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只有龙族能姓敖。

    而龙族数量极少,他们取名绝不重名。

    因此,三界只有一人能叫敖炽,眼前这少年必定是故意冒充。

    独孤惑面色不改,心中却一沉。

    来者不善。

    几根针隐在独孤惑的指缝里,蓄势待发。

    这是能置人于死地的花毒针。

    独孤惑是医者,他擅长用药,也擅长用毒。

    各族的躯体结构与灵流穴道,也尽在独孤惑掌握。

    这冒称敖炽的少年修为不低,是炼虚期,离飞升只剩化神一步。

    但独孤惑已算仙人,修为比他高出两个大境界。

    无论如何,独孤惑都不会输。

    这少年来送死,到底是谁在做推手,又有什么目的?

    可惜,必须在此杀了他。

    独孤惑心下叹息。

    如果能留活口,就能对其进行审问,并一路顺藤摸瓜,找到背后主使。

    但在逐鹿楼只有你死我活。

    “请指教。”红衣少年从腰间拔出了长剑,那剑的模样,甚至与敖炽的本命剑“红莲”分毫不差。

    剑光如练,与射`出的长针碰撞出清脆的叮铛声,两人相斗的声音轻巧,擂台上的局势却瞬息万变,惊险不已。

    灵力从少年身上溢出,阻挡开独孤惑的花毒针,并将其反弹。独孤惑被逼得后退些许,他双眼微眯,似是陷入困局。

    实际上,他只是顺势退开,以便更细致地观察少年周身的灵流。

    独孤惑是个细致缜密的人,他杀敌的风格也如其他行事一般,滴水不漏,力求稳妥,并一击毙命。

    少年挡开的毒针越来越多,长剑翻动之间,隐隐有红色的火光缠绕,一时间,威势无比。

    独孤惑却只想笑。

    模仿得挺像,可比起本尊的剑法,如同班门弄斧。

    而且,敖炽是绝不可能用面具遮住他的脸的。

    独孤惑在这世上就没见过比敖炽更臭美的人。

    追求美感到极致的敖炽就连剑法也演绎得华丽异常,当他用起本命剑,便是步步生莲,烈火昭天,是剑术,也是剑舞。

    当最后一阵花毒针被挡开,擂台上已布满尖刺,除了少年和独孤惑两人站立的地方,几乎无处下脚。

    背后传来风声,独孤惑疾速转身,却扑了个空。当他回头,却已来不及了,少年的长剑带着烈焰朝独孤惑的心脏刺去。

    眼看长剑就要刺穿独孤惑的躯体,众看客唏嘘,又是一个花了钱却拿不到宝物、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冤大头。

    却没想到,少年的身体陡然定住了。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三根长针已贯穿少年的脖子,渗出三颗血点来。

    “你输了。”独孤惑微笑道,“真可惜,若不是在这台上相见,我还会留你一命。”

    说罢,独孤惑越过少年僵死的躯体,往台下走去。

    这反转让看客们大感意外。

    他们根本没看清独孤惑什么时候出的手,也无法看清独孤惑的修为。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过精彩的好戏总让人感到过瘾,此处的妖魔们向来没有同情心,只会为胜者欢呼,而不会为败者哀悼。

    群魔乱舞的笑声让独孤惑也啼笑皆非地放松了心神,转而仔细思考起这不明来历的少年背后的势力来。

    下一刻,从身后传来的一道声音却让他浑身一震。

    “不,是你输了。”

    那少年的声音带笑,他十分有礼貌地接着道:“抱歉,黄泉再见吧。”

    独孤惑不可置信地缓缓低头,看到了从心口渗出的鲜血。

    不可能。

    少年根本没有碰到他,灵力也没有贯穿他的躯体。他到底怎么伤的他?

    还未等独孤惑细思,从神魂深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就让他明白了一切,他痛苦跪地,口鼻涌出鲜血。

    视线模糊中,他低声喘息:“原来,是她派你……”

    没等独孤惑向敖炽传递信息,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呼吸也随之停止。

    随着独孤惑轰然倒地,群魔的笑声也被掐住脖子般戛然而止了。

    少年缓缓拔出扎进脖子的三根毒针,带笑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

    “还有人要向我挑战吗?”

    高层的房间中,敖炽按住将要起身的姬雪:“别急,独孤惑还能活。”

    按照逐鹿楼的规矩,一人只能竞拍一件宝物。

    敖炽、万渊都买过,只剩姬雪有资格再去争夺金乌眼,击败那自称敖炽的少年。

    “九尾狐是神兽,就算死了,神魂也能滞留阳间片刻。”敖炽笑道,“我可以借给他一命。”

    “只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将还魂丹送入他口中,不过一日,他就从从黄泉折返。”

    “你又有几条命?”姬雪拉开敖炽按着她肩膀的手,“而且,也许不到一个时辰,他就要被毁尸灭迹了。”

    “我托莲而生,长命不绝。”敖炽顺势反手握住姬雪,“只要你想见我,无论何时,我都能回来。”

    当然是骗人的。

    红莲亦有寿命。

    他有三条命,不多不少且有限。

    只是这信息太过具体,不可告知姬雪。

    “不要去,求求你。”他的手心滚烫,贴在姬雪的手背,“你无法使用灵力,下去一定会丢了命。”

    “你不该死在这里……”敖炽双目发红,清澈的泪珠不断落下,“别丢下我,好不好?”

    你要留着命,死在我手中。

    “小红,我不会死。”姬雪伸出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轻轻擦掉了他脸颊边的泪珠。

    “石头剪刀布的比试中,赢的人一定是更强壮的人吗?”姬雪微笑起来,“我用不了灵力,但我和那敖炽一样,会用剑。”

    敖炽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姬雪的笑容。

    她似乎就是雪做的人儿,心中的坚冰永远不会融化,也永远不会为任何事投以温情。

    可此刻,姬雪笑了。她的眼角眉梢都是温和的安抚,琥珀色的双眸明亮,专注地看着敖炽。

    曾经的坚冰,如同在刹那间化为了温泉的水,烫上敖炽的眼眸。

    “相信我,我不是不惜命的人。”姬雪凑近了敖炽的脸颊。

    “乖一点,把还魂丹给我。”

    说着,姬雪微微加重了些力道,摩挲敖炽的整只耳朵。

    她修长的手指深入他的发间,带着圆润指甲的指尖触碰到他的后颈,带着命令与掌控的意味。

    等敖炽回过神的时候,姬雪已带着还魂丹下去了。

    他脸色难看地坐下,耳垂红透,坠在其下的金色耳坠微微颤动。

    万渊沉默地注视一切,开始思忖该叫敖炽和姬雪中的谁做主人。

    “我来挑战!”

    一道急促的女声从擂台下传来。

    带着面具的、自称敖炽的少年朝一旁望去,就看到一神色苍白的少女冲上台。

    她发丝凌乱,胸膛剧烈起伏,双眸微微瞪大,四肢都在轻轻痉挛着,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

    她没看少年一眼,而是径直奔到独孤惑的尸体边,惊慌失措地跪了下来。

    “妖言……”少女伸出颤抖的手,极其不稳地抱起独孤惑的尸体。

    所有人看得出,她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双手,那素白的手背上已是青筋毕露,可双手还是颤抖得愈发厉害,几乎抱不稳她怀中的男人。

    “醒醒……”泪珠从她眼眶中大颗大颗地掉落,少女几乎发不出声音,由于喘息与哽咽,第二个字只剩下嘶哑的气音。

    “……别留下我一个人。”她不堪重负地弯下脊背,手指在独孤惑的肩上压下深深的痕迹。

    忽然间,少女好似才想起什么般,用抖成筛糠的手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

    好不容易才解开纠缠的绳结,将锦囊打开,各色看不出品相的药丸又在不慎中滚落了一地。

    少女六神无主地从地上抓起几颗药,胡乱塞入独孤惑口中,她仓皇地笑起来:“我还有药,马上就好了,马上……”

    塞着塞着,她又突兀地顿住了手,缓缓放下了没有任何苏醒迹象的独孤惑,面上浮上了死尸般的万念俱灰的惨白。

    她惨笑着哭起来。

    “妖言……你明明说要带我入仙途,可我才刚刚学会用剑,连炼气都不会……”

    她抽出腰间的剑,缓缓塞到独孤惑冰冷的手里,目光空茫,那双眼无神地流着泪,根本无法聚焦。

    “再教教我,好不好?”少女握着独孤惑的手,轻轻推了推。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泪珠不断从少女眼中留下,她放下了独孤惑的手与剑,掩面痛哭起来,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上擂台本该要完成的事。

    在高处的房间中的敖炽愣怔地望着这样的姬雪。

    原来,她也会哭吗?

    她会为一个人露出这样撕心裂肺的神态吗?

    可是,为什么是对着独孤惑呢?

    明明才认识不过一日,独孤惑在她心中就这么重要吗?

    就因为独孤惑给她送了一束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敖炽的脑中全是姬雪的哭泣的模样。

    为什么姬雪不会为了他而流泪?

    敖炽似乎也已经完全忘了,“妖言”是一个根本不存在于世界上的人,姬雪也只不过在演戏。

    观看姬雪发疯许久的面具少年终于抓住机会开口了:“抱歉,姑娘。”

    “我虽也为你感到痛心,但擂台的规矩,便是只活一人。”

    “只活一人……”姬雪将独孤惑手中的剑拿回,晃晃荡荡地支起身体,“……呵。”

    她双手握住剑柄,抬眸望向少年,红肿的眼中溢满恨意。

    她对少年举起了剑,尽管剑尖歪斜,但她的气势毫不畏惧。

    “面对一个凡人,你也心急至此么?堂堂一个修真者,竟如此赶着欺压无灵力者,也不嫌丢了脸面。”

    姬雪拔高了声音,厉喝道,“贱种,敢不敢先不用灵力,和我比一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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