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妤早早醒来,起身来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满脸疲态,神容憔悴。

    只因她昨夜见到了太过匪夷所思的事情——昨夜刚昏昏欲睡时,就有一种念头不受控制地进入脑海中。

    原来她是古早虐文话本里被虐身虐心的女主,而男主,正是昨日才与她大婚的谢晏辞。只是婚前对她甜言蜜语的谢晏辞心中所爱并非是她,而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义妹赫连月。

    赫连月是将门之女,父兄悉数战死沙场,赫连家落下守城不力的污名。

    谢晏辞查到赫连将军战败与苏侯有关,便设计迎娶她,之后更是步步算计,将侯府逼至绝境。

    知道真相的她痛不欲绝,谢晏辞却满心都是入宫的赫连月。

    后来,她好不容易让谢晏辞心里有了她,当了皇后的赫连月却一道旨意逼迫他们和离……

    如此种种,让苏妤一整夜都不得平静。

    她其实已然信了八分,只因父亲娶了续弦后,侯府早已没她这个嫡长女的地位,许多人甚至都不知侯府有她这个嫡女的存在。

    可春日宴时,谢晏辞不仅主动同她讲话,还在不到一个月后就下聘求娶。

    昨夜是他们的新婚之夜,若谢晏辞当真心里有她,又怎会一夜不归?

    苏妤手脚冰冷,她害怕了,她好不容易才逃离侯府,才有了一个关心她的人,如今却因为赫连月,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她不能,她绝不能让赫连月毁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

    赫连月早早起床梳洗,用脂粉盖住眼下的乌青,神采奕奕地去了前厅。

    谁知谢晏辞和苏妤已早早等着。

    谢晏辞今日穿了一身浅色衣袍,墨发用玉冠束起,比之婚前更添了几分成熟稳重。

    苏妤则着一身红裙,长发盘起,簪着两根简单却不失精致的钗子,看上去落落大方。

    他们二人往那一站,果真是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赫连月强压住内心的酸楚,定了定神,才行礼道:“兄长,嫂嫂。”

    谢晏辞只觉耳边一阵嗡鸣,月儿果真不肯再唤他哥哥了,而是敬重又疏离的兄长。

    可是他又怪谁呢?这一切都是他的咎由自取。

    这一声嫂子却将苏妤叫的极为熨帖,她笑盈盈地同她问好,又拿出一只紫檀木雕花匣子:“听闻妹妹喜好品茶,我这恰好有珍藏的暹罗茶,妹妹试试可还喜欢。”

    暹罗茶是贡品,每年就进贡三五罐,皇亲国戚都不够分的,更何况是他们谢家。

    也就苏侯深受陛下敬重,才得来这一点,又因苏妤大婚,才给她添进了嫁妆里。

    赫连月知晓此茶珍贵,自然不敢接:“暹罗茶极为贵重,给我倒是浪费了,兄长也爱品茶,嫂嫂不若同兄长共品。”

    苏妤道:“妹妹快些收下,嫂嫂稍后还有一件心头要事须你帮忙。”

    “既是如此,你便收下罢。”

    一道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来,几人转身,只见是谢夫人来了,身旁还跟着谢老爷。

    赫连月不敢再推脱,只得顺着她们的意收下那盒暹罗茶。

    几人纷纷行礼,等苏妤奉过媳妇茶后才各自落座。

    他们说着体己话,一派家庭和睦的模样,赫连月坐在一旁,觉得自己在谢家实在是太过于多余。

    正愣神时,苏妤突然开口道:“月妹妹今年也已经十七了吧,可有心上人?”

    赫连月想要开口,却被谢母抢先开口:“她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会有心上人。说来她也十七了,是时候说门亲事了。只是我非她亲生母亲,唯恐安排得不妥当委屈了她,这才拖到如今。”

    “那媳妇可要学一会月老了,”苏妤放下茶盏起身,笑盈盈道,“媳妇家中有一哥哥,尚未婚配,曾在春日宴远远见过月妹妹一面,便一直记挂在心,恨不得立马将月妹妹娶回家做嫡妻,只是贸然登门唯恐唐突,这才在婚前托了媳妇来问。”

    谢晏辞端着茶盏的手微顿,看向站着的苏妤,眸色幽深,可他到底还是忍下了。

    谢母喜上眉梢,她本就想把赫连月早早嫁出去,却唯恐门第低了,旁人说她苛待养女,可那些有头有脸的官宦子弟,哪里肯娶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今日这新妇一番话,倒是解了她的心头大患。

    谢母道:“苏侯爷的儿子,自然是错不了的。”

    苏妤也松了一口气,她的那位哥哥就是侯府二郎苏焕,本是侧室所生,好色风流,甚至多次想要侵犯她这同父异母的姐姐。

    之前在春日宴,苏焕就看上了面容姣好的赫连月,只是那时她并未放在心上。

    如若她能促成此事,不仅能不动声色除掉赫连月,还能卖苏焕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谢母道:“既是如此,便给侯府回了信,托人来上门提亲吧,月儿虽是我的义女,可三媒六聘,该有的礼数一点不能少。”

    “是,母……”

    “母亲!”

    她匆忙回答,却被赫连月打断,赫连月起身道:“母亲,侯府乃是高门大户,女儿不敢高攀。”

    苏母道:“你是我谢家的女儿,如何不敢高攀?”

    那侯府二郎的事情她听到过不少流言,只是赫连月能嫁到侯府,已经算是抬举,又哪里容她挑三拣四。

    赫连月推脱道:“母亲养护女儿多年,女儿尚未能尽孝,只盼能在谢府抄经诵佛,祈求神佛护佑父亲母亲,也算报答父亲母亲养育之安。”

    她说着看向谢相荀身材偏瘦,下巴是留着胡须,一向以清廉耿介著称,更是被皇帝多次褒奖。

    谢相荀自然知道苏侯家的二郎何等风流,可是赫连月已经把主意打到他唯一的儿子身上,他不能再纵容,便道:“你母亲一向眼光独到,做事妥帖,你的婚事由她做主,我是放心的。”

    赫连月眼眶微红,谢府就这般容不下她吗?即便她已提出闭门礼佛,安分守己。

    谢母道:“那便如此订下罢。”

    “母亲不可,”谢晏辞道,“那苏焕早已及冠并多次求娶,可京城里却无人敢将女儿嫁去,这门婚事母亲还需多多斟酌。”

    见到谢晏辞反对,谢父谢母更加坚定了将赫连月嫁出去的决心,他们谢家世代清流,谢晏辞更是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绝不能毁在一介孤女身上。

    苏妤则拉住谢晏辞的衣袖,嗫嚅道:“夫君,我本以为这是门好亲事才提出来的,没想到……”

    看到赫连月转过眸子,谢晏辞轻轻拂开苏妤的手:“这种事情你本该同我商议过,再向父亲母亲提才是。”

    苏妤唯恐惹怒谢晏辞,愈加伏低做小:“对不起,夫君,是我思虑不周……”

    “够了,”苏母道,“新婚头日便当众下妻子的面子,你给我回房反思去。”

    眼见谢晏辞脸色铁青,苏妤知道是自己操之过急了,连忙道:“母亲,今日本就是媳妇逾越了,不怪夫君,月妹妹的婚事再议就是。”

    “没什么好议的,”谢母不容拒绝道,“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官人既已做了主,断没有更改的道理!”

    谢晏辞终于忍无可忍:“你们便如此容不下月儿,恨不得将她立马推进火坑,她在谢府便如此碍你们的眼吗?”

    “哗啦——”一声。

    谢母气的打碎了杯盏,胸膛剧烈起伏着:“侯府正妻,哪里就埋汰她了,到底不是亲生的,便是千难万难择了门好亲事,也成了推她进火坑。”

    苏妤没想到新婚头日便惹得夫君与婆母大吵,便匆忙拦下谢晏辞,谁知直接被谢晏辞甩开:“你们今日一早便开始逼婚,究竟是何居心又何须我再多言!”

    “啪——!”一声,谢相荀拍着桌子上,“混账,竟敢顶撞双亲,去祠堂跪着!”

    “去便去。”谢晏辞拉住赫连月的腕子,气冲冲走出门去。

    谢父谢母见他还这般护着赫连月,气得在后面大骂:“孽障!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

    苏妤连忙上去安抚,生怕气坏了公婆,传出去她日后还如何在谢家立足。

    自出了前厅,赫连月就一直在挣扎,可谢晏辞正在气头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哪里挣脱得开。

    赫连月从未见过他这般动怒,一时有些看不清他,前世,苏妤并未提及她的婚事,自然也无今日的争吵,她实在拿不准,谢晏辞是何意思。

    但她知道,谢晏辞绝不可能喜欢她,否则,他们前世也不会那般痛苦。

    直到走到祠堂前,谢晏辞才松开手:“你随我进去跪着,哪里都不要去。”

    他唯恐一个顾不上,月儿便被嫁给了那个禽兽。

    赫连月揉着被掐得生疼的皓白手腕:“父亲并未罚我。”

    谢晏辞没想到会是这句话,他道:“那苏焕整日流连勾栏赌场,床笫间的手段更是龌龊下流,你若嫁给他焉有命再回来。”

    赫连月脸颊微红,依旧倔强道:“我不愿又如何,他们岂会容我反抗。”

    谢晏辞认真道:“这几日跟在我身边,哪也不要去。”

    赫连月只是摇了摇头,这一世,她不愿再和谢晏辞又太多瓜葛。

    谢晏辞以为她还在赌气,握住她的手,直接将她拉进祠堂,而后径直跪下。

    赫连月想起身,却一直被他攥住手腕,只得老老实实跪着。

    他们二人谁都不肯说话,谁也不肯让步,就这般一声不吭地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直到夜幕四合时,忽有小厮来禀:“公子,姑娘,凌小将军送了拜贴来,说明日会托媒人登门纳彩,老爷让公子姑娘回房歇着。”

    谢晏辞看向赫连月,语气里带着逼问:“你何时结识的凌晟?”

    赫连月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与兄长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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