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莺啼,往日热闹的街巷静若寒晴。

    因着众人都知晓今日来有命案发生,家户盼自保,不愿遇艰险。

    琢磨想来,丹徳的治安很好,极少发生恶性案件。

    更何况此次被害之人还是曾经轻狂年少的武学奇才,平头百姓也清楚。

    是要变天了。

    告别宋晚晴后,怀柔慢慢走向师父的木屋。

    原是,济怀气息消散后。

    怀柔是追出去过,盼着能寻找些蛛丝马迹好尽快锁定嫌疑人。

    可她追出去后看到的只有林间竹影,只能感受到春日和煦的风。

    再回去时,木屋便被封锁。

    姜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案发现场封锁,名义上说是为了保护案发现场。

    姜玫也已经把离开丹徳的路封锁,杀人凶手目前是不离不开丹徳的。

    但怀柔觉得事有蹊跷。

    其一便是师父咽气前所说“当年的事,活不久”,那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是如今时光下的他活不久。

    其二便是,济怀精通武学,其人当年更是被域邦王三顾茅庐,后又在乱世搏命厮杀。

    一般的人真的能杀得了他吗?

    怀柔仔细回忆当时的细节,以及姜玫的奇怪之处。

    按理说至少应该要找仵作对师父的尸体进行仔细的查验,可偏偏没有。

    姜玫的做法就是火速处理,光速下葬。

    本身此次姜玫特意跟着前来丹徳就很奇怪。

    早不来晚不来,却偏偏在师傅出事情的时候来。

    明月高悬于顶,繁星织成璀璨夜空。

    她想起初拜师时,按照习俗拜师礼节繁琐,但济怀不拘小节并未做过多要求。

    只嘱咐她几句箴言,便开始传授知识,并且也无任何隐瞒。

    人们常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她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无论真相如何,怀柔一定会给师父报仇的。

    她来到木屋前,门与窗都贴上了封条。

    怀柔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高仿封条,其上还特意盖上了官府的印章。

    印章是她趁着官府中人不甚在意时,特意溜进去盖上的。

    虽然这样做不好,但总归了却自己的遗憾。

    于她有恩者,她必定报之;于她有怨者,她亦不会放过。

    拆下布条后,她翻身进入,凭着记忆中去寻找师父所宝贝的东西。

    她看到过,那是一个刻着海兽的棕木漆盒子,平日里是被师父藏在最隐蔽之处的,旁人无法找到。

    但怀柔不同,到底相处五年,知根知底。

    她不费吹灰之力找到那个盒子,轻松打开。

    接着月光,方可看到里面的是一本手札不知从何夕开始记。

    从其中她了解到,一段陈年往事。

    济怀与宋晚晴曾在丹徳有过四月又余怦然心动,当值乱世。

    因遭遇敌方暗算,二人行周公之礼,晚晴因此怀了孩子。

    那样的乱世,她连自己都护不住,谈何护着孩子。

    孤城破,黄沙起。

    那是在金州,金戈铁马之地。

    她被绑于城楼借以要挟将帅。

    他亦护不住她,她不会怪罪与他。

    敌军将尖刀刺入腹部,她苟延残喘。

    自那之后,隐于丹徳。

    怀柔看到这一段往事很心疼晚晴,她从未想过当年是这样一段故事。

    她以为,也许是单相思之类的故事。

    她继续向下查阅,看到了足以惊动世界的密辛。

    月光下怀柔脸部轮廓隐约,杏眼圆睁,嘴唇似乎在颤抖,整个人倏忽退费地跪坐在地。

    完了,完了。

    若真是如此,那如今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局面又将动荡。

    *

    府衙人员怎么也想不通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开国公主竟然会大驾光临,他们忙忙碌碌,是不是看眼色行事。

    坊间传闻开国公主阴狠手辣,雷厉风行。

    不过相处几天下来,倒觉得姜玫个人魅力灼灼。

    一个官员看着文书,眼皮耷拉。

    “说来这开国公主也是奇怪,竟然前些天让咱们刻意放松戒备,明明最近大家都人心惶惶。”

    另一个有些犯困的官员小声嘀咕。

    “也许是她想引君入瓮?毕竟人家最早那也是英姿飒爽、马背上打江山。”

    被提到的姜玫此刻正在百香客居。

    阳光洒在木窗纸上,她走上前去将窗户打开,感受这样明媚的暖晖。

    她也见过晚晴,晚晴变得更加明媚自信,差不多的年纪却容光焕发。

    而姜玫却因为高强度地处理政务是略显老态的。

    当年的事情,皆是因为她派遣济怀攻城所起。

    姜玫也很愧疚,他和济怀算是至交好友,济怀因幼年经历,他是很渴望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庭。

    一度时光,她对着年轻的济怀说:“你和晚晴去后方安全城池吧,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剩下的伟业姜家亦可以完成,我们会帮你向厉帝复仇,你好好生活。”

    少年沉默着,眼眸暗淡无光。

    他话语坚定,“我不会走的,现下正是关键时期,内未成功建立王朝,外有域邦虎视眈眈。”

    他的侧脸沐浴着阳光,整个人带着一层薄薄的光辉。

    “国是千万家,我不仅仅是要报我的仇,我要与你们一起谋事。”

    “让天下万民不再忍受饥馁,让数年征人不再凭栏眺望。”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好友的音容笑貌依然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登上权力之巅的路终究是孤独的。

    那些陪着她走过寒冬腊月的人早已失去行踪。

    她有点伤感,但不会悲痛。

    姜玫在岁月的光阴长河中早已经习惯分别,她有时候会想如果许晏离开人世,也不会过分感伤。

    她自嘲般笑笑笑。

    正想着,房间门被敲响,她不用猜就知道是江怀柔。

    开门对上怀柔真切的目光,她声音清冷。

    “我等你很久了。”

    怀柔也不怯懦,她径直进来,反手关门。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所以特意前来,究竟想干什么呢?”

    姜玫与怀柔面对面站立,她手中拿着杯茶水,已经凉了。

    “干什么,我不过是来帮后辈再扫清一些障碍罢了!”

    说着她神色凌冽,好像冬日的冰雪。

    她凑近怀柔,唇角上挑,明艳动人。

    说出来的话冰凉至极却带着轻笑。

    “怀柔,你敢杀人吗?”

    江怀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姜玫说的不错。

    怀柔不敢,她害怕,哪怕她文武双全,但她连伤人都做不到。

    姜玫看着懦弱的怀柔,冷声道:“蠢货,空有一身才华、聪明非凡,却连手上沾血都做不到。”

    “乱世群雄并起,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来杀你。你以为这天下我们是怎么打下来的?”她也不继续斥责,无奈地说。

    “当年厉王朝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我们这群老不死的手上沾的人命可比你们想象中的多。但那又怎样呢?”

    说着,她把怀柔拽到窗前,强迫她看着外面熙熙攘攘地人群。

    “这样好的时光,使我们这些十恶不赦的人开辟出的。我知道济怀对你寄予厚望,也知道你心怀抱负想要有一番作为,但若你连基本的冷血都做不到,我劝你洗洗睡吧。”

    姜玫闭眼,呼出一口气。

    “若你不敢杀人,那香路自会有更加适合的人掌握,但它不适合你,你到时辅佐她即可。”

    怀柔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她前世的一切铸造了她视人命至上的理念,但是目前的情况好像不一样。

    她一滴清泪滑过,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回家。

    回真正的家。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我为什么要面临这样的选择?”怀柔也是在质问,为什么她要穿来这个王朝,为什么要经历这一切。

    “因为是我们选中了你,不然你认为为什么济怀会给你传授武学。”姜玫的话有些残忍,她竟然有点不忍心。

    这场下了十几年的棋,终于可以解开了。

    “从你在永州初次显露天赋时,我就注意到了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可执掌香路是我们选中了你,柳清也知道此事,她同意了。”

    姜玫面无表情地往下叙述。

    “你难道真的没发现一点端倪吗?为什么你偏偏运气这样的好,为什么每当你困难时,他人便会心甘情愿地为你提供帮助。”

    怀柔不是没想过,她只当是自己运气好,所遇皆为高洁之人。

    她没办法接受她所有重大的转折,竟然都是别人的一盘棋。

    “这世上有多少无家可归之人?又有多少食不果腹,便是连苟延残喘都不做不到的人!你凭什么觉得你就是那万千之中的幸运儿?”

    前尘往事浮现,那是姜玫的密探用生命作为代价传回的密信。

    域邦的计谋就在眼前,她当时就在寻找可以对抗之人。

    姜玫是自私的,她希望可以寻找一位女性,她希望这份承载着她希望的星星之火可以延续,希望未来闻名中外之人的性别是女。

    “所以……从我十二岁起,你们就在算计我。”怀柔发髻有些凌乱,就连衣服都失了颜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捂住脸庞,疯魔般落泪,如珠似玉的眼泪滑落。

    难怪、难怪济怀愿意收留她,难怪一份莫须有的罪名让她来到丹徳,难怪她在此处安然无恙自以为是地认为是因为各州不团结。

    但实际上并不是的,现在的永安王朝最为团结。

    原来先前的那么多疑点都被她选择性忽视了。

    她质问:“那姜昭那边怎么说?为什么你们现在才告诉我?”

    “姜昭并不聪明做出的事情更是漏洞百出,若没有我的助力她也是无法成功的。”说着,姜玫看向虚空,视线凝滞。

    “怀柔,来不及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铤而走险提前戳破此事。”、

    “究竟是什么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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