数十丈外，少卓嶦与鹤昀策正坐于战马之上遥远地望着这方。
拂锦的脚步顿住，也遥遥望着他们，眸底掠过一丝杀机，却很快便敛去。
“殿下，怎么不继续往前走了？”
拂锦摇头，淡漠道：“算了，走吧。”
“是。”长明君颔首，随后跟着拂锦离开。
少卓嶦看着拂锦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空荡荡的，旋即勾唇苦涩地笑起来。
这数十年来，他每日都能梦见北襄的夜，盼望着他们可以平安归来。但当她回来了，他却发现，自己心里除了欢喜之余却莫名失落。
大殿下，你恨为师吗？我从小殿下的眼里看见的，只有你。
返回主帐，拂锦及各位将军早早在此处等待。
少卓嶦坐定，扫视众人，“得殿下相助，里关战事平定，而今中关仍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外关得饶粹瑛、降意敖云三人生死不知。诸位可有良策破敌？”
良沅与度忖站出列。
良沅拱手道：“末将愿领兵，先攻下甬道。”
“末将亦赞成。”度忖附和道：“既然是敌人先发制人，末将倒是觉得，咱们应该反守为攻，趁他们还未摸索出甬道地形地貌之际将敌人一网打尽，否则，待他们熟稔甬道地形之后，咱们再想要取胜便难于登天了。”
良沅点头道：“度师中所言有理！”
度忖朝他一拜。
“敌人从甬道上来偷袭，光是先攻下甬道，不够。”摇了摇头。
“殿下有何妙计？”度忖问道。
“将军要亲自率领五千精锐绕至甬道两侧，断敌援兵，同时，派遣探子前往甬道侦查，确保甬道内的具体情况，以防敌人设下埋伏。若顺利，五千精锐从两翼绕出里关，若是能给予关外三人滴水之源，便是中策。”拂锦颔首，看着在场所有人。
“上策呢？”少卓嶦少卓嶦追问。
拂锦抿唇浅笑：“绕道敌营，趁敌军未曾防备之际，直捣黄龙，斩杀敌首！”
她眉宇间透着坚毅与自信，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这样做的。
“殿下用计如虎，一个猛字了得！”度忖赞叹。
百里之征，中关士气鼓舞！
他们受敌已久，缺得就是一场痛快淋漓的酣畅淋漓之战。若能借着拂锦之计成功拿下中关，那真是天大的胜仗！
少卓明心里的阴霾散去不少，看着拂锦的眸色变得温柔许多。
“传令下去，本王亲帅，攻下中关甬道，良沅，度忖率三军候令！鹤昀策与长明君，你们二人各率兵一千，从这两条线上清理中关内的所有敌人！势必将他们一网打尽！完备中关！
少卓嶦朗喝道，声音里透着浓重杀伐之气！
“末将等谨遵大将军之命！”众人激昂地应道，士气高涨！
众将领命，纷纷散去。
……
寅时，少卓嶦便率五千精锐悄悄从左翼迂回至甬道。而良沅，度忖则留在主营继续镇守城墙，等候时机。
暗云悠悠飘过天际。
甬道上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鸟叫。
五千士卒分作四支小队，每支小队一百五十人左右，他们借着月色掩护缓步往前移动。他们的速度虽不快，但却极为谨慎，一旦发现不妥立刻掉头折回，丝毫不敢大意。
少卓明率军潜藏于山坡下方，耐性等待。
午时三刻，敌方援军终于抵达，少卓明一声令下，五千士兵冲出密林，朝着敌军阵营杀去，刀剑相交，杀伐四起。
“杀——！” 厮杀激烈，血流成河。
敌方阵营很快乱作一团，少卓明挥舞长戟，冲入敌群奋勇杀敌。敌军援首乃是西狞炀首，他一看敌军阵营乱了，急忙调转兵锋，企图反扑。但是，少卓嶦岂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带领部队围困住敌营，将敌方重兵牢牢包围其中。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眼前的世界，是黑白色的，没有任何光明，却又透露出几分神秘与庄严。
“鬼道……只要找到一个修鬼道的就行了……”
一道游魂飘荡的，发出微弱的哀嚎声。它是那样虚弱而无助。
这时候又是一阵风吹过，将前方两具尸体上穿着的黑色衣服刮得哗啦作响，也让人看清楚了他们的脸庞——其中一位男子，满头白发披散在脑后，面目狰狞可怖；而站在旁边那个男孩儿，虽然年纪尚轻，却是双眼紧闭、面无血色，仿佛已经死去多日了一般。
“怎么会死了呢？我明明记得，昨天还在跟他们说话，还问他们为什么不回家……”
说话间，这游魂便飘向前方的尸体，似乎想从中寻找线索。
鹤昀策揪下一株草，轻巧间便编织了一个兔子，再抬头身边已不见长明君得踪影。
远处山峦起伏，耳畔是清风吹拂而来，四野寂静，除了自己以外，别无生机。
“去飞吧。”
身后传来一对夫妇温和的声音。
鹤昀策转身，看着他们眼中充满的慈爱和期待，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在那片空旷的田野上，他站立着，仿佛是孤独的守望者，注视着远方的天空
他的黑眸深邃如夜，蕴含着一种莫名的忧郁和迷茫。
风筝在风中翱翔，投下斑驳的影子，他却始终追不上，也无法让它停留在他身边。
每一次风筝停下来，他总能看见它的身影，仿佛是在嘲弄他的无能为力。而当风筝再次升空时，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天际。
他抬手看向空空如也的掌心，刚才拥有的感觉依旧存在。
手腕那处蜈蚣般丑陋扭曲的疤痕。
北襄之时，为活命而割肉汲血去换那救命的草药。
这是第几次了？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碎开来，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了前方，他试图抵御这股难以名状的压力，却发现自己无力回天。
就像现在。
闭上双眼，他感受着内心波澜的汹涌，却无法找到平静的归宿。
身后，他们的身影已不再存在，徒留他孤独地立在这个四周黑暗而安静，荒凉又空旷的世界中。
“去飞吧。”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的声音，让他睁开眼睛。
一只崭新的风筝出现在他手中，是独桑子放在他手中的。
抬头望去，他看到天边出现一抹亮光，逐渐扩大成一个光点。
"去飞吧……"他不禁呐喊，但风筝却没有停留的意思，继续随风飞舞。
它飞的很高，却不是那种自由自在的轻盈飞翔，而是像一只没有方向、失了控制的风筝。
"不！风筝！回来！我的风筝！！
风筝不断地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最终落在一处茂密的草丛中。
草丛很茂密，风筝被卷入其中，根本看不到它的身影，但风筝的声音还是传来了，像极了凄厉的叫喊和哀鸣。
风筝怎么会叫呢？
明明就是那样的安静祥和啊！
"你的风筝已经死掉了。"独桑子说完，转身离去了。
那么快就要飞走了吗？
“不要……”
一声声呐喊从嘴巴里面溢出，可是那些风筝依然没有停留的意思。
"不！风筝！回来！我的风筝！回来！"
摔倒在地上，他拼命爬起来，却又跌落到地上面。
可就在这时候，风筝又再次发生了异变，原本被卷入茂密草丛里的风筝竟然慢慢地飘浮了上来，并且还在不住地颤抖着。
它的颤抖似乎也影响到了草丛，原本平静的草丛突然间疯狂的摇晃，草叶沙沙作响，草叶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如同一股绿色浪潮席卷了草丛。
那股浪潮所到之处，无论什么东西都被淹没。
当风暴停息的时候，那片茂密的草丛消失得干干净净，露出下面一堆杂乱的树枝和石块，唯独那个小小的风筝还漂浮在空中，但已经破碎得支离破碎了。
它的身体渐渐的沉寂下去，直至完全消逝。
那一刻，风筝消亡了。
它彻底的从世界上消失了。
草叶与树枝也重新恢复了平静，但鹤昀策心中的悲伤却更浓郁了，他低着头喃喃自语。
这一瞬间，鹤昀策脑海中突然闪过许多画面——
那些曾经鲜活而美好的岁月，如同潮水一般涌来：那些曾经被自己忘却、现在才重新浮现心底的记忆……
让鹤昀策不由怔住了。
但是随即，更深的痛苦袭来——
那些曾经拥有的东西，此刻全部被剥夺了。最终都化为了一抹深沉的思念和遗憾。
……原来我还活着啊！
……原来我真的没死吗！？
……原来我还活着！
这时候，一种极端的悲恸涌动起来。
那种感觉，仿若失去生命之前所有的一切……
那些快乐、幸福……甚至于绝望和痛苦，全部都随着这种情绪的爆发，一股脑地涌出。
“啊——！！！！”
凄厉的哭喊声，撕裂长空。
鹤昀策低垂着头颅，映入他得眼帘的，赫然是一张沾染着泥土的脚。
这是……
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那张脸庞渐渐变成了一片模糊……
他们都身无一物，都苍白得存活与这世间。
“一起飞吧，鹤昀策。”拂锦朝他伸出了手。
“牵住我的手……”
那个拿着风筝得男孩站在远处血泊中央，平视着伏跪在地面的鹤昀策。
他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得更加通红。
“咚……咚……咚……”
沉重的心跳声在耳畔缓缓响起，那是来自大地最深处的共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在涌动着。
“难道……是这里吗？”鹤昀策喃喃着，就这样安静的、平和的注视她。
将手慢慢放进她的掌心，一股寒意从指尖渗入皮肤之内。
“啪——”的一声，鹤昀策重重地甩开她的手。
“你曾说过，鹤昀策将展翅高飞，终会寻觅到它的纸鸢，寻觅到它所钟爱之人，寻觅到那个会真心爱它的人，亦将学会如何去敞开心扉，去接纳爱。”
鹤昀策垂着头，喃喃自语。
那个手中握着风筝地少年慢悠悠地转身离开，他的身影消失在风中。
周身得阴冷渐渐随之褪去。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像是温柔的抚摸，驱散心里所残留着的阴暗和恐惧。
原野空旷，只余下自己手里那只刚编好的兔子，静静躺着。
“失败了……呜呜……失败了……”游魂兮恴兮地飘荡在空气之中，带着浓烈的悲怆，“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一点希冀都不愿给我啊！？阿爹阿娘我想回家！！！”
鹤昀策嗅到一丝淡雅而纯净的兰花香——长明君眸光流动，轻声吟诵道：“一朝云雨落，二月花开尽。”
一瞬间，他周身萦绕地气息数以丈计地攀升！
娑奴的瞳孔扩张，整个身躯开在笼罩地气息中扭曲、膨胀并凝聚成形！张开血盆大口将游魂兮恴吞入腹中！
一头牛的价格被卖给皇族当炼品……
她是三百人中唯一活下来的，祭祀的药吃得好苦，好痛！可王后说要我坚持下去，好痛苦……好痛苦……
那些人喊着她“圣品”却不尊敬她，爱她！
为什么？为什么？！
她想回家！她想回家！
“她有两条命，只要能找到同道之人，便可取而代之！”
是啊，她有两条命……
是啊，她有两条命……
她要回家！
游魂兮恴发出惨叫，旋即被消弭殆尽……
……
一切归于平静，鹤昀策默默看着这幕，神色复杂。
“你吃了它？！”
紧接着娑奴则浑身绽出幽光，一股强大而浩瀚的力量在体内酝酿，长出第二颗头。
长明君睁开眼睛看着鹤昀策，一瞬间，四目相对。
瞳孔之中骇人地气息弥漫开来——这股力量充盈得惊人，以至于让他都有些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